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炒了一波绯闻,柳粟也从时尚周回来了。回来的第一场戏就是还原原著中的“碧水寒潭”,只不过大周魔改了剧情,没了原著里的金花银叶初识的浪漫,倒成全了紫衫龙王与范遥。
喻信龙与卢启文也回来了,他们一个是武指不可或缺,一个是投资人监督拍戏,见涂诚也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似乎完全不知道汪司年曾潜入过他们的房间。
但涂诚直觉就不对劲,账户不会自己注销,这两人笑里藏刀,显然已经有所防备了。
汪司年与柳粟都换好了妆发,两个人围坐在大周身边听他讲戏,今天的重头戏就是下午这一场。
威亚要吊二十米高,取景于雁眠山众多瀑布中最著名的七花潭大瀑布。
七花谭,顾名思义这道大瀑布有七个泉眼,七个泉眼横跨三十余米,错落分布在峭壁上,经由各种常青常盛的植被与鲜花装点,美不胜收。剧组来的时间也巧,春雪消融之后,瀑布又积累了一整个雨季的水量,所以每天下午三四点时七个泉眼会像潮汐般突然暴涨,真真是疑似银河落九天。
开拍前,涂诚仍对威亚的绳索不放心,拦在汪司年身前:“让我先替你试一试。”
汪司年悠然说:“我说了让你领导换一个人来,轮不到你试。”
涂诚沉下脸:“你别太人性了,现在来不及换人。”
“那就没办法了,”汪司年也怕死,吊威亚前自己检查了好几遍。但在涂诚面前,他一意孤行到底,动动嘴唇无声说着:再靠近我,我就嚷了。
两个人僵持了不少时间,大周呵斥涂诚退出镜头,连着一旁的助理导演也帮腔道:“又不是第一次拍威亚戏了,大伙儿都等着呢。”
涂诚攥了攥拳头,只能退出。
一场戏反复NG,大周精益求精,汪司年比大周还精益求精,可能就是憋着股劲儿,想向外人证明他不是戏子是演员——这二者当然是有区别的。大周喊着“这条过了”,称赞汪司年比以往任何一场都更入戏,也都更具爆发力,但汪司年本人仍不满意,要求再来一条。
大周举着喇叭对所有人喊:“最后一遍。”
没想到就这最后一遍出了问题。
然而结果出乎涂诚所料,汪司年好端端地被吊在半空,倒是柳粟的绳索突然失常,先跟绞索似的缠绕勒紧她的脖子,几秒钟后又断了。
柳粟紫衣翩然,跟一朵落花似的跌落十余米高空,掉进河里,转眼被激流吞没。
剧组人员都吓傻了,在旁人赶得及反应之前,涂诚责任在身,一脱上衣,当仁不让地跳入水中。
“救人!赶紧救人!”大周举着喇叭大喊,所有人都跟着喊,又有两三个会水的工作人员脱了衣服下水了。
汪司年被人从空中缓缓放了下来,但从他的视角望下去,在一片咆哮着翻滚着的瀑流中,涂诚和柳粟时沉时浮,转眼都看不见了。耳畔只有隆隆水声,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雷暴雨。
古装本就厚重繁琐,又是缎子又是纱,层层叠叠地穿在身上,饱吸水分之后,真就要了命了。柳粟求生欲强,连抓带抱,那些会水的工作人员根本只敢在浅水的地方呼呼喊喊,一个也搭不上手。涂诚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从激流中捞了起来,抱着柳粟上了岸。
下水救人的工作人员也跟着上来了,汪司年的助理焦急地巡视过几个湿淋淋的脑袋,更焦急地问涂诚:“司年呢?”
方才兵荒马乱,没几个人注意到被工作人员放下威亚的汪司年,竟也跳进了水里。
涂诚喘了口粗气:“什么意思?”
助理急得都快哭了,指着翻腾着的瀑流说:“司年说要救你,也跳下去了。”
说话间就涨水了。叠瀑飞泻,跟冲决溃堤的洪水似的,数米高的水浪扑得人连连后退,视线都模糊了。
情况万分凶险,涂诚再次扎入瀑流之中。
这水清澈无比,水底却是黑擦擦的,一般人不戴泳镜根本难以视物,也难怪不敢下水救人。涂诚却水下睁眼无碍,探头、下潜好几次,终于看见了汪司年。
头发与白衣一同飘旋飞舞,他不像沉在水里,倒像是只在林梢上翻飞的鸟,很漂亮。
涂诚从水里捞起汪司年,探出水面望向岸边,才发现两人在水底纠缠时顺流而下,水道在崖壁间纵横拐曲,他们已经被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个半敞的洞穴,水光倒映在岩壁上,像嵌满了五彩的石头。
艰难回到岸上,涂诚让汪司年平躺在地,自己跪在他身边,为他按压胸膛与人工呼吸。
汪司年脸色发白,睡着一般紧闭双眼,没了往日里那股热烈恣意的闹腾劲儿。嘴唇轻贴嘴唇吹气急救,涂诚一次次俯身又抬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汪司年的脸。他的心口隐隐锐痛,本能地抬手摸了摸,却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幸好,溺得不深,汪司年吐了一口水,很快醒了过来。
这双黑澄澄又清皎皎的眼睛睁开那一刻,涂诚才感到自己的心脏落回腔膛里,很笃实有力的一下,又能发热、跳动了。
连着在那么凶恶的情境下救了两个人,又被后一个吓得险些心脏停跳,涂诚坐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刚缓过一些就冷脸爆了粗口:“这点水性还下水救人,你他妈是找死。”
汪司年一睁眼就又横起来:“我水性怎么了?我没出道前在社区游泳馆当过救生员的,救过的人有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又嫌不够,干脆两只手全举高了:“不对,是这个数!”
救多少人是他夸张,可这份救生员的工作倒真干过。汪司年确实会游泳,也接受过专业培训。他溺水不是技艺生疏,而是如今这鲜肉路线下的身板与力量没扛住风浪,被一个大浪推出去,脑袋磕在石头上,晕了。
涂诚像是信了他的话,发怒的脸色缓和一些:“你的经历倒挺丰富。”
“那是,”汪司年摸了摸破开一道口子的额头,气呼呼地说,“也就社区里那些大婶子小姑娘的成天摸我屁股,站我便宜,我才不干了的,不然我救人水平比你专业,当时她们都管我叫浪里白条——”
涂诚轻轻一撇嘴角,倒也不像笑了,只说:“浪里白条那是张顺。”
汪司年大言不惭:“不是一个意思,我那‘浪里白条’是说我皮肤白,又盘靓条顺。”
不接这玩笑话,涂诚仍然冷着脸:“既然你是专业的,总该知道下水救人前要脱衣服。”
汪司年捂着胸口,一脸震惊地嚷:“我最近饿得肌肉都没了,这要光着上身上热搜了,多难看啊!”
好看比命更重要,偏偏还说得理直气壮,涂诚都快被气笑了:“那你就别下水。”
汪司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说了是本能。”这话一出,自己也觉得尴尬,又赶紧补一句:“本能归本能,我还没原谅你呢,没事了就离我远点。”
涂诚无可奈何地摇头一笑:“我到底有什么好?”
“是没什么好的,又穷又没地位还直男癌,但跟你有关的事情,我想不了那么多。”汪司年其实脱衣服了,身上就一件轻薄的白色亵衣,湿透了,穿着难受,他想将衣服解开脱下,忽地又打住不动,垂头蔫了下去。
他不敢再这么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与自己的爱意,怕对方嫌他轻浮。
嫌他脏。
偏偏最在乎的人戳到了他最痛的伤处,汪司年怯到了极点,还嘴硬地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救你妈个臭鸡蛋、烂橙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他一直捂着撞破的额头,像竭力隐藏那颗被伤了的心。
气氛更尴尬了。
涂诚像是看破了汪司年的心思,沉默良久后,他深深喘了口气说:“五万七千六百四十二块。”
汪司年不解:“这是什么?”
涂诚说:“除了我哥留下的房子,这就是我目前的全部家当。”
汪司年仍一脸丧气,捂着破损的额头,睨着眼睛问:“干嘛跟我说这个?”
涂诚不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公务员的基本工资也不高,扣除五险一金之后,可能每个月还剩个六千多吧。”顿了顿,补上一句,“要是抓住那种特别凶残的犯罪分子,就会有奖金,年收入或许能达到十五到二十万吧。”
“还是拿你的基本工资吧,”汪司年听到“凶残”二字就浑身起栗,却仍嘴硬道,“有钱没命花,再说这点钱叫钱吗,买块表都不够。”
涂诚继续淡然地说下去:“我哥的房子也不大,五十七平方米的两室户,冬天冷夏天潮,二楼。”
越听越惨,汪司年忍不住了:“你怎么会那么穷啊?好歹你和你哥都曾是蓝狐队员,再说你哥又牺牲了,国家都没补偿么?”
“有,但给别人了。”涂诚平静地说,“我在内蒙还有一个姑姑家的弟弟,弟弟年纪小,前两年堕马受伤瘫痪,家里很困难。我爸年轻时候深受姑姑照拂,没有她就没有我们一家人的好日子,所以我弟弟的医药费由我来负担。”
“嗯,像是你这种笨蛋会往自己身上揽的责任。”汪司年撇撇嘴,手依旧罩着脑门不松开,“我只是随口说你穷而已,你不用这么急着论证,就想把我吓跑吧。”
“也是。”涂诚笑了笑,扭头看着汪司年。
他微微蹙起眉头,眼神便显得更为深邃专注,汪司年一时招架不了这样的目光,期待又更怕期待落空,竟不自然地哆嗦一下。
涂诚将汪司年捂着额头的手轻轻握住,拔开,然后凑近,低头,在他额前落了个吻。
“你……”一阵酥麻感从额头传到心里,汪司年动弹不得。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他木讷到说不出好听的情话,他口不择言兴许只是骨子里潜藏的自卑作祟,他跟你所接触的圈子完全不同,他真的买不起黄金屋子……”这个男人不善表白,也确实从未对任何人袒露心声,话到嘴边强行启齿,他显得有些为难,有些腼腆,但终究还是字字清晰地说了下去,“但他会一直守着你,护着你,会成为你在急风大浪之后能够安心登陆的岛屿——”
打从听见那句“你喜欢也喜欢你”,汪司年就高兴疯了,再等不到涂诚把话说完,他就扑上去,双手捧着他的脸,狠狠封堵他的嘴唇。
一个漫长的、兼具激烈与深情的吻,涂诚转守为攻,汪司年边回应对方热情的唇舌,边动手脱掉黏在身上的湿衣服。卸除束缚之后,他跨坐在涂诚身上,伸手往下探去。
“你干什么?”脑海中一根名为“责任”的弦及时绷紧,涂诚强迫自己冷静,伸手摁住了那只意欲不轨的手。
两只手简单纠缠一下,其中一只就放弃了抵抗。两人额头相抵,汪司年手指灵巧地钻入,抬眼凝视涂诚的眼睛。
感受着对方炙热的气息与瞬间绷紧的身体,汪司年也莫名紧张如同青涩少年,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以舌尖碰了碰涂诚的唇,沙沙哑哑地笑了一声:“老实人,你又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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