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软弱,做小妾的悲惨榜样
尤二姐善良、老实、天真、软弱。更致命的是糊涂。
她的第一个糊涂是竟然让贾珍、贾蓉父子骗到手,供父子两人玩弄。被骗沦落后,索性和他们一起鬼混,被人们看作是水性杨花的人,彻底坏了名誉。
第二个糊涂是嫁给贾琏作妾。她原可找机会嫁一个好一些的人。可是她贪图贾府的富贵,听信媒人贾蓉的花言巧语,说什么等凤姐死了,就可以做正妻。
第三个糊涂是不理睬了兴儿的介绍和警告,以自己善良的心肠去忖度凤姐。兴儿听尤二姐说以后要去找凤姐,他着急地劝阻说:“奶奶千万不要去。我告诉奶奶,一辈子别见他才好。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只怕三姨(指尤三姐)的这张嘴还说他不过。奶奶这样斯文良善人,那里是他的对手!”尤二姐笑道:“我只以礼待他,他敢怎么样!”兴儿道:“不是小的吃了酒放肆胡说,奶奶便有礼让,他看见奶奶比他标致,又比他得人心,他怎肯善罢甘休?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凡丫头们二爷多看一眼,他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似的。虽然平姑娘在屋里,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有一次到一处,他还要口里掂十个过儿呢……”尤二姐笑道:“可是扯谎?这样一个夜叉,怎么……”竟然不信兴儿的介绍,不听他的警告。
尤二姐坚决不相信凤姐是个凶恶毒辣的女人,不相信天下有这么毒辣凶恶的女人,受凤姐的欺骗和诱惑,终于搬入贾府同住。她听了凤姐和颜悦色的花言巧语,认为凤姐并不像人们所传说的那么狠毒,还糊涂到当面向凤姐表明自己不小相信别人背后对凤姐的诽谤,竟把凤姐认为知己,真是糊涂透顶。
她没有想到,她嫁给贾琏做小妾,就已处于与凤辣子对立的地位,正像兴儿所提醒的那样。
善良老实的尤二姐不想与凤姐对立,但她的地位与凤辣子已经处于你死我活的对立地位。凤姐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女儿,她未能生养一个儿子,在封建家庭中,凤姐生不出儿子已经极为不利了。她因心力交瘁,患上多种疾病,包括妇女病,再要生儿子,希望极其渺茫了。尤二姐如果生出儿子,凤姐迟早要彻底失宠。
天真老实的尤二姐不知凤姐的厉害,或者说她的善良之心,不信凶恶之人的厉害,无法想像刻毒之人会厉害到什么程度;又不知自己已与凤姐处于你死我活的对立的这层利害关系,真是糊涂透顶。当凤姐调动众多丫头、仆人冷落、孤立她,甚至不给她吃饭,要置她于死地,她任人摆布,不作反抗,不与欺凌她的奴婢作斗争也不想办法脱险,甘受折磨。
她梦见妹妹尤三姐来提醒她,凤姐必欲置她于死地,建议她设法杀了凤姐,这样的结果至少是双方同归于尽,尤二姐也可以报杀身之仇了。善良的二姐情愿自己去死,不肯报仇。
到她的头脑清醒了,知道凤姐的恶毒和自己的险恶处境,善良、老实、软弱的尤二姐一点不懂如何保护自己,只能活活等死。最后她自感流产后,病已难好,“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吞金自杀。她到死还天真老实得要命,一点也不肯惊动任何人。
尤二姐的第四个糊涂是相信贾琏的花言巧语,相信贾琏会真心爱她。贾琏是个纨绔子弟,他刚将尤二姐弄到手时,讲尽好话,不断许愿。后来有了新欢,这个秋桐绝对比不上尤二姐,他就丢下尤二姐不管,任其受苦。直到尤二姐死了,他才感到她的可贵和可爱的方面是难得的,而且只要他能稍许善待尤二姐,尤二姐就能够为他生一个儿子。这时他才痛惜尤二姐,并在心中埋下了对凤姐的仇恨的种子。对已经命归黄泉的尤二姐来说,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尤二姐由人摆布,任人欺凌,任人宰割,这样老实地走向死亡,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天下此类懦弱、老实的女性还真不少。《红楼梦》中就有香菱、迎春等。
无知少女陷入泥塘的惨痛代价
尤三姐第一个糊涂是,她不懂作为清白的少女,与男子打交道要谨慎加上谨慎,不能与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与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日子稍长,就讲不清楚了,即使再清白也难免要遭人怀疑。所以她的名声已经不好。她在尤二姐嫁给贾琏作妾后,贾珍想趁热打铁,也来勾引她,希望骗她为妾。她大发雷霆,怒斥和戏弄贾珍、贾琏,吓得他俩不知所措。如果她在认识贾珍的一开始就拿出这个态度,或者冷若冰霜,或者敬而远之,就不会产生坏的传闻了。少女要懂得保护和珍惜名声。
尤三姐的第二个糊涂在于对情人的期望值太高。她希望情人十全十美,包括要情人对她无限信任和宠爱。人生是曲折的,有时难免要遭议论、诽谤和冤屈。她的名声不好,当柳莲怀疑她的清白时,连贾宝玉也不为她作任何解释。她和柳湘涟直到订婚时还没有正式接触见过面,柳湘莲对她毫不了解,完全有可能因听信传闻而发生误会。即使结婚日久,夫妻之间还可能会发生误会,更不能期望对方和自己没有矛盾。
尤三姐的第三个糊涂在于性子太急,太急于表白自己的清白,而且用的方法太绝端。她的性格刚烈,这令人钦敬,但性子太急,就会坏事。凡事都要有耐心,慢慢的找机会说明自己的清白,慢慢的说服对方。需要尽力想办法沟通,解释。不能一有误会就彻底失望。
凡事都不能走绝端,自杀是走绝端的常用方法之一。
即使无法沟通,无法说服柳湘莲,最后还是失去了柳湘莲,失去了一个美好的姻缘,即使如此,也不应该自杀。尽管要再找一个如意郎君,是非常困难的,即使今日的青年女子也碰到了这个难题,这是古今中外都存在的难题。但我们要说:尤三姐还非常年轻,年轻人充满了希望,不应该对前途看得暗淡,一件事不成功,就灰心,甚至绝望、自杀,是非常不智的。
性格就是命运。尤三姐的悲剧,虽有社会黑暗,坏人的欺负等因素,但是她的急躁性格也是重要原因。性格急躁往往要限制智力的正常发挥,做出过分冲动的事情。这种性格应该尽量克服。
6.富贵姐妹:王夫人和薛姨妈
王夫人和薛姨妈是一对亲姐妹。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来京,先在贾府借住,后来也一直住在贾府边上。她们姐妹俩来往热络,情谊很深,最后还如愿以偿地结成儿女亲家。
她们的兄长王子腾,现任京营节度使,继而升任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第四回)后又升任九省都检点。(第五十三回)他于再升京官时,在进京途中突然病故。这使王夫人失去了娘家的重要政治背景。
王夫人是贾府中的重要人物:一、她是贾母之下执掌贾府大权的关键人物;二、她是联系贾、王、薛三大家族的枢纽人物;三、她的儿子宝玉,是贾府的中心人物。她的愚蠢表现,加快了贾府的衰亡和没落。
清醒又糊涂,终于失爱子
王夫人是贾政的正妻,是贾府执掌家政的人。《红楼梦》中的两件大事——贾府的由兴盛到衰败和贾宝玉、林黛玉爱情的失败,都与王夫人有关,王夫人甚至还可以说是关键的人物之一。
王夫人作为贾府的儿媳,在传宗接代方面颇为有功。她一共生了二子一女。长子贾珠,十四岁进学,颇有出息。他后来娶妻李纨,生子贾兰。可惜他不到二十岁,一病而亡。接着生了一个女儿,因生在大年初一,取名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作女史去了。”后来晋升为贵妃,为贾府带来无尚风光。过了十几年,竟然又生了一位翩翩佳公子宝玉,面容身段都像当日的国公爷,怎么不令贾母双倍地喜出望外。母以子贵,宝玉的得宠,使王夫人在贾府中的地位也高人一等。
王夫人善于装愚守拙,贾母说她“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第三十五回)其实她心地机灵,城府很深。贾母对此也并非不知,她在为贾赦强要鸳鸯时,暴怒中对着王夫人说:“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贾母好像是指桑骂槐,实际上对王夫人也有怀疑,对她也是一种警告。
王夫人对宝玉这个儿子,又喜欢,又担忧。她初见黛玉就说:我有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
她为了保儿子,不让丫环勾引坏宝玉,心狠手辣,一举铲除了金钏和晴雯两个聪慧美丽的丫头。金钏被驱逐,更是冤枉。
那天宝玉在黛玉和宝钗那里连续碰了钉子,百无聊赖的闲逛到风姐那里,凤姐正睡午觉。他又来到母亲王夫人处,只见几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针线,却打盹儿呢。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乜斜着眼乱恍。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她耳上带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宝玉悄悄地笑道:“就困的这么着?”金钏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如果宝玉接受金钏的意见,马上离开,也就没有事了。
可是宝玉见了她,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便向金钏儿口里一送。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
宝玉还不肯离开,他上来便拉着手,还要和她讲话,他悄悄地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不答。如果此时宝玉就此罢休,也就没有事了。
可是宝玉还不放过她,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金钏起先头脑清醒,劝宝玉离开,宝玉不走,与她搭讪,她不搭话。可是她毕竟是个为人热情的青春少女,在宝玉再三粘在她身边与她搭讪的情况下,在推开宝玉的同时,她回答了一句话,想打发他离开,王夫人惊醒地听到了金钏的回答,又打又骂。而惹起此事的宝玉却不负责任地一溜烟逃走了,剩下金钏一人顶罪。
这里金钏儿半边脸火热,一声不敢言语。登时众丫头听见王夫人醒了,都忙进来。王夫人便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金钏儿听说,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金钏马上跪下求饶,她及时向王夫人保证今后不再重犯。
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可是她今忽见金钏儿行此调唆宝玉的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愤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到底唤了金钏儿之母白老媳妇来领了下去。那金钏儿含羞忍辱的出去。(第三十回)
清代评论家洪秋蕃批评王夫人的处理失当说:“金钏儿固应撵走,然再三跪求,愿受责打,似可姑容。王夫人执意不允,未免寡恩。”问题还在于,明明是宝玉硬要勾起话头,金钏不过是应答公子的问话。最后的玩笑话有些过分,王夫人因她一语之失,将她跟随自己十年忠心耿耿的服务一笔勾销,的确太不讲主仆的情谊了。她包庇自己的儿子,不予批评,将账全算在金钏的头上,也不公平。即使全算在金钏头上,金钏认错苦求,她还是将金钏撵出贾府,这个惩罚也的确过重了。
王夫人对金钏的过度惩罚,将金钏逼上了死路。金钏被赶回家去不久,她就跳井自杀了。
王夫人的这个处置非常不聪明,过于冲动了。她的这个错误,不智的处置,差点引出极其可怕的后果。因为金钏之死,余波未息,而且一事处置不当,极易引发接二连三的坏事来。不久,蒋玉菡出逃,引来官府派人到宝玉处追查,贾政目睹此状,怒不可遏,兼之贾环告密,说宝玉强奸金钏未遂,却致其自杀,贾政来不及仔细查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逼母婢等语,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打的宝玉气息奄奄,声息全无。王夫人这才闻讯赶来,不敢先回贾母,只得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赶往书房中来,慌得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按宝玉的两个小厮忙松了手走开,宝玉早已动弹不得了。贾政还欲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贾政道:“罢了,罢了!今日必定要气死我才罢!”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况且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索来勒死。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敢含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说毕,爬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
贾政听了这样凄惨的绝门绝户的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泪如雨下。王夫人抱着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觉失声大哭起来,“苦命的儿吓!”因哭出“苦命儿”来,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此时里面的人闻得王夫人出来,那李宫裁王熙凤与迎春姊妹早已出来了。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可,惟有宫裁禁不住也放声哭了。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
后来贾母也闻讯赶来,训斥贾政,贾政看看宝玉,果然打重了。再看看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丢下我,叫我靠那一个!”数落一场,又哭“不争气的儿”。
这一场大风波,一半是王夫人引出来的,如果金钏不死,没有命案搅杂在内,贾政是不会下这个辣手而大打出手的。
王夫人用赶出金钏这样狠毒的手段来“保护”宝玉,效果适得其反,金钏自杀,贾环告密,害得宝玉被往死里打,她自己恐惧万分,差一点丢掉了这个命根子,也就是说,她自己也差一点活不下去了。
王夫人哭贾珠,暗寓着“应该死的不死,不应该死的死了”的感慨。这是王夫人作为母亲最大的无奈和痛苦。
母亲对不争气的孩子,往往有一根恨肠,也有一根痛肠,即既恨又爱,心情是复杂的。王夫人即使有这样“应该死的不死,不应该死的死了”的恨肠,她也并不真的不爱宝玉,希望他去死,这中间既有王夫人对宝玉的母爱的成分,也有她对宝玉“恨铁不成钢”的恼恨之处。
如果说王夫人对金钏是一时的气愤,金钏一死,王夫人对自己严厉处置金钏一事马上深感后悔,痛惜她的死,那么王夫人对晴雯的仇恨是出自心底的真正的深恶痛疾。
宝玉喜欢晴雯,除了她聪明外,还在于她的美。而王夫人痛恨晴雯,恰恰也在于她的美。王夫人曾对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儿,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林妹妹是鸭蛋脸儿,俊眼修眉),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王夫人见到病中的晴雯。钗蝉鬓松,衫垂带褪,大有春睡捧心之态,便冷笑讥讽道:“好个美人儿!真像个‘病西施’了。”王夫人用恶毒的眼光所看到的晴雯之倩影已十分迷人,她在心中就会更强烈地感觉到此女平时更能妖艳惑众,尤其是迷惑她的宝贝儿子宝玉了。
有的论者认为:王夫人恨晴雯,因为她是一位被男权中心主义文化腐蚀了的母亲,她对女性美的态度和贾母是完全对立的。晴雯是自幼即被贾母喜爱和赏识的丫头,但是,她的标致、伶俐、巧嘴、爱强、会打扮等等,在王夫人心目中都是丑的,甚至是罪恶,她悍然声称:“我一生最嫌这样的人。”并且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袭人说得倒明白:“太太只嫌她生得太好了。”“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心里是不能安静的,所以很嫌她,像我们这样粗粗笨笨的倒好。”这确是王夫人对女性美的基本观点、基本态度的概括。在她那里,美的就是丑的,丑的却是美的;美的要毁灭之,丑的要赞美之。由此可见,她的心理已阴暗到何种地步!
实际上不是这么一回事,她身边的女子,长得美的不少,凤姐也美,宝钗也美,王夫人为什么不恨?因为她们不会勾引宝玉。为什么她后来还赞成娶宝钗为儿媳?我认为王夫人看到儿子迷恋的美貌少女,除了怕她们“勾引”坏宝玉,使他不要读书沉溺女色之外,故而语气中流露出酸溜溜的味道,后来宝玉大了,他要结婚时,王夫人度过了恋子情节的心理危机期,宝钗还是她娘家亲戚,是她的自己人,兼之性格温存随和,不存在夺走她儿子、将她儿子勾引坏的疑忌,王夫人对她是信任的。
王夫人害死晴雯,还有两个人也起了作用。一个是凤姐,她在回答王夫人时说:“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长得好。论举止言语,她原轻薄些。”此言前半,立沦公正,后半则带有主子们常有的偏见,这对王夫人厌恶晴雯也起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王夫人对晴雯的痛恨加剧到深恶痛疾,最后痛下杀手,还因王善保家的首先发难,燃起王夫人要彻底解决晴雯的导火线。王善保家的煽动说:“别的(丫头)还罢了,太太不知,头一个是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她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长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抓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只眼睛来骂人。妖妖调调,大不成个体统!”这是青春已过的老奴才对美色骄人、聪慧伶俐的奴隶少女的妒忌所燃起的满腔怒火,妙在揭示晴雯“立起两只眼睛”来骂人的神态,又促刻又传神,既显示这个奴才的聪明才智、语言警新也是人所不及,所以能得主子重用绝非偶然,也表露她痛恨聪明美丽的晴雯亦已到以眼还眼的咬牙切齿程度。
王夫人不善于听取正确的意见,对谗言缺乏辨别的能力。她不知道,晴雯心灵刚强,是性格软弱的宝玉的忠实卫士,在危急时刻常能保护宝玉。她更不知道,消灭了晴雯,对宝玉的心灵造成很大的创伤,使他对人世间的留恋少了一份挂念,最后的出家也与此有关。
王夫人所有的凶恶的行动,其效果都是适得其反,她终于失去了宝玉,这个唯一的儿子。
平心论之,王夫人此人平时为人还是善良的。她资助称不上亲戚的刘姥姥,不仅帮助刘姥姥全家度过了难关,还帮助她彻底改变了贫穷的命运。洪秋蕃评论说:“王夫人给刘姥姥一百两银子,叫她去做个小买卖,或置几亩地,以后再别求亲靠友的。百金不多,刘姥姥即能置产立业,巧姐且食其报。世之拥巨资者,胡弗略为分润以济穷亲戚,岂不胜于无益之挥霍哉!”他对王夫人的赞扬是有启示意义的。王夫人在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给她的资助,的确改变了刘姥姥的命运,刘姥姥以后再也没有必要找人帮助了,而且刘姥姥有了财力,以后在救出巧姐后,使巧姐在刘姥姥家也得以过上衣食都足的日子。
对于金钏,也是一时的愤怒,她本想过一阵再将她叫回。金钏自杀,王夫人感到非常伤心和痛苦,后来她总想优待金钏的妹妹玉钏,在玉钏身上给以补偿。
她在解散戏班时,真诚地为小戏子的前景考虑,还给她们卖身钱,命令办事者要负责地将她们交还给家人。芳官等美丽聪明活泼的戏子,王夫人虽然不喜欢她们,但当她们要出家为尼时,王夫人怕她们吃苦,真诚地劝阻她们,见她们真的坚决出家,她为她们感到伤心。
王夫人的结局还算不是彻底毁灭,她的两个儿子给她留下了两个孙子,她的两个媳妇李纨和薛宝钗都是品德最优秀的女子,知书达理,通情达理,精心地孝敬长辈和抚育小辈。
混沌老实中,暗藏着机敏
薛姨妈与王夫人是一母所生的姊妹。薛家有百万之富,领着内帑钱粮,开着多家店铺,如当铺、药铺等。
照理,开着药铺的东家,对人身的保健应有基本的知识,可是薛姨妈和她的丈夫对此都不在行。她的丈夫早死,不懂养生之道可能也是一个原因。薛宝钗与周瑞家的谈起自己吃冷香丸,因为身上有热毒。热毒是她的胎里毛病,即从娘胎中带来的,是治不好的。因为难治,所以需要有与众不同的奇怪药物,需要奇怪的药引子才能治疗,尽管不能断根,却能使其不发、不发足、不发展。
戚序本脂评说:“‘热毒’二字画出富家夫妇,图一时,遗害于子女,而可不谨慎?”这句批语,从人们不经意处看出问题,目光敏锐。富家夫妇,喜欢吃山珍海味,尤其是喜欢吃许多热性的山珍野物(如引起2003年沙斯疯狂流行的野味之一果子狸等)和热补的药品。他们贪嘴,图一时之享受,使生下的孩子带来先天性的毛病。宝钗即受此害,这就是薛姨妈或者她的丈夫贪嘴给女儿造成了胎里毛病。胎里毛病是治不好的,所以杰出的一生用奇特的药物和配方来控制疾病的发展和抑制疾病的发作。
我们应该从《红楼梦》中宝钗的怪病的描写,受到启示,饮食和平时都要随时小心,爱护自己的健康,还应注意不要遗祸后代。
薛姨妈的性格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容易说话。(第五十七回)她的脾气温和、随和。
脾气温和随和,是优点,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她的性格也就有软弱的一面,因为混沌老实,在教育儿子时,一味娇纵,儿子乱发火时,无力遏制。薛蟠娶了“绞家星”的夏金桂为儿媳,儿子又气短,偷偷摸上了金桂的随嫁丫头宝蟾,这对妻妾在家里翻江倒海地大吵大闹,她无可奈何,一筹莫展。(第八十回)后来她被金桂气病,又为薛蟠杀人命案忧急。(第八十四、八十五回)幸亏有女儿宝钗在身边不断劝慰、出主意、陪伴着,她才度过种种难关。她善待侄子薛蝌,真是善有善报,薛蝌为她到处奔走,料理薛蟠的官司,帮了她的大忙。
薛姨妈在看似混沌老实中,暗藏着清醒。她看中自己亲姐妹的儿子宝玉,一有机会就热情招待宝玉喝酒(第八回)。她从不轻举妄动地拉拢宝玉和宝钗的关系,只是在水到渠成的时候顺水推舟,就将宝玉手到擒来,成为自己的东床快婿。
在这以前,她甚至欲擒故纵,用巧妙的手法稳住黛玉,得到极大的成功。有一次,薛姨妈和宝钗在黛玉处闲聊,黛玉与宝钗谈到:“天下的事真是人想不到的,怎么想的到姨妈和大舅母(指王夫人)又作一门亲家。”薛姨妈道:“我的儿,你们女孩家那里知道,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人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久有机会作了夫妇。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比如你姐妹两个的婚姻,此刻也不知在眼前,也不知在山南海北呢。”宝钗道:“惟有妈,说动话就拉上我们。”一面说,一面伏在她母亲怀里笑说:“咱们走罢。”黛玉笑道:“你瞧,这么大了,离了姨妈他就是个最老道的,见了姨妈他就撒娇儿。”
薛姨妈用手摩弄着宝钗,叹向黛玉道:“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指凤姐)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她商量,没了事幸亏她开开我的心。我见了她这样,有多少愁不散的。”
黛玉听说,流泪叹道:“她偏在这里这样,分明是气我没娘的人,故意来刺我的眼。”
她们母女明知黛玉是孤女,在黛玉面前如此亲热,黛玉触景生情,看到她们母女如此亲热,联想到自己父母双亡,只剩自己孑然一人,不仅潸然泪下。
宝钗笑道:“妈瞧她轻狂,倒说我撒娇儿。”宝钗自恃有亲娘宝贝她,竟然讥刺黛玉的流泪是“轻狂”。未免恃宠骄人。
薛姨妈道:“也怨不得她伤心,可怜没父母,到底没个亲人。”又摩挲黛玉笑道:“好孩子别哭。你见我疼你姐姐你伤心了,你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没了父亲,到底有我,有亲哥哥,这就比你强了。我每每和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你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做人配人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上水去了。”
薛姨妈说,她疼黛玉还超过宝钗,分明是客套话,安慰语。还说明,不能明里疼她,因为老太太疼她,如果自己也公开疼她,有拍老太太马屁之嫌。这番话更是遁词,是场面上的外交语言,也是客套话。
黛玉缺乏母爱,平时深感孤独,此时竟然饥不择食,将平时的聪明机灵丢到九霄云外,将薛姨妈的外交辞令看作为真心实意,于是黛玉笑道:“姨妈既这么说,我明日就认姨妈做娘,姨妈若是弃嫌不认,便是假意疼我了。”
薛姨妈道:“你不厌我,就认了才好。”宝钗忙道:“认不得的。”黛玉道:“怎么认不得?”宝钗笑问道:“我且问你,我哥哥还没定亲事,为什么反将邢妹妹先说与我兄弟了,是什么道理?”黛玉道:“他不在家,或是属相生日不对,所以先说与兄弟了。”宝钗笑道:“非也。我哥哥已经相准了,只等来家就下定了,也不必提出人来,我方才说你认不得娘,你细想去。”说着,便和他母亲挤眼儿发笑。意思是她哥哥已经看中了黛玉,只等他回家就要提出这门亲事。所以,黛玉不能做薛姨妈的女儿,而应该在不远的将来做薛姨妈的媳妇。
黛玉听了,便也一头伏在薛姨妈身上,说道:“姨妈不打她我不依。”薛姨妈忙也楼她笑道:“你别信你姐姐的话,她是顽你呢。”宝钗笑道:“真格的,妈明儿和老太太求了他作媳妇,岂不比外头寻的好?”黛玉便够上来要抓他,口内笑说:“你越发疯了。”薛姨妈忙也笑劝,用手分开方罢。因又向宝钗道:“连邢女儿我还怕你哥哥糟蹋了她,所以给你兄弟说了。别说这孩子,我也断不肯给他。前儿老太太因要把你妹妹说给宝玉,偏生又有了人家,不然倒是一门好亲,前儿我说定了邢女儿,老太太还取笑:‘我原要说她的人,谁知她的人没到手,倒被她说了我们的一个去了。’虽是顽话,细想来倒有些意思,我想宝琴虽有了人家,我虽没人可给,难道一句话也不说。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
黛玉先还怔怔的,听后来见说到自己身上,便啐了宝钗一口,红了脸,拉着宝钗笑道:“我只打你!你为什么招出姨妈这些老没正经的话来?”宝钗笑道:“这可奇了!妈说你,为什么打我?”
薛姨妈作为亲娘,公正地批评自己的儿子不成器,配不上窈窕淑女。她还乘机故意提到宝玉婚姻这个敏感的问题,做实地的火力侦察。黛玉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女,面皮特嫩,但她没有反驳,可见在心里是认可的。
这时紫鹃听到了,她本在为黛玉与宝玉的婚事着急,甚至还不惜冒险,向宝玉本人做过火力侦察,此时她当然不肯坐失良机,她马上急着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薛姨妈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你姑娘出了阁,你也要早些寻一个小女婿去了。”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道:“姨太太真个倚老卖老的起来。”说着,便转身去了。
当紫鹃认真起来,热切希望她付诸实践,真的为黛玉与宝玉牵线,薛姨妈却马上调转话锋,取笑紫鹃自己思嫁,以攻为守,封住紫鹃的嘴巴,想乘机将话题岔开。
又急又燥的黛玉不识紫鹃的好心,先骂:“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后来见了这样,也笑起来说:“阿弥陀佛!该,该,该!也燥了一鼻子灰去了!”薛姨妈母女及屋内婆子丫环都笑起来。
可是,在旁的婆子们旁观者清,她们也想趁热打铁,敦促薛姨妈真的促成此事,因也笑道:“姨太太虽是顽话,却倒也不差呢。到闲了时和老太太一商议,姨太太竟做媒保成这门亲事是千妥万妥的。”
婆子们绕住这个话题不放,薛姨妈倒毫无办法,只好敷衍道:“我一出这主意,老太太必喜欢的。”(第五十七回)可是,她此后并没有向老太太出过这个主意。可见她完全是讲假话。是在讲策略性的假话。相反,在王夫人、凤姐与她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时,她也没有提出宝玉是否可以与黛玉联姻的可能性,而是一口答应了王夫人的提议,坚决要将自己的女儿宝钗嫁过去。
薛姨妈此举,自以为得计,她却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宝玉疯傻之病不愈,宝钗自感命苦而暗自怨悔。(第九十七、九十八回)薛姨妈只能在旁干着急。后来宝玉出走,薛姨妈更其伤心,还是宝钗明理,才使她略觉心安。(第一二〇回)她的女儿因她的失误而要守一辈子的活寡。薛姨妈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薛姨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做了一件聪明事,她细细劝说袭人嫁人。(第一二〇回)在她的循循诱导和劝导下,袭人嫁与蒋玉菡。这就为女儿解决了一个难题,身边可以少一个累赘。这在客观上也是做了一件好事,使袭人避免守活寡,嫁到一个好的夫君。
从根本上来说,薛姨妈毕竟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个老实中有着清醒头脑,能够务实的人。
7.尴尬女人:邢夫人
邢夫人是贾赦之妻。她在贾府的地位很尴尬,她还有不少尴尬的亲戚,使她在贾府中的地位更其尴尬。
邢夫人在贾府的地位尴尬,首先在于她身为长媳,却没有地位。邢夫人从未生育,贾琏和迎春是贾赦与别房女人生的。她没有子息,在家中就没有地位了。再者,贾母不喜欢长子贾赦,因为贾赦不上进,不读书,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她这个长媳又无德无能,贾母也不喜欢。贾母把家中的大权交予次媳王夫人和孙媳王熙凤管理。王熙凤还是邢夫人的媳妇。邢夫人的地位就十分尴尬了。
邢夫人在邢家是长女。她上面还有兄长,即邢忠。她的兄嫂,即邢忠夫妇家中艰难,带着他们的女儿邢岫烟上就京,投靠邢夫人。她的胞弟邢德全,即邢大舅。他吃酒赌博,滥漫使钱,人唤“傻大舅”。他在与贾珍的赌局中,醉露真情,对邢夫人满怀怨言。(第七十五回)她还有两个妹妹,大的,又称邢大舅之二姐,已经出阁,家境艰窘。小的,又称邢大舅的三姐,尚未出嫁,靠着邢夫人过活,一应用度由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第七十五回)邢夫人有这么多的贫穷亲戚靠着她,这些尴尬的亲戚,使邢夫人的处境更为尴尬。
贪婪自私就要出乖露丑
邢夫人禀性愚钝,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事务,一经他手,便克啬异常,以贾赦浪费为名,“须得我就中俭省,方可偿补”,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第四十六回)她的这种贪婪自私的做派,凤姐和众人都知道,都看不惯,大家在心中都藐视她。
贾赦看中鸳鸯,想娶她为妾,要邢夫人去办成此事。邢夫人积极地行动,讨好贾赦。她悄向凤姐说道:“有一件为难的事,老爷托我,我不得主意,先和你商议。老爷因看上了老太太的鸳鸯,要他在房里,叫我和老太太讨去。我想这倒平常有的事,只是怕老太太不给,你可有法子?”凤姐儿听了,忙道:“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那里就舍得了?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听这话,很喜欢老爷呢?这会子回避还恐回避不及,倒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了!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明放着不中用,而且反招出没意思来。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妥,太太该劝才是。比不得年轻,做这些事无碍。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怎样见人呢?”
凤姐知道这事办不成,真心相劝,谁知邢夫人却鬼迷心窍,听不进金玉良言的劝告。她冷笑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我劝了也未必依。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作房里人,也未必好驳回的。我叫了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先派上了一篇不是。也有叫你要去的理?自然是我说去。你倒说我不劝,你还不知道那性子的,劝不成,先和我恼了。”
凤姐儿知道邢夫人秉性愚钝,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如今又听邢夫人如此的话,便知她又弄左性,劝了不中用,连忙赔笑说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背地里的话那里信得?我竟是个呆子。琏二爷或有日得了不是,老爷太太恨得那样,恨不得立刻拿来一下子打死,及至见了面,也罢了,依旧拿着老爷太太心爱的东西赏他。如今老太太待老爷,自然也是那样了。依我说,老太太今儿喜欢,要讨今儿就讨去。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发笑,等太太过去了,我搭讪着走开,把屋子里的人我也带开,太太好和老太太说的。给了更好,不给也没妨碍,众人也不知道。”
凤姐是何等乖觉之人,她见邢夫人不听好心劝告,就转风使舵,讲一番不切实际的奉承话,还堂而皇之地想出了自己的退身之计。那痴心愚笨的邢夫人见她这般说,便又喜欢起来,又告诉她道:“我的主意先不和老太太要。老太太要说不给,这事便死了。我心里想着先悄悄的和鸳鸯说。她虽害燥,我细细地告诉了她,她自然不言语,就妥了。那时再和老太太说,老太太虽不依,搁不住他愿意,常言‘人去不中留’,自然这就妥了。”
这邢夫人一厢情愿,凤姐心中明白,面上笑道:“到底是太太有智谋,这是千妥万妥的。别说是鸳鸯,凭她是谁,哪一个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这半个主子不做,倒愿意做个丫头,将来配个小子就完了。”邢夫人笑道:“正是这个话了。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呢。你先过去,别露一点风声,我吃了晚饭就过来。”
那凤姐设计躲开,让邢夫人自己去碰钉子。邢夫人在鸳鸯和贾母处触了一鼻子灰,最后又遭受贾母一顿痛斥和嘲讽,满面通红,十分尴尬。(第四十七回)此事因鸳鸯大哭大闹,惊动了整个贾府,邢夫人的可笑表现也因此丑名远扬。
贾赦想人才两得,鸳鸯管理着贾母的财产和金银,贾赦想通过鸳鸯将贾母的金银财宝弄到手。邢夫人无疑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夫妇贪婪自私和丑恶的打算和表现,仅落得一个尴尬万分的狼狈境地而告终。
愚昧无能就要上当受骗
傻大姐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上面有春画,她看不懂,正好碰见邢夫人就让她看。邢夫人就派自己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把这个绣春囊交给王夫人,追查是谁掉的。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环们不大趋奉她,她心里大不自在,要寻她们的故事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来,以为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委托,了解此事,正撞在心坎上,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谨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倒像受了封诰似的。他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耽得起。”王善保家的此时还乘机把晴雯作为重点对象狠狠地揭发了一通,引起王夫人对晴雯的满腔怒火。在王善保家的恶意挑拨和鼓动下,王夫人在大观园发动了愚不可及、惊天动地的大抄检(第七十三回)。邢夫人本人虽然还不算是大抄检的罪魁祸首,她却是最早的发动者,还派来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恶奴王善保家的传递绣春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邢夫人愚昧无能,用的亲信如王善保家的也愚昧无能,却又凶恶万分。最后,王善保家的得罪了所有的人,查出的只是她自己的外孙女司棋。气得邢夫人命人将她狠打了一顿。
后来她的媳妇凤姐病故,邢夫人竟然听信受王仁、贾环等的花言巧语,受他们的哄骗,要将孙女巧姐给郡王做小妾。
这是因为邢夫人听得邢大舅知道此事,以为他是自己的亲弟,是巧姐的长辈,心里愿意,便打发人找了邢大舅来问他。那邢大舅已经听了王仁的话,又可分肥,便在邢夫人跟前说道:“若说这位郡王,是极有体面的。若应了这门亲事,虽说是不是正配,保管一过了门,姊夫的官早复了,这里的声势又好了。”
这时贾府经过抄家,贾赦被革职后送到远地,邢夫人本是没主意人,被傻大舅一番假话,哄得心动,以为可以通过与郡王联姻,给贾赦复职。她马上就心动了,又请了王仁来一问,更说得热闹。于是邢夫人倒叫人出去追着贾芸去说,王仁即刻找了人去到外藩公馆说了。那外藩不知底细,便要打发人来相看,贾芸又钻了相看的人,说明“原是瞒着合宅的,只是王府相亲,等到成了,她祖母(指邢夫人)做主,亲舅舅(王仁)的保山。是不怕的。”那相看的人应了。贾芸便送信与邢夫人,并回了王夫人。
邢夫人答应了巧姐的婚事,差点坏事。幸亏平儿等人依靠刘姥姥策划,征得王夫人的首肯,把巧姐藏到刘姥姥的乡下家中,躲过了这个难关,才把巧姐送回。
邢夫人愚昧无能,终于中了众多小人的奸计,葬送了巧姐。此事使邢夫人自觉羞惭,她本来与王夫人一直面和心不和,从此与王夫人相安。(第一一八、一一九回)
8.凶货泼妇:夏金桂
夏金桂是薛蟠的妻子。娘家号称“桂花夏家”,为独家种养几十顷桂花的巨富。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丘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顺,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也即养成了强盗一般蛮横霸道的脾气。她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环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她自幼娇生惯养,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也即外貌美丽,内心凶恶,脾气极其暴躁。
今日城中的不少独生子女,也因父母和长辈的溺爱和娇纵,养成霸王般的强横性格,这样的人,到社会中去独立生存,是很危险的。夏金桂就是一个榜样。
缺乏教养,脾气暴烈,必然没有好下场
夏金桂自认为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况且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
于是她百般欺凌香菱,多方惹事,而这个薛蟠本是个怜新弃旧的人,且是有酒胆无饭力的,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妻子,正在新鲜兴头上,凡事未免尽让她些。那夏金桂见了这般情景,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一月之中,二人气概还都相平,至两月之后,便觉薛蟠的气概渐次低矮了下去。金桂就经常借故与薛蟠吵闹,薛蟠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这金桂便气得哭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吵得家里不宁。薛蟠虽曾仗着酒胆顶撞过两三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递与他身子随意叫打,这里持刀欲杀时,便伸与他脖项。薛蟠也实不能下手,只得乱闹了一阵罢了。如今薛蟠只好忍让,习惯成自然,反使金桂越发长了威风,薛蟠越发软了气骨。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后来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对宝钗曲意附就。
金桂为了摆布香菱,有意舍出自己随嫁的丫环宝蟾,给薛蟠收在房里。(第八十回)薛蟠果然疏远了香菱,与宝蟾打得火热。这样,金桂又恼恨起宝蟾了,于是又渐次寻趁宝蟾,与她作对。宝蟾却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脑后。近见金桂又作践她,她便不肯服低容让半点。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后来金桂气急了,甚至于骂,再至于打。她虽不敢还言还手,便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薛蟠此时一身难以两顾,惟徘徊观望于二者之间,十分闹的无法,便出门躲在外厢。
但是要躲避是躲不过去的,金桂压不服宝蟾,就大吵大闹,薛蟠急得跺脚说:“罢哟,罢哟!看人听见笑话。”金桂意谓一不作,二不休,越发发泼喊起来了,说:“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话了!再不然,留下她,就卖了我。谁还不知道你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你不趁早施为,还等什么?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作什么去了!这会子人也来了,金的银的也赔了,略有个眼睛鼻子的也霸占去了,该挤发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滚揉,自己拍打。薛蟠急的说又不好,劝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唉声叹气,抱怨说运气不好。
金桂不发作性气,有时欢喜,便纠聚人来斗纸牌,掷骰子作乐。又生平最喜啃骨头,每日务要杀鸡鸭,将肉赏人吃,只单以油炸焦骨头下酒。吃的不耐烦或动了气,便肆行海骂,说:“有别的忘八粉头乐的,我为什么不乐!”薛家母女总不去理他。薛蟠亦无别法,惟日夜悔恨不该娶这搅家星罢了,都是一时没了主意。于是宁荣二宅之人,上上下下,无有不知,无有不叹者。(第七十九、八十回)
夏金桂在过门之后,就这样舍出宝蟾,摆布香菱,挟制薛蟠,把婆婆和小姑不放在眼里,搅得全家不宁。她始则与薛蟠作死做活,吵闹不休,继则又与宝蟾争风吃醋,大吵大闹,先后勾起她与香菱、与薛蟠、与宝蟾的多角口角大战,甚至撒泼,动刀动剪,文斗武战,把一个薛家搅得翻江倒海似的,大家都无法正常过日子。这是一种不分良莠,玉帛俱焚,同归于尽的趋势。幸亏夏金桂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毖,否则,这个家庭会被她彻底毁光的。
浅薄愚笨,对人凶狠,救不了自己的命
后来,薛蟠被金桂吵得鸡犬不宁,在家中无法度日,就逃出家门,出外去经商。不巧,这个呆霸王在外犯了人命官司,看来至少会长期不能回家。
薛姨妈看到,前几个月头里,她天天蓬头赤脚的疯闹。后来听见薛蟠问了死罪,她虽哭了一场,以后倒搽脂抹粉的起来。薛姨妈不知,原来是金桂耐不住寂寞,打起薛蝌的主意。她的打扮,是“女为悦己者容”。薛蝌是老实人,自然不理她,她又玩起老的手段,笼络宝蟾,利用宝蟾来挑逗薛蝌。
这个泼妇,逼走丈夫,丈夫成了死刑犯,她对这场婚姻感到了绝望。她想挽救自己做活寡的不幸命运,将希望寄托在薛蝌身上。薛蝌始终不理,金桂又开始恼恨起香菱来。
金桂故意要要香菱去做伴,可怜这香菱不敢违拗,带着病就去了。她故意待香菱很好,头几天香菱病着,她倒亲手去做汤给他吃。那天晚上,又叫宝蟾去做了两碗汤来,自己说同香菱一块儿喝。薛姨妈隔了一回,听见她屋里两只脚蹬响,宝蟾急得乱嚷,以后香菱也嚷着扶着墙出来叫人。薛姨妈忙着看去,只见媳妇鼻子眼睛里都流出血来,在地下乱滚,两手在心口乱抓,两脚乱蹬,把薛姨妈吓死了,问她也说不出来,只管直嚷,闹了一回就死了。
原来金桂在给香菱的汤碗里下了毒,可在临时却阴差阳错地调错了碗,她自己喝下了放了毒的汤,将自己毒死了。(第一〇三回)
金桂开始和最后都把主要的锋芒对准香菱,将一个善良老实的女子作为自己的死敌,本身是自寻烦恼。除了恶吵,她还用了不少心机。起先,她故意创造薛蟠与宝蟾亲近的机会,然后派小舍儿(金桂自幼使唤的小丫头),故意叫唤香菱回屋,致使香菱撞散薛蟠和宝蟾的好事,逼使薛蟠迁怒和毒打香菱。(第八十回)金桂用这样的计策来挑逗薛蟠恼恨、毒打和抛弃香菱,看似得计,其实没有实际意义。这反而显露金桂的浅薄愚笨。因为金桂用这样的方法,想将香菱逼向绝路,消除自己婚姻上的竞争对手,却并不成功,反而培养了一个新的更厉害的竞争对手,即宝蟾。最后,金桂欲害香菱,反毒自身。
夏金桂想用恶劣手段来挽救和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徒唤奈何。一切凶恶的人,到最后都是害人就是害己,绝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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