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见
“别轻举妄动, ”身后的人声音压的极低,似乎将易沉澜的心思拿捏的很准, 他飞快的又跟了一句, “不然伤到的还是晚晚。”
易沉澜回过头去,看到了打扮得灰扑扑的周远,他的易容术十分拙劣, 比之方南丹是天上地下, 甚至就连舒晚也比不得。
他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贴了一下巴的络腮胡, 虽说倒也有点隐蔽作用。
“晚晚怎么了?”
易沉澜听见自己声音低哑的传出来, 问完之后, 他屏住呼吸, 目不转睛的看着周远。
周远小心的四处瞄了瞄, 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才压低声音道,“她的记忆被封住了,根本不记得你。
你如果突然冲出来把她带走, 只怕她会惊慌失措, 也不会跟你走的。”
“她的记忆被封了……”易沉澜喃喃的重复道。
他的目光像刀一样落在了周远身上, 语气极轻, “她失忆了, 可是你的手笔?”
“是不是我的手笔又怎么样?
你这小子,还要杀了我不成?”
周远淡淡的说道, “我来告诉你这事, 还不是怕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进去, 碰死在门主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岂不冤枉?”
“再说,你又凭什么把晚晚带走?
让她继续没名没份的跟着你?
这丫头成天脑子里不装事儿, 什么也不懂,你当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什么都不懂?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已经站在了门主的对立面,却把他的女儿勾住了。
若是心中打的什么坏主意,岂不是害了晚晚一辈子吗?”
“你动手的时候,叫她受苦了吗?”
易沉澜低声问道,他的语气很凉,不带任何感情,冰冷的像是随时都会要了周远的命。
“我当然不会让她受苦,你以为我不心疼晚晚吗?”
易沉澜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望着周远的眼睛,狠厉与冰冷、挣扎与犹疑的神色在他眸中闪现,最终,他沉声说道,“我不会杀你,我知道晚晚一向敬重你。
失忆了……又怎么样?
你觉得我会就此转身离去吗?”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易沉澜怔怔的想着——流言蜚语,万人阻挡,失去记忆,这些他通通不在乎,天上地下,他只要晚晚。
他一定会把她带走。
只要晚晚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伤害,失去记忆他也可以不在乎,等再次见到她时,他便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夫君。
反正她失了忆,什么也不记得了不是么?
易沉澜的眸心沁出一丝血色,他会将晚晚带走,但不是现在,周远说的没有错,如果晚晚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话,此刻他突然出现将她强行带走,只会让她害怕自己。
既然是“初次”见面,他必然要给晚晚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总不能做一个强掳人走的强盗。
……
武林大会总共会开三天,今晚这场是武林大会初试,并没有进行太久,只是切磋一番活跃气氛。
戌时过半,舒戚便安排众人歇息下来,一切安顿好后,他独自一人去了舒晚房间。
舒戚敲了敲门,听到里边的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晚晚,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
舒戚走进来,看见舒晚坐在屋内的桌子旁,还是刚才那副打扮。
舒晚起身行礼,笑道,爹爹,我还不累,今天想晚一些睡。
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大事,”舒戚上下打量了一遍舒晚,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爹爹只是过来与你商议一下你与阿扬的婚事。
晚晚,你受伤昏迷已久,这段时间,阿扬在外边闯荡江湖,结识了一位女侠。
前些日子他与我提出了要与你解除婚约的事,爹爹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舒晚垂眸细细思索了片刻,放在桌下的双手有些紧张的绞在一起。
半晌,她扬起一个笑脸,神色有些娇蛮的说道,“阿扬师兄与我有婚约在身,却去撩拨江湖上别的女子。
听爹爹的意思,似乎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是么?
可是阿扬师兄这样做,对于我来说倒有些不公平。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全凭爹爹做主罢了。”
舒戚的神色有些松动,他微微笑了出来,笑意比刚才带了几分真实,“好。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天生便合该如此骄傲。
不错,阿扬这小子虽说是我师兄的遗孤,我素来心疼他,但不是事事都可纵着他。
如今把他宠的越发无法无天,连婚约都想撕毁,我是万万不可答应的。”
“晚晚,你什么都好,只是看人的眼光还是差了些,”舒戚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低低叹了一声,“女儿家要找一个如意郎君,要让他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才好。
若你身陷险境,他却不闻不问,岂非所托非人?
不过你放心,爹爹向你保证,有我给你撑腰,阿扬绝不敢如此。”
舒晚立刻露出了一个娇软的微笑:“我知道的,爹爹一向疼我,必定会为我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那我明日便开始着手准备你们的婚事,你们两个如今也大了,这事情也该提上议程了,”舒戚慈祥的笑道,神色中却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期待,“明日正是武林大会最精彩的一日,正好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齐聚于此,我便趁这个机会先将你们订婚之事诏告武林,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但凭爹爹做主。”
舒晚微微垂下头去,似乎是在害羞。
……
此刻易沉澜又出现在了昨日他曾来过的“舒晚”的房门外。
他不知何时摘下了人皮面具,那张清雅出尘的脸俊美异常,在月色下更显得风华绝代。
易沉澜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便面无表情的等待着里边的回应。
“谁呀?”
没过多久,里边的女子过来开了门,却在见到易沉澜面容的一刻微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原来你长这个模样,这般英俊,可比昨天见到的时候好看太多了。
如果你昨天就用这张脸来见我,也许我说话会温柔一些,免得刺痛了你的心。”
易沉澜没有接话,抬脚向屋内走了一步。
“哎,你要干什么?”
女子娇羞的轻轻抬手,欲迎还拒,“连续两晚夜探我的闺房,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请易山主自重。”
易沉澜冷冷的露出了一个微笑,终于说出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我很快要接我心爱之人回家了。”
“哈哈哈……”女子掩唇轻笑,眉目间皆是魅色,她微微挑眉,娇笑着认真问道,“易山主要接心爱的姑娘回家,怎么找到我的门上了?
莫非你对我一见钟情,是要来接我的吗?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立刻可以舍下舒门主,改奔你的怀抱。”
“接她回去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办。
如果不做会让我如鲠在喉,夙夜难眠。”
易沉澜的语气冰冷低沉,叫人听来忍不住微微颤栗,女子终于察觉有些不对,缓缓地收了笑容,像是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慢慢退了几步:
“易山主有事要办,便去办事就是,怎么找来我的门上?
我人微力薄,是帮不上易山主什么忙的。”
她后退,易沉澜便缓缓前进,无形的威压让对面的女子终于后知后觉的涌上一丝恐惧。
她颤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你忘了吗?
舒门主说过的,你的心爱之人还在他的手中,如果你敢伤害终山派的任何一人,他就会——”
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易沉澜已经抬手将什么东西甩向女子的面颊。
很快的,女子白净的脸颊出现了变化,一道黑色的斑痕浮现在她的脸上。
她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神色痛苦的抓着脸颊,却叫不出声音来。
“你不能和她用同一张脸,你是舒戚的女儿,她是我的晚晚,你们不是同一个人,”易沉澜出手毫不迟疑,唇边甚至还勾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我不管你与舒戚有什么阴谋,但我不允许你用这张脸出去做什么事,日后再将脏水泼在她的身上。
这回有了记号,是人都该分得清你们两个了。”
……
他在终山派潜伏了几个时辰,早已经摸清了此刻他要找的人住在哪里。
易沉澜站在这间小院子的门外,心中竟然迎来了久违的紧张。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中已经忍不住染上如水的温柔。
易沉澜深吸一口气,没有敲门,而是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他突然闯入,却将里边的姑娘吓了一跳,她手中白色的小瓷瓶一下没拿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他的脚边。
舒晚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丫鬟,又抬眼去看易沉澜,她的表情原本茫然到有些无辜的可爱,却在一瞬间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一把扑在易沉澜的怀里。
“阿澜师兄!”
舒晚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依赖的在他怀里蹭了一下。
分别两日的光景而已,她却不知为何觉得那般漫长,仿佛分开了好几年一般。
如今忽然再次看见他,心中的思念比这几日强制压抑的还要深刻,一时间全部涌上来,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阿澜师兄,阿澜师兄,阿澜师兄……”舒晚抱着易沉澜劲瘦的腰,几乎念不够的不断重复着,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那颗两日来始终不安的心,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熟悉的安稳。
“阿澜师兄,我好想你啊。”
舒晚向来不怎么含蓄,说的话都坦诚无比。
眼前的人她喜欢的不得了,抱住了就没出息的不愿意撒手。
终于,易沉澜仿佛如梦初醒般,缓缓抬起了大手,慢慢的圈住舒晚纤细的腰肢,甚至越抱越紧,他喃喃的说道:
“晚晚,原来你没有失忆……”
“我没有失忆,周师叔帮了我,”舒晚在易沉澜的怀里抬起小脑袋,笑得分外欢喜,眼角眉梢皆是活泼的笑意,“那日我被抓回去了,他……他要封了我的记忆。
我恳求过周师叔,可是那时他没有答应我,我以为我会忘记你的,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舒晚顿了一下,笑盈盈地冲易沉澜显摆,“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丢!”
……
那日清晨,舒晚醒来只觉头疼欲裂,眼前的景物模糊不已,她努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看出这是哪里。
舒晚猛的翻身坐起,顾不得脑袋的晕眩便想下地。
正摇摇晃晃的往床下爬时,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怒斥:
“你在干什么?
伤没有养好就要往下爬,还不上去躺着!”
周远骂骂咧咧的将药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指着舒晚的额头戳了两下,“你这个没出息的丫头,身上带着伤,躺也躺不住,又要往哪儿跑?
是不是想着急去找……哎算了,我懒得与你说,先把这药喝了。”
“周师叔……”舒晚喃喃的唤了一声,忽然面露喜色,正想说话,又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圈。
最终,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周师叔,我竟然没有失忆……”
“你废话,这我还能不知道吗?”
周远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将药碗塞进舒晚的手里,“把药喝了,我还用你来提醒我你失没失忆?”
舒晚立刻端着药“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顾不上满嘴的苦涩,她放下碗,期盼的看着周远,“周师叔,那现在怎么办?
我可以偷偷溜走吗?”
走,你要走去哪里?
你现在就是半个残废,这终山派你都出不去。
再说,为什么要你走?
若那……那小子真的心中有你,让他自己来寻。
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总是太惦记别人,会把他惯坏的。”
被周远一顿训斥后,舒晚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眨眨眼睛,忽然脸颊上飞起两抹红晕,娇羞的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呐:“师叔,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看你昨天哭的那个样子,没出息的,”周远想起来还忍不住低斥道,“我是没有娶过媳妇,但是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还看不出来你那满脸不舍的样子。
哭着求我不要封了你的记忆,不就是因为放不下他吗?”
舒晚抿抿嘴,轻轻抬手摸了摸脑袋,一想到自己的记忆还全部存在这里,她就忍不住心生雀跃,连身体上的疼痛都一时顾不上了。
周远叹了口气,将她手中的空碗拿过来放在一边,坐在床边注视着舒晚,终于低声问道:“他待你好吗?
真的值得这样么?
晚晚,我也不知这样帮你是否正确,只是一想到你如此难过,我总是不忍心。
但若最终他负了你,我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不会的周师叔,阿澜师兄待我极好。
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比他待我更好了。
我、我不是要给他说话,”舒晚急急的解释道,“是真的,在他身边我真的特别快乐,周师叔你放心吧。”
“哦,”周远冷冷的哼了一声,“我知道了,看你这着急为他解释的样子。”
他嘀咕完,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晚晚,这两日要辛苦你装一下,门主以为你已经失去了记忆,你千万不要露出马脚让他发现,若他要换了一个人再来对你下手,我就帮不上你了。”
“我知道的周师叔,我已经想到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隐藏自己,绝不让他看出来,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周远白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你身上有伤,走也走不了多远,最好还是再等等,等到易沉澜那小子过来寻你。
有他在,我才放心你离开,不然你一个人,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可是……他若过来的话,终山派高手这么多,他又怎么把我带走呢?”
舒晚面露担忧,忍不住蹙起眉,“阿澜师兄武功再高,应付这么多人也会吃力的,再说我现在身上带伤,内力提不起来,会给他拖后腿的……”
“哎你这丫头,能不能听我说完?
心里惦记的全是易沉澜,”周远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戳了下舒晚的脑门儿,“等他来了,只在外面接应便好,我到时会给你配一些迷药,只要骗过了门主让他对你放松警惕。
一定会有机会,让你逃出去的。”
……
舒晚像一个欢喜的小麻雀一样,快速的把这些给易沉澜讲了一遍,而后仰起头看着易沉澜,不舍的将手臂又收紧了些,“阿澜师兄,我和周师叔都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赶来。
刚才我看到你时,我不是故意想要让你伤心的……只是,我怕你会冲出来跟那些人打起来,只能先装作不认识你,想着等到晚上,我就将周师叔给我的迷药拿出来,将她们迷晕再去找你。”
易沉澜沉默的听她说完,一直都没有插话,直到此刻,他才低声说了句,“便是我冲出来将你带走,又怎么样?
你知道我不可能会输给他们的。
这样也不会让你再多担惊受怕这几个时辰。”
“我才没有担惊受怕呢,一想到马上就要逃出去了,我心里一直都很兴奋,”舒晚唇角的笑意一直都没有落下,她仔细的望着易沉澜,眼神有些心疼,“我当然知道你武功那么高,不会输给他们。
可是你能保证你一点伤都不受吗?
哪怕你流了一滴血,我也会很难过的。”
她这样好的阿澜师兄,喜欢的不知该怎么宠着才好,在她眼里,他仿佛就是一个玉做的仙人一般。
既然有稳妥一些的法子,那么再多等几个时辰也是无妨的。
“所以你就骗我你失忆了,还让周师叔过来一起骗我,就为了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舒晚笑盈盈的用额头轻轻点了下他的胸膛,低声说道,“阿澜师兄,对不起嘛。”
易沉澜看着自己环着舒晚娇小的身躯的手臂,终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没有忘记我,我很开心。”
“晚晚,你刚才看见我,为什么要突然冲上来抱我?”
气氛正温馨时,忽然易沉澜猝不及防地抛出了这个有些犀利的问题。
舒晚的手一僵,脑子也一僵——她为什么会突然冲上来抱他,还不就是因为太久没见思念太过,突然再见到时,一时没有忍住,忘了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暗恋,冲上来抱住了人家。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太喜欢了。
但是突然被易沉澜这样一问,舒晚瞬间紧张的有些无措,她缓缓的将手松开,正要将双臂撤去逃避,却被易沉澜抱得更紧,根本不给她离开的余地。
他一向迁就她,此刻态度却十分强硬霸道,将她禁锢在怀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低沉又蛊惑,就像是世间最让人迷乱的毒药,让舒晚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知该如何思考。
“晚晚,告诉我,刚才看见我,为什么要过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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