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东方视界》,我是刑鸣。”
《东方视界》节目录制完毕,现场灯光全部暗了,但嘉宾席上的许苏没走,刑鸣正跟导演们做节目后的工作总结,他等着他。
现在靖仁取代了君汉,成为了《东方视界》节目组的合作律所。傅云宪与庞景秋拆伙之后,傅玉致去了靖仁,庞圣楠来了君汉。庞圣楠自以为办成了瞿凌案,就是第二个傅云宪,跟当事人狮子大开口索要百万律师费,还拍着胸脯保证无罪释放。可惜牛皮比天大,能力却不够,那当事人还是坐了两年牢,一气之下就将他投诉去了司法局。不查不打紧,一查就发现他办案过程中违规操作不少,直接被司法局吊销了执照。
傅云宪走后,庞景秋力推侄子庞圣楠。他总以为傅云宪“刑辩第一人”的名声在外,其实也就得益于他会自我营销。庞景秋不想着钻研辩护技巧、提升专业水平,倒想搞明星律师那一套,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君汉的声誉大受影响,再加上一直也没办出什么漂亮案子,业内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许苏就在这个时候成了《东方视界》的常驻律师嘉宾。他现在颇有名气,比原来录《缘来是你》的时候还红火,有时去饭馆吃东西会被人认出来,很多案子也都慕名找了过来。许苏挺有自知之明,自己的专业水平也就一般,主要还是得益于他跟傅云宪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在圈里不是秘密,可能圈外的一些人也知道,用请一位初出茅庐小律师的钱就能听昔日的刑辩第一人指点江山,多么划算。
但实情其实不这样,傅云宪从不过问许苏的案子。他是暴脾气,工作时尤其严重,如果别人达不到他的标准,他就按耐不住要动怒。
许苏目前当然是达不到的,傅云宪索性就不管了。
一条柏油马路郊外,刑鸣开车,副驾驶座上是许苏。他们此行是去许苏在郊外的别墅,住两天,顺便看看百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
因为工作关系,两人常联系,私底下也走得很近。上回《东方视界》录制时,一个场内观众跟他们提了一下流星雨的事情,刑鸣只是随口应承,没想到许苏热烈响应。正巧虞仲夜有空,傅云宪赋闲,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车外头的风景不怎么看得真切,一边是一排排洋房,大小不一但整齐有致,都是欧式风格,房价不贵,老百姓也买得起。
另一边则是一条大江,岸边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映得江水宛如鳞蛇闪闪发亮。不时有爽利的风自江面上吹来,撩拨他们的发。
“最近节目组的官微常收到观众的留言,老阿姨居多,都想招你为女婿。”刑鸣说,“总导演跟我说,如果不是《缘来是你》准备停播了,一定得请你再上一期。”
许苏诧异:“这么火的节目,说停就停了?”
“每个节目都有他的生命周期,可能是因为收视率,可能是别说《缘来是你》,就是《东方视界》也会有落幕的那天。”对于自己一手创办的节目可能停播,刑鸣完全不以为意,说自己对于刑事辩护这块儿特别感兴趣,正在策划一档新的节目。
许苏笑了:“你可别再给虞总惹事儿了,这块儿内容敏感得很。”
“不惹事儿还是我刑鸣吗,”刑鸣也知道台里台外都怎么说自己的,一点不介意,相反还挺得意,“最近傅律有什么打算?”
刑鸣一时没改过口,傅云宪的律师执业证已经被吊销了,也不可能再从事刑事辩护,但他出来之后,门庭客仍络绎不绝,多的是商界大佬想请他当法律顾问。
傅云宪一概拒绝,他说自己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奇,没必要再出山了。
“说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不会。”许苏说,“老东西闲不住的。”
“我也想请傅律担任新节目的顾问,即便他不同意,光是跟他聊聊都很有意思。”刑鸣这人贪静,脸上也一向没什么表情,但这会儿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以最热烈的口吻说,“傅云宪确实是个传奇。”
“你想知道些什么,我来帮你问问。”
“就从近的说吧,看守所里的日子什么样?”
不比外人揣测的那么凄惨,傅云宪在看守所里的日子其实过得不错。不但看守所里的民警对他很客气,就连最凶悍的头板儿①也对他恭恭敬敬。一张木板通铺贯穿了整间房,所有犯罪人员都睡上头,人挤人,肉贴肉,为节省空间睡觉一律侧卧,否则便要挨打。
唯独傅云宪可以平躺着。
犯人对他巴结客气,有的是因为有案子相求,有的纯是觉得这位大律师够局气。他们都听说了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是为了这个社会上少部分“恶人”的权利,跟国家干完架进来的。
还干赢了。
最近,最高法颁布了废止《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惩戒规则与管理暂行条例(试行)》的文件,悬在所有刑辩律师头上的这柄利剑终于被解了下来。
关于看守所那点故事还没讲完,许苏的手机就响了,来电话的是苏安娜,他不接她就会一直打。
“行了行了,我会注意安全的。”听苏安娜絮絮念叨了半小时,许苏忍无可忍准备挂了电话,“你好好烧香,心诚一点。”
见对方翻着白眼收了线,刑鸣问:“老太太这是在哪里?”
“峨眉山。”
上回代理汉海案,许苏遭人活埋了那么一下,后来类似的事件还发生过几回,有一回还就在苏安娜的眼皮子底下。苏安娜第二天就信了佛,并从此转了性,乐趣不在赌博在烧香了。可能她精打细算,算来算去后半辈子还是得靠儿子。
两个人到别墅时已近半夜,但傅云宪与虞仲夜都没休息,他们在二楼的厅里下围棋。两个老男人装束休闲,虞仲夜坐得优雅端正一些,傅云宪则很随性,翘着腿,手里把玩着一枚黑子,偶或轻轻敲击桌面。
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聊些时政话题,聊得很深,可能他们觉得有意思,许苏与刑鸣都感到枯燥。
刑鸣扭头看许苏:“要不我们到别处去,别打扰这俩老年人。”
“烟瘾犯了,你来陪虞总下吧。”傅云宪看见刑鸣来了,便站起来。虞仲夜不怎么抽烟,傅云宪也就不让人吸二手烟。
刑鸣坐在了虞仲夜身前,听他笑着说:“你们没来的时候,傅律在跟我说看守所里犯人们‘放茅’时发生的故事,不听可惜了。”
刑鸣问:“什么是‘放茅’②?”
傅云宪一脚已经踏出了露台,嘴里叼着根烟,转身对刑鸣说:“回头跟你细讲,能做一期节目。”
棋盘上虞仲夜胜势明显,刑鸣也没想力挽狂澜,他自己是臭棋篓子,缠着虞仲夜下棋的时候,经常偷子儿耍赖。
傅云宪和许苏都在露台上,刑鸣偶尔侧目看一眼,知道傅云宪不是烟瘾犯了,是“人瘾”犯了。
傅云宪坐着,许苏仰躺在他的怀里,不知从哪儿变出个望眼镜,正在夜观星象。夜色很沉,但天上云雾起伏,从刑鸣的角度望过去,像极了着色不匀的墨。
“叔叔,你看这雾,天气预报靠不靠谱啊?”许苏脖子都仰酸了,半颗星星也没瞧见。
傅云宪垂着眼睛,带着点笑容注视许苏,将一口烟雾含在唇间,慢慢地品味,许久也不吐出来。目光停留很长时间后,他抬手抚了抚额头,仰面靠下去。
傅云宪睡着了,像个经历了远航的人,最后锚泊在最宁静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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