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温情
舒晚醒来时, 外面的日头已经接近昏黄了,暖洋洋的金色撒了一窗棂。
自从从终山派下来, 她从没有睡得这般好过。
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 舒晚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这什么时辰了?
她昨天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还睡了整整一天?
她当时不是在给阿澜师兄疗伤吗?
对了,阿澜师兄呢?
舒晚翻身下床,蹬上鞋就往外跑, 她不怕别的, 就担心雪夜山那群凶神恶煞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欺负人了。
一出门正撞上孟眉娇,她看见舒晚, 习以为常地问候道:“舒姑娘, 又要往哪跑啊?
要带路吗?”
“带带带, ”舒晚没跟她客气, 拉过孟眉娇的手, “阿澜师兄住哪里呀?
你知道吗?”
“这会了, 应该是在地下冰室吧,”孟眉娇看了看天色,转头正想对舒晚抱怨一句“他一来就抢了我家夫人的地方, 害得我家夫人换地方住”, 但还没等说出口, 舒晚那边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
!他还是被关到地下冰室了!”
舒晚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大眼睛里盛满了疼惜和气愤, 她蹙着眉语气不善,“地下冰室在哪?
我要去救他出来。
等我把他救出来, 再去找阴楚楚算账!”
“……嗯?”
孟眉娇懵了, 她不知道舒晚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和阴楚楚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她追了气势汹汹的舒晚两步, “舒姑娘!舒姑娘!那个……”
“小孟你下去吧,去照顾你家夫人去,”孟眉娇一句话还没说完,方南丹正从拐角走过来,看见这一幕,挥挥手赶她走,“去吧去吧,这交给我。”
孟眉娇也觉应付不了,行了个礼赶紧跑了。
方南丹跟着舒晚走了几步,沉吟了一会,终于说话了:
“那啥,你看你,你这气冲冲的,要去哪啊?”
舒晚顿住了脚步,强作冷静问他:“地下冰室是往这边走吧?
我去找阿澜师兄。”
“是倒是,就是……”方南丹有点犹豫的陷入沉思——按他们山主的意思,他要去地下冰室修炼的,这明明是他自愿的;但是他还要装柔弱小白花,并且让大家配合,现在他很成功,虽然不知道舒晚怎么想的,但在人家眼里,易沉澜就是个被欺负了被关在地下冰室的小可怜。
嘶——这前任山主暴戾嗜血,新任山主病的不轻,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尤其是他这种两朝元老,真难。
“算了算了,我带你去冰室,你自己去看他吧。”
方南丹两难之下,也拿不定主意,干脆还是让舒晚直接去见易沉澜算了,他自己搞事情,还是自己收拾比较稳妥。
……
易沉澜盘膝坐在冰石之上,一只手点住自己的巨阙穴,默默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转。
他本就已经把雪山招融会贯通,现如今重新捡起毫不费力,甚至事半功倍,修炼真气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这一天下来,他却发现了一件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事。
他体内有烈阳真气,本是和雪山真气相冲的,若想练就雪山招,本应该把烈阳废去。
可他动手之前,却发现以雪山真气的霸道,配合铸天丹的功效,是可以让烈阳真气阳随阴转,一衰一盛周而复始,让两道真气都可以在他的体内保留下来。
烈阳练就时,本就需要同宗帮助梳理经脉,此点倒正好与他现下的情况对应上。
只不过,雪山真气阴寒,用它佐以烈阳真气,必定会使自己承受千万分的煎熬。
想通所有关节后,易沉澜没有丝毫犹豫,就打消了废去烈阳真气的念头。
他从不惧怕疼痛,若能保留两道真气,他必会比前世更强。
易沉澜的眉眼染上一丝冷傲之意——到时他想杀的人,无论怎么挣扎也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他想护着的人,也必定能护的更加周全。
“阿澜师兄!”
易沉澜正兀自想的出神,忽然舒晚从他前方远处的台阶上急急跑来,看见他之后,她立刻就冲了过来:
“阿澜师兄,他们欺负你了?
谁把你关这的?
是不是阴楚楚?
走,我去找她算账!太过分了!”
她一边说,一边检查易沉澜有没有受伤。
“晚晚,谁放你进来的?”
易沉澜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舒晚身上,“这里阴寒,姑娘家会受不住的,先出去。”
易沉澜看见舒晚突然来了,一时没敢信,他以为外面雪夜山的那些人会告诉舒晚他在修炼,她怎么也不会以为他受了欺负,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莫非……晚晚知道前世他曾在地下冰室里受过苦么?
舒晚抓紧了易沉澜的衣衫,踮着脚给易沉澜披回去,口中念念有词:“什么姑娘家受不住?
会烈阳的姑娘家也受不住么?”
易沉澜被这一句打断思绪,忍俊不禁低声说:“会烈阳的姑娘都是每天这么活蹦乱跳么?”
舒晚哼了两声,伸手去碰了碰易沉澜的手背,一触上就叹气:“这么凉,阿澜师兄,我带你出去,这地方待久了会生病的。”
不是她瞎说,书中易沉澜刚进来时就一直伤寒,留下个怕冷的毛病,她可舍不得让这事真的在她眼前发生。
“没事的。
晚晚,我不会那么容易生病,”易沉澜微微笑了,“我手很凉么?
怪不得感觉指尖有些没知觉。”
“是啊,”舒晚听了易沉澜的话,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一样把他的手捧起来,认真的搓了搓,“可不是很凉么,捂都捂不热。”
易沉澜笑意渐深,放松了手指任由它被舒晚揉来揉去,“晚晚,你别担心我,快出去吧。
他们没与你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修炼的么?”
“没啊……”舒晚愣了一下,她一听见易沉澜在这里,立刻魂飞魄散的赶来了,哪里有空和他们说别的?
易沉澜牵过她的手带她转身,指了指他刚坐过的地方,那里还放着一羊皮古卷,“我是在这修炼雪山招的,没有被人欺负,你放心。”
舒晚眼睛微微睁大,显出了几分呆萌之感,她走上前去端详了一下记载着雪山招的羊皮古卷,虽然她没也没见过雪山招,但是从书中描述来看,这古卷颜色暗黄,左下缺角,字迹边角泛着微红——她面前的这份羊皮古卷就是货真价实的雪山招。
可是……书里易沉澜一开始进入地下冰室时,阴楚楚并没有直接把雪山招给他啊?
而是过了一段时间,等他能自如的抗住冰室的阴寒,才把雪山招拿过来让他修炼的。
难道真的是蝴蝶效应,改变了太多事了?
方南丹提早出现,没有对阿澜师兄下毒;他们提早回了雪夜山,这里的人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虽然还是让阿澜师兄来了冰室,可立刻就把雪山招拿出来给他练了……
想到这,舒晚回身握住易沉澜的手,“阿澜师兄,既然他们给你拿了雪山招,那就不用一定在这里练了,这里太冷了,你还是出去练吧,好不好?”
既然雪夜山的人奇妙的友好了,那阿澜师兄应该也不是被他们关在这的,他现在又不像书中那样需要速成,可以出去慢慢修炼。
然而却摇头拒绝了:“晚晚,这里修炼雪山招的绝佳之地,在这里的速度是别处不能比的。”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想速成啊?
慢慢练上几年也可以啊,不用这样苦着自己。”
舒晚环视了下四周,被这残酷的环境弄得有些心疼。
易沉澜看了舒晚一眼,长睫微垂,遮住了他满目温柔的爱念和执拗的独占欲。
因为他想独步武林,想要成为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第一。
他要把心爱之人捧在手心,整个江湖随她自在逍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何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几年……几年的时间太长了,变数太大,他等不起。
越早掌握力量,他心里才越踏实。
可是这样狂热卑微又缱绻爱念的心思,让他对着眼前的姑娘说出口,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最终,易沉澜只说了句:“为我心中执念罢了,算不得苦。”
随即,他就将目光落在了别处。
这表情落在舒晚眼里,却让她体会出了另一番意味,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易沉澜,斟酌着问:“阿澜师兄,你……你是不是恨着那些曾经待你很不好的人?”
他所说的执念是什么?
是……血洗江湖么?
易沉澜的神色蓦然一沉,他静静地看过来,很坦然地承认:“恨。”
随即他问道,“晚晚,你会因为这个讨厌我么?”
“不会,怎么会?”
舒晚立刻回答,她抓住易沉澜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理解他的恨,可她不希望他像书中那样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她不想他杀太多人。
她也很厌恶那些曾经践踏过阿澜师兄的人,可是她不想他双手沾染血腥。
一是那些人不配弄脏她这么好的易沉澜,二是……日后他恢复江玄风之子这一身份时,能够没有质疑的声音。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眼前这个自己偷偷喜欢的人能快乐无忧,站在最高处,享受本该享受的赞美和敬仰。
干净的过往、江玄风儿子的身份可以能带给他这些东西。
舒晚将易沉澜的手握了很久,感受他一直的沉默,终于她认真的低声说道:“阿澜师兄,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易沉澜眉心一皱,抬手摸了摸舒晚的发顶,“或许是有很多人该与我说对不起,可你永远不用。”
不是的。
舒晚慢慢的摇了摇头,眼眶有些酸涩,虽然她一直在补偿,努力的想对他好,可是越补偿,越觉得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阿澜师兄……”舒晚想了半天,最后只喃喃说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易沉澜微怔,不知道晚晚的思绪又跳到了哪里——若说“待他好”这一事上,她似乎永远没有上限,总嫌自己做的不够。
“你救我出了水牢,叫周师叔给我治伤,”忽然易沉澜开口,声音又低又沉,“洗脱我偷窃的欲加之罪,传我烈阳真经,扔了我房中毒药,陪我罚跪,送我生辰礼物,从竹青帮的手中救下我,在无数江湖人面前维护我……”
“还带我逃出了地狱,给我铸天丹,背我出禁地喂我喝药,给我做糕点,一路不离不弃的保护我,”易沉澜一双凤目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低柔,带着一丝轻颤,“晚晚,从未有人像你一样待我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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