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趴在地上久了,加之天寒,人老,杜雯心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像是要把肺吐出来一般,卫帝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便命洛西楚把杜雯心扶回椅子上坐了下去,顺便把毛毯披在了杜雯心的身上。
一口暖茶下肚,杜雯心松了一口,像是回过气来,然后把头靠在椅子背后的靠枕上,略微的偏向洛西楚,长嘘后笑眯眯的望着他,当然卫帝是看不到的。
刚刚的龙颜大怒在杜雯心身上就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老狐狸的笑容很从容,似乎是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洛西楚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很不自然的感觉,杜雯心的目光就像是X光一样,把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透,自己天真得就像是一只没毛的猴子在他面前上蹿下跳一般。
一万只羊驼在洛西楚的脑袋中呼啸而过,仿佛要把大脑中的褶皱踏平一样,或许,从一开始,老狐狸就已经将自己识破,看破却不说破,然后还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演,让自己以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并且不露痕迹的把事情的发展控制在最小的影响当中。
人精,越老越妖的人精!
洛西楚挺直了腰板,干咳一声,道:“陛下,草民治国有三策,每策分三年,共需三个三年计划实现我大卫的繁荣富强,第一个三年计划是发展经济,实现国家和民生的富足,相信杜相已经跟陛下提到过。”
“对,这个老臣已跟陛下探讨过。”杜雯心像一个捧哏的相声演员般开始搭话。
洛西楚道:“第一个三年计划可着重把精力放于国资寺和银监寺上,对于机构的改革不应操之过急,而国资寺则全力打造两大衙门,农公社和漕运社,草民曾经提到过要建立起两个以农业和运输为主的属于朝廷的以营利为目的的大型组织,我大卫无地农民很多,背井离乡的流民也多,农公社可在全国组织这些农民流民开垦荒地,每月按时发放响钱,使这些农民流民成为农公社社员,并且承诺一旦成为农公社社员后年满六十者,可不用再参加任何劳动,农公社每月照旧按时发放响钱,如此便可解决我大卫耕地少,流民多,粮食产量低的问题。”
杜雯心道:“依你所说凡年满六十的农公社社员皆不用劳动便可享受每月按时发放响钱的待遇,那届时老人一多,压力可想而知。”
洛西楚暗自笑了笑,你怕是不知道我那个时代的退休老人有多少。
“陛下,此举若行,得之定大过付出。”洛西楚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大卫东北辽州尽是黑土,广袤肥沃,可将农公社社员遣于此,伐木开地,辽州临海,木材用于建造船只,待农作丰收,粮食可从辽州北海港出海南下,自吴州进入萝江可达北陵,北陵官仓储满,其余粮食可沿途贩卖,如此漕运社也便能运作起来。”
“基于此举,朝廷若是还能够多修官道,使漕运社的业务不仅仅满足于水运,而是陆运和水运的相结合,那么,我大卫将会在短时间内实现物流亨通。”洛西楚侃侃而谈,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至理名言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
而且洛西楚认为,只要运输业能够蓬勃发展起来,必然兴起另一个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曾听闻过的行业,物流!到时候全国的商品到处流通,市场就活跃起来了,商品不流通,哪来的价值?
洛西楚道:“那时候朝廷再鼓励经商,吴州的丝绸布匹,楚州的大烟美酒,粤州的茶叶,襄州一带北燕的皮毛,再加上辽州农公社的粮食,通过漕运社这么一转运,不仅全国的市场成为了一个整体,而且,农公社和漕运社将会给国库带来多大的一笔收入啊。”
杜雯心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望了望卫帝,“陛下以为呢?”
卫帝也点了点头。
洛西楚恍然之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以前给领导汇报工作做报告一样,内容重不重要其实无所谓,但一定要投其所好,捡领导喜欢听的说,你噼里啪啦说了半天,只要下面有几个点头的,就表示此事已基本圈阅,要是坐下面的人站起来就走,不管你准备的有多么精彩你也不用再说了。
只是不知道给皇帝做报告是不是也是这样,毕竟谁也没个经验,谁知道皇帝好哪口,好大喜功?实事求是?溜须拍马?
卫帝沉思片刻突然开口,“朕想听听你对军队的意见。”
“指挥和管理分离。”洛西楚不假思索道。“兵部为军队最高衙门,下设两条互相不交集的线,一条线作战指挥,另一条线训练管理。”
洛西楚边说边偷偷的看了一眼卫帝。
卫帝点了点头。
杜雯心有些不赖烦,“你还能再详细一点吗?”
在不确定皇帝是否有兴趣听下去之前,洛西楚不敢盲目的长篇大论,就怕没说到皇帝老儿的心坎上去,轻则打你几十大板,重则砍你脑袋,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这些话他不是没有听过。
好在,杜雯心已经替自己揣摩好了。
“我大卫共有马、步、水三军,兵部以下设马军司、步军司和水军司三大衙门,三司为本军种最高领导衙门,三司各设提督一名,由文官担任,提督以下设提司一名,由武将担任,吏部提名,门下省审议,分别负责本军种的军队建设、兵役动员、后勤保障、武器打造、官校的升降和调动,此为一线训练管理。”洛西楚道。
“大卫天下共九州,设五大营,北方襄州大营,负责襄州、辽州军队指挥,东面吴州大营,负责吴州、潮州军队指挥,南方粤州大营,负责粤州、营州军队指挥,西面楚州大营,负责洛州、楚州军队指挥,中部北陵大营,负责并州和京师军队指挥,各大营提督由陛下提名,门下省审议,兵部以下除马、步、水三司之外设参联司衙门,参联司全部由武将组成,负责五大营辖区内的战役计划的制定,发布作战令,参联司提督由中书省提名,门下省审议,参联司主要人员由马军提司、步军提司、水军提司组成,此为另一线作战指挥。”洛西楚道。
“不过,草民认为,这第一步还是应该加强经济,军队改革应在第二个三年计划实施。”
卫帝像是没有听见洛西楚的话一样,半瘫似的趟在椅子上,仰望着屋顶,仿佛在对着天空说话一般,“襄州以北是哪里?”
“自然是北燕。”洛西楚答道。
“不不...”杜雯心打断了洛西楚的回答,“襄州以北是甘州,甘州以西是凉州,甘州以东是满州,那里也曾是我大卫的国土,太祖皇帝开朝立国分天下十二州,从南到北三千余里,自西向东两千余里...”
又是一段战败割地的屈辱历史,洛西楚心中暗暗想着,不过皇帝突然问出这句话,意思大概也很明了,就四个字,收复失地。
既然皇帝想收复失地,那么君要臣收,臣不得不收,不是有一句君辱臣死的忠君名言吗?
“陛下心意草民完全明白,只是任何事情都必须遵循它特有的发展规律,只有一点点的质变才能最终形成巨大的量变。”洛西楚道。
卫帝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都听懂了吗?
洛西楚很想问一句,就没什么要问的了吗?质变引起量变,这特么能听懂?
杜雯心摇了摇头。
洛西楚吓了一大跳,这老狐狸真成了精?老子心里想的也能猜到?
然后发现杜雯心只是支撑不住想打瞌睡,又看了看皇帝老儿,发现天有点被聊死了,洛西楚扯了扯衣服,提高了嗓门道:“陛下,草民见杜相实在是疲惫至极,草民于心不忍,可否让他...”
“准!”卫帝说完这句话后就站了起来。
杜雯心随即也站了起来,诚惶诚恐的说道:“老臣年老体衰精力不佳打扰了陛下求贤的兴致,老臣实在是罪该万死。”
卫帝整了整衣服,似笑非笑的看着杜雯心,“朕也有些乏了,老狐狸虽然是狐狸,但毕竟老了,老了精力就不够了,这当得太久,终是熬不过的。”
杜雯心笑道:“老臣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哼哼...”卫帝冷笑一声,大步走出了门外。
门外不知何时已有一顶銮驾停在院内,一名老太监扶着卫帝的手进了銮驾,然后八名侍卫抬着銮驾出了书斋,消失在夜里。
洛西楚一直看着卫帝的銮驾出了门,直至完全看不见后才转身,杜雯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稳稳的坐在了椅子上。
洛西楚不过是随口一说,还真没指望皇帝能体恤下臣,让杜雯心好好休息,但没想到皇帝居然说走就走,毫无征兆。
那么皇帝到底对自己的治国三策感不感兴趣?感兴趣?为什么最后一策还没有说出来就走了?不感兴趣?那又为何压下了这雷霆之怒,安静的听自己讲了半天?洛西楚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杜雯心嗓音有些沙哑,“陛下听进去了,只是陛下未下决心。”
“您的意思是陛下故意对我发怒的?”洛西楚一脸难以置信。
“你没看出来吗?”老狐狸笑道。
我靠!
到底谁是太公谁是鱼?
谁是钩谁是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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