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侯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
宪州城内真有金军的细作,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细作,而是神箭营的武士,也就是完颜拓海的那些弟子们。
话说这十八弟子奉完颜宗哲之命前去拦截姜望,在到了宪州之后,他们又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师兄乌延里真带领留在宪州盘查,另一路则由二师兄托木颜率队继续前往附近州县追查。
在白马山的人马攻破宪州之后,乌延里真并没随溃散的金兵一起逃走,而是带人潜伏了起来。因为他料定,宪州失守,完颜宗哲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几日以来,乌延里真一直带人在城中刺探情报,然后差人将情报送到城西三十余里外的那个集镇上,再由镇上的暗桩通报太原府城。
所以,对于宪州城内的兵力情况,完颜宗哲已然是心中有数了。
就在昨日,乌延里真已经接到了完颜宗哲发兵的线报,他知道,大军二三日之后便会到达。
于是,他一边派人紧盯着州衙的动静,一边让人注意北、东两座城门,因为在他看来,区区两三千旗号不整的贼兵根本不可能守得住这座城。
不过,乌延里真也不敢大意,因为从这几日城中贼兵的行事来看,这伙人并非完全就是乌合之众。
他们不仅颁布了安民告示,还下了宵禁令,日落之后便禁止行人出街,还有兵士全城巡查。
话说这城中百姓十之八九皆是汉人,虽然金军占据此地已是一年有余,但因为一直没有颁布披发易发令,所以城中百姓依然保持着汉人装扮,而如乌延里真这般披发左衽的金人便显得尤为惹眼。
而且,那个使双刀的大汉也在手中,此人武功高得匪夷所思,很像是当日伤过自己师父的那个叫武松和尚,只是如今有了头发,他不敢确认。
也正是因为如此,乌延里真等人尽量白日里不外出,以免引起怀疑。可随着这宵禁令一出,留给他们活动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了。
好在此时正值寒冬,百姓外出多有裹头或戴帽,用毡帽和皮帽遮住披发也并非难事,再换上右衽的褐祆便可和汉人无异。
但托乌延里真依然很是小心,尽量还是减少外出的时间,以免露出破绽。为此,他也专门在州衙附近寻了家客栈,又要了一间二楼窗户临街的房间,作为监视州衙之用。
武松等人并不知晓乌延里真的存在,他们依然依照拟定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吕子侯招募“民兵”的计划进行地很顺利,在这个战火不断,朝不保夕的乱世中,七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百姓而言已是足够有诱惑力了。
尤其是对于一些流民而言,又有银钱拿,还有个安身的去处,如此好事又岂能拒绝。
而且,吕子侯是以招募劳工出城伐木的名义发布的告示,前来应征者皆先要检查一下身体状况,但实际上是借着检查身的名义甄别一下是否有金人的奸细混入。
至于甄别的标准,其实也很简单,一是看发服,二则是看手,干活的手和拿兵器的手,手上起老茧的部位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长期操作弓箭的手,拇指上皆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吕子侯将招募场地设在兵营附近的一座废弃的寺庙里,自己则亲自坐镇,还精心挑选了十来个仔细可靠人负责检查甄别。
此外,他还多了个心眼儿,特意将乔三水请到现场,以防无测。
事实证明,吕子侯的谨慎是很有必要的。
在招募中,有一名前来应征者很快引起了注意,此人不仅口音有些古怪,而且还戴着一顶带毛的皮帽,完全不像是个穷苦之人。
而在检查其双手时,其右手拇指上也有明显戴过扳指的痕迹。
当吕子侯闻讯上前准备进一步盘问时,此人突然发难,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刃连续刺翻了两名士卒,然后就要向庙外冲去。
吕子侯随即抽刀追去,想要拦下此人,结果却被此人以手中短刀逼得连连后退。而在逼退吕子侯之后,此人又刺倒了两名士卒,武功端是了得。
好在,乔三水及时出手,手提双枪拦住了此人。四招之后,乔三水击飞了此人的短刀,并将枪刃横在了此人脖颈之上。
乔三水本想留下活口,以便进一步盘问。可此人只是稍作犹豫,便主动伸头往枪刃上一抹,自己了断了。
虽然人死了,但在将此人头上皮帽摘下之后,便露出了半头披发,明显就是金人的发型。
而乔三水也告诉吕子侯,此人武功颇为不俗,绝非寻常的金军士卒,而且其出手之间,招法相当流畅,不似一般金兵那般简单粗暴。
听三乔水如此一说,吕子侯更加怀疑此人便是暗伏于城中的细作,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细作。
所以,在募集够人数之后,吕子侯便将这二千余人直接带回了兵营,管吃管喝管住,就是不得外出。
接着他一边命人加强兵营附近的巡查,一边去向武松通报了此事。
这名在乔三水枪下自尽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乌延里真的一名师弟,也是完颜拓海在神箭营收下的弟子之一。
原来,此人奉乌延里真之命外出打探,偶然知道了招募之事,他当即便也混入应征的人群中,想要打探个究竟,结果还是露出了破绽。
万幸的是,此人来应征之前并未来得及去通知托木颜,所以乌延里真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只是见天色已黑尽,却迟迟不见师弟归来,他才隐约觉得出事了。
可究竟发生了何事,乌延里真也猜不出来。
乌延里真猜不出自己的师弟究竟出了何事,可武松却猜到了这名自尽者的来历。
在听吕子侯详细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之后,武松马上便想到了完颜拓海:他在太原府净因寺藏经楼与那几名僧兵交手时,就已经认出了他们是完颜拓海的弟子。
此番又听闻此人武功不俗,而且居然能在乔三水枪下走了四招,武松也基本能断定,此人多半也是完颜拓海的弟子之一。
要知道,以乔三水的武艺,若是在马下交手,就算是金军的大将也怕是少有人走得过四招。
此人的出现也提醒了武松,完颜宗哲果然有心腹潜伏在城中,而且应该不止此一人。
所以,这场戏一定要做的更加逼真才行。
待吕子侯离去之后,武松又和亥言去了柳如烟房间,与她进一步商议对策。
“哥哥,你觉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柳如烟想了想道,“在这城中潜伏的人中,也会有人当日在太原府与你我交过手?”
“并非无此可能。”武松道,“我记得初见完颜拓海时,跟着他的弟子有十余人,若是这些皆归于了完颜宗哲帐下,出现在此也不足为奇。”
“所以,也不能排除有人认得你我的可能。”柳如烟道。
武松点了点头。
虽然在太原府初中次与金人交手时,二人皆是黑衣蒙面,而且还故意使的是长枪,而非自己的兵器。但此后二闯藏经楼时,二人皆使了自己的兵器,还鏖战了良久,难保不被人看出了底细。
尤其是完颜拓海的弟子们,就算不认得柳如烟的长剑,也肯定认得武松的双刀!
这正是武松所担心的。
“既然如此,我等便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柳如烟,“这弃城的戏我和哥哥皆要出场,如此才能彻底骗过金人的耳目。不然,若是金子的细作发现你我二人并未出城,必定会有所怀疑。”
“烟儿所言极是。”武松道,“看来这假戏还得真做,容不得半点马虎。”
“那你二人出城之后又该如何返回呢?”此时,亥言问道,“师兄倒是不必担心,这宪州城墙不算高,你自当可以一飞而上,可娘子怕是还差点火候。”
“这的确个问题。”柳如烟道,“可也不难解决,到时候由你从城头上放根绳索下来,奴家借助绳索之力攀上城便是了。当然,还需避开金人的耳目。”
“那最好是在夜里。”武松道,“毕竟我在明,敌在暗,谁能知道这些贼人藏在何处窥探。”
“你不是已经可以察觉一里之内的习武之人吗?”亥言道,“你还怕有人窥探。”
“你所言自然不假,可这城中习武之人多了,我岂能个个分辨得出。”武松道。
“好了,说着正经之事,你二人如何又斗上嘴了。真是冤家。”柳如烟连忙道,“夜里也正好,奴家方才一直在寻思选在何时出城才好,如今看来正好可以选在丑时左右,如此既可以显得我等是仓惶出逃,又便于行事。”
“烟儿此言正合我意。”武松立马道,“如此,这出戏便是愈发像真的了。”
亥言不禁白了柳如烟一眼:“娘子,你偏心。”
⋯⋯
自己的师弟已经失踪了整整一日一夜,眼看就要第二日了,乌延里真心里觉得大大的不妙,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若是自己没有猜错,师弟应该是败露了行踪,被贼兵所擒了。这也意味着,自己潜伏于此之事很可能已经被贼人知晓了。
不过,乌延里真也并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暴露,因为他知道身为神箭营武士的师弟,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吐露半分。
正想着,忽然窗外传来了一声鹰唳之声,乌延里真一听便坐了起来,这声音正是神箭营武士相互联络的暗号。
他连忙轻轻推开窗户,朝窗外也回了一声鸣叫。不一会儿,一条黑影从屋顶上一跃而去,钻进了窗内。
来人正是乌延里真安排在北城门监视的另一位师第。
“师兄,贼兵出城去了!”来人低声道。
“何时?”
“就在方才。”
“有多少人?”
“约有三千人。”
“那使双刀的大汉和那使剑的贼婆娘呢,可在队伍中?”
“在。”
“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
“如此说来,贼兵是全跑了。”
“应该是,城墙之上已经没人了,连旗号也没了。”
“哼,这群南蛮倒是逃得够快!”乌延里真阴森森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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