在谭谌的带领下,时绾去了傅琮凛的办公室。
这里一段时间无人,很是清冷寂静。
她一头钻进了休息室,用冷水冲了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振作。
不久后被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力。
时绾走过去开门,谭谌笑呵呵的站在门外,“傅太太,您没事吧?”
她的眼睫上还有晶莹的水珠,鬓角有些湿润,眼尾泛着一丝红,声音低哑,“我没事,怎么了?”
谭谌道:“傅总那边可能会花点时间处理,已经到了午餐的点儿,您看您是要等傅总一起,还是先吃?”
时绾下意识的偏头看了眼落地窗外的阳光,日头正大,她抿唇:“我等等吧。”
谭谌眯眼一笑:“好的傅太太,您若是有什么其他的事,尽管吩咐。”
从刚开始见了傅琮凛的心神不定,渐渐的时绾现在也回过神了。
她在办公室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时间越往后推,她便愈发坐不住,也开始饿了,在想要不要先离开。
而且傅遇时还在赵云姒那里,她有些放心不下。
她在办公室里走走停停,最后站定在落地窗前,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平复着自己不安的心跳,忽而目光猛地一顿。
她定睛去辨认,依稀看见远山大厦楼下,被一群蓝色制服的警察扣押的两个男人。
高度过高,距离又太远,她不能看清人的脸。
直到警车远去。
“嚓。”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开门声。
时绾的身形猛地僵在原地,像是脚底生了根似的,她没回头。
却不由自主地凝神去听那不疾不徐稳重的脚步声。
仿佛是踩踏在她的心尖,心跳都情不自禁的跟随着脚步声鼓动。
一只手从后面落在她的肩上,紧接着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猛然拥住了她,像潮水般涌来,几乎是吞没了时绾的所有神思,那结实有力的手臂渐渐的环绕过她的锁骨处,往男人的怀里带,背脊贴着质地上乘的西装,感受到那熟悉又缱绻的气息席卷包裹了她。
“在看什么?”男人略微压低了嗓音,有种磁实沙哑的质感。
时绾的一颗心重重的提起,又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她就像是被牵制的木偶,而操控的线头就握在他的手里。
“底下被带走的人,是谁?”
她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警察,以为是为了控制他而跟来的。
男人寡淡的说出三个字:“姓梁的。”
说完他便低下头,在她的肩颈处轻轻的蹭了蹭,嗅过他贪恋的气息,是他这段时间都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
有点痒。
时绾往旁边躲了躲,被傅琮凛扣住,他的手心贴着她的肩,握着她转过来面对他。
许久不见,男人似乎瘦了些,五官更显凛厉冷峻,湛黑的瞳孔在明亮的光线中却显得有些晦暗深涩,目光紧紧而无声锁定她,寸寸的打量过她的脸。
时绾被他幽深不掩炙热的目光烫了下,偏过头,傅琮凛的指尖卡在她的下颔处,没让她动,“躲什么,不认识我了?”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眼睑,轻声道:“是因为那些文件吗?”
时绾是后来才知道,谢安颖给她的u盘,为什么张沐看过之后会说是好东西。
因为里面存了关于梁肇涉毒的事情,他们想要查,自然能查到,但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以便于达到精准度,谢安颖给的u盘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而她说的,关于闻厉鹤陷害傅琮凛的事情,u盘中并未记录。
有那么一瞬间,时绾觉得自己被骗了。
张沐却说:“这个闻厉鹤,看起来似敌似友,明面上没什么招惹,私底下却做了不少借刀杀人的破事。不过你不用担心,他这时没站出来翻搅云雨,应该也是有顾忌,当前我们需要的,就是替三哥洗刷罪名还他清白,其他的事情,等三哥出来之后再说。”
“是。”
傅琮凛并未否认,但也没说全。
时绾给出白纸黑字证据,的确显得单薄不足以给梁仕仁父子俩下罪论。
警察是傅琮凛带过来的,却是提前经过查证,有赵闲跟张沐在背后衬手,梁仕仁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职务便利侵占远山财务,构成职务侵占罪,被立案调查依法拘捕;而梁肇的罪状更大,与毒打交道,甚至有勾结他人迫害女性安危的行为,证据确凿,容不得他反驳抵抗,直接扣押审查。
“那你呢,你怎么出来了,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傅琮凛看着她,将她的所有担忧和不安都收进眼底,喉结上下滑动。
他的手覆在她的脸颊,轻轻的拖住她,明晰修长的手指摩挲在她的轮廓,带着安抚又隐含了克制。
“没事了,一切都解决了。”
医疗设备被检查出伪劣生产,的确是事实,却不是按照傅琮凛当初下的指令与报告数据,也仅仅只是漏网之鱼的曝光,这件事一发生谭谌就带着荣溪去处理了,后来闹到网上也都是被人钻了空子。
说他克扣压榨员工更是谣诼诬谤,唯一需要上心费神的就是医疗事故。志愿者手术很成功,观察了一周的时间并未出现任何不良反应和排斥,却在半个月后被曝出死亡,志愿者家属将死因全数推在医院和傅琮凛身上,借着设备的劣质指责控诉他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不过是有背后推手在从中作梗。
最后查出的死因却不是因为手术,而是病人劳累过度致死,家属肆意纠缠一来为了得到更多的赔偿二来也是当枪使。
傅琮凛在看守所得知傅光明进医院时,他就知道股东大会那群人按耐不住了,毕竟他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让他们有种他翻不了身的错觉,是以就更肆无忌惮了。
实际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就为杀个措手不及。
事情目前已经得到解决,但带来的后果和影响还需要他出面稳定平息。
不过眼下,他看着跟前朝思暮想的人,除了她,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事情了。
傅琮凛摸着她的颔骨,目光扫过她的带状的眉眼,在想这段时间她肯定不好过。
“想我了吗?”
时绾怔怔的看了他几秒,随后就笑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那带了点嘲讽的笑声就先发出了来。
她拂开他的手,和他之间拉开距离,指尖颤了颤,强装镇定。
“想了又怎样,没想又如何?”
时绾盯着地板,余光映出他的鞋尖,声音低低的,说完撇开脸转身就走。
傅琮凛心下落空,猛地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男人的力气极大,呼吸沉重,“我很想你。”
时绾眼中浮起水雾,随即她迅速眨去。
“是吗,我还以为傅总是没有心的。”
傅琮凛薄唇微动,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抵着她的肩,感受到被拥住的人身在颤抖,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动了动,想挣脱他的怀抱。
他没松。
时绾试了好几次后无果也就放弃了。
她在极力压制,渐渐的,水雾再次升腾而出,从喉咙里漫出的委屈被她吞下去;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遭到反噬,汹涌得更多,强硬的吞咽;再也强撑不住,从喉间溢出难过模糊的咬字:“…混蛋……”
她耷拉着嘴角,这次很清晰:“你混蛋。”
他怎么敢的,他怎么好意思问出那种话。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傅遇时还那么小,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让她们母子俩该怎么办。
说想她,想她就是对她避而不见吗!想她就是将她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吗!
怎么可以这么自大这么独裁,凭什么凭什么他凭什么啊!
“抱歉。”微微转过她,傅琮凛用干干净净的下巴去蹭她的额角,男人低下来一一怜惜的啄吻,“时绾,真的很抱歉。”
“你放开我,道歉有用吗,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
时绾转身埋进他的胸膛,手胡乱的捶打他,一边含糊不清的控诉骂他,一边又将自己的焦虑和难过倾泻而出。
傅琮凛抱紧她,任由她发泄,对她的所有情绪照单全收。
他顾忌着收敛对她的波及影响,势必又会伤害到她,也要考虑到自己的坚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世上两全其美的事业并不多。
“对不起。”
他亲吻她,一下又一下,卷过她的泪,扣开她的齿,苦涩在舌尖漫开,他和她一同承担。
并没有太多欲望的,更多的是安慰和歉意,还有心疼。
渐渐的时绾在他怀中安静下来,手挂在他的脖颈上,领带和衣领乱成一团,傅琮凛的脸畔多了两道指甲印。
他也不觉得疼。
轻柔的拍打她单薄瘦弱的背脊,时不时的用唇扫过她的脸颊。
时绾推开他,抬手碰了下自己哭到发热又涩疼的眼。
“去哪儿?”
见她要走,傅琮凛攥住她的手腕。
“补妆。”哭得那么凶,不用想就知道妆肯定有些花了,也难为他还亲得下去。
时绾走向休息室,傅琮凛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目光缠绵的黏在她身上。
她走到哪里,傅琮凛就跟在哪里,像是小尾巴。
时绾冷静下来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等捯饬完毕后,又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你要走?”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她,面上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紧绷。
时绾怀疑他被关傻了,“你不饿吗?还是你已经吃过午饭了,我很饿需要出去吃东西。”
傅琮凛想也没想就定下决策:“点过来就在这里吃。”
他不想跟她分开。
至少,目前是这样想的。
时绾拒绝:“不行。”
“为什么?”
他竟然看上去还有些委屈。
时绾神色莫名,沉了沉气抿唇,冷漠的告知他:“因为你儿子还没吃。”
傅琮凛浑身一僵。
说真的,他从见了她之后,就没想到过这件事,已经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个儿子的事实。
时绾一看他的表情大概就能猜到些什么,不免心下冷笑,他不算是个完美的丈夫,连做个优秀的父亲都不行。
傅琮凛自知理亏,不再敢有怨言,也的确许久没见过小家伙了,之前还发烧生病,后来又在医院出了被媒体记者围堵的事情,听张沐说,哭得很厉害。
他跟着她走出办公室,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他也有半岁多了,是不是该考虑断奶的事情了。”
时绾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没吭声。
两人刚穿过走廊,迎面就碰上谭谌,谭谌眼睛一亮,立马迎上来,“傅总,傅太太。”
随后看向傅琮凛:“傅总,关于此次记者发布会的细节,是否需要……”
他还没说完,得来傅琮凛一个冷然的警告。
谭谌:?
他顿了顿,试探的接着道:“赵总也在等您商议,需要提前安排——”
“谭秘书。”
谭谌猛一激灵:“在。”
傅琮凛压低了眉目,嗓音冷沉:“我现在很忙,这件事之后再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要来打搅,听清楚了吗?”
谭谌眨了眨眼,僵着身不敢动,嘴皮子上下一磕:“好的,傅总。”
等傅琮凛和时绾渐行渐远。
谭谌才缓缓回过神。
如果连及时挽救远山和傅总本人的声誉都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什么才算……哦,也不对,毕竟哄老婆也很重要。
谭谌将两者前后一比较,好吧,如果是他,他也选择后者。
……
回去路上一路沉默。
车是由傅琮凛亲自开的。
时绾一来就钻进了后座,俨然没想跟他亲近的姿态。
等回了住所,时绾直奔傅遇时,把停车的傅琮凛遥遥甩在身后。
赵云姒看到她就仿佛看见了救星:“三嫂!”
从声音就能听出来她的兴奋和激动。
时绾问:“乖乖吃了吗?”
赵云姒忙不迭点头,“吃了吃了!”
下一秒又接着道:“但是又拉了!”
时绾皱了皱眉,她是觉得在赵云姒靠近时,嗅到一股很怪异的味道,原来是傅遇时拉臭臭了。
赵云姒没经验,忙的满头大汗也没把小家伙收拾好。
时绾走过去驾轻就熟的处理好,捏了捏傅遇时的脸。
他折腾出一溜麻烦事,虽但没觉得愧疚,见了亲妈还诶诶的笑。
“小坏蛋。”
时绾轻轻斥了他一句,将他抱进了婴儿床。
傅琮凛姗姗来迟,也凑过来。
小家伙的眼珠子一转,在他脸上停了一瞬,又挪开,仿佛没看见似的。
他开门见山:“我是你爸。”
傅遇时慢吞吞的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时绾在一旁看见了,“呵。”
傅琮凛:“……”
赵云姒看来看去,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忙找借口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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