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是周瑞选的,于是和之前一样,他的车在前面带路,司澄跟在后面。
路上,左放问了司澄关于情书的事情。
“司澄,我真的收过那么多人的情书吗?我好像一点也不记得。”
“哎呀,那是周瑞太夸张啦。”司澄说着,表情怪怪地反问,“不过你要记得这些干嘛?你很骄傲嘛?”
“不是。”左放摇头解释:“只是感觉有点奇怪。你们明明在说关于我的事情,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上次也是。那种感觉就像之前蓝斯给我拿来一座奖杯,可我根本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参加过那个比赛。”
左放表情无辜,眼神困惑。
他是真的觉得这种别人说你经历过,自己却根本没有印象的感觉太奇怪了。像是一种真实的虚幻感。
但司澄的关注点更奇怪。
“什么奖杯?蓝斯什么时候拿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左放沉吟着忽略了她的问题,又继续追问:“司澄,你给我讲讲以前吧。”
“以前?”
-
正是下班高峰,回市中心的路上有点堵,一路走走停停的,比他们来时花的时间更长。
八点多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一路上司澄讲故事似的给左放讲了些以前上学的事情。
情书,画展,表白。
灯光球场,小礼堂,网吧。
说着说着司澄突然觉得有些感慨。
虽然之前未曾察觉,可是现在一件件事情数下来,她才发现左放虽然只在一种待了半年,可是这半年里发生的事却很多很多。
左放从沉默寡言的孤僻到与周瑞勾肩搭背的开朗,一切改变都只在那短短半年的时间里。
她不由想起孟舟从前说的,如果那时候左华兴没有突然回国,没有突然将他带走,如果她能再仔细一些照顾他的感受,也许左放会顺利度过高中;毕业典礼上他会和常人一样,被送花,被簇拥;也许他不用吃后面那些苦……
司澄说着,表情变得有些伤感。
“那半年,你过得真的很快乐。我也是。”
左放听着她讲故事,好像就真的是在听故事。
故事里的人有和他一样的名字,但却不是他自己。
他未曾发觉司澄表情的变化,因为他在想,看着她和周瑞说起从前,他能感觉到司澄对过往的怀念,如果自己还记得从前,那他是不是就能和司澄一起感受快乐?
可是他记不得了。
望着街道上车水马龙,左放心里突然多了些失落和怅然。
车子行驶在车流间,车内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
很快,司澄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竟是泷城私房菜。
说起这个地方,司澄曾经对这里的第一印象不错,但那是曾经。
大半年之前,左放和司斐声联手做了个局。左放把她引到这里见到了左筠,司斐声趁她心急如焚的时候骗她喝下有镇静剂的饮料,再偷偷把她运到国外。
之后所有撕心裂肺和痛哭难免,一切一切都是从在这里吃了顿饭开始。
因为这些过往,司澄对这里的印象变得十分糟糕。
车子一开进餐厅外的这条小巷,司澄就恨不能马上调头离开。
可周瑞已经停好车子下来了,正在停车位上冲他们招手。
窄巷无法调头,司澄无奈,只得跟着停下。
“这里可是老招牌,我吃了好些位置才找到这儿来的。”下了车,周瑞一边把他们往店里引,一边给他们介绍这里的特色。
来之前他已经提前打过电话预订了,四个人一进去就有人给他们带路。
熟悉的陈设,熟悉的菜品,店里的一切都和司澄从前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司澄不确定左放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看他的表情只在看见窗边的仿真景观时露出了一些不一样的神采,司澄忍不住叹气。
从坐下来之后,司澄脸上便再没笑过。
尽管周瑞开玩笑时左放偶尔会笑一下,或者接着往下说两句,他们两个看起来似乎已经融冰;尽管邹静确实和从前的魏然不一样,她的婉约和大方让整个饭局都变得柔软舒适;尽管这里的菜色比之前更加优秀,可司澄却始终没能提起劲来。
从在车上说起从前那些故事开始,从进到泷城私房菜开始,从想到之前左放经历的那一切开始,司澄的情绪就一直处于压抑状态里。
她好像把自己绕进了一个思维的怪圈,看着席间明亮灯光下,左放勾唇,抬眼,挑眉。
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和每一点清淡的笑意都会让她觉得伤感。
她不是觉得现在的左放不好,只是她一直忍不住想,如果从前她坚强一点,如果她聪明一点,如果她不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如果她能再向司斐声努力争取……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他本应该比现在更开心,更优秀,更温暖。
他本不用吃那些苦,受那些罪。
她忍不住自责。
-
这一餐饭周瑞吃得很舒服,但司澄却还是没有吃好。
买完单,周瑞本来还想和他们一起继续玩。
他跟左放说,“以前上学哥带你去个网吧你就觉得高兴死了,现在长大了,哥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看见周瑞对自己意味深长的挤眉弄眼的时候,左放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些片段,场景虽然模糊,但那些场景中的情绪却是很清晰的愉悦。
他开始对周瑞产生了一些熟悉感,“什么地方?”
“好玩的地方呗!”周瑞笑,“怎么样,去不去啊?!”
左放可以去,只是司澄一直没有出声。
他转眼去看她,却见她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异常。
左放牵住司澄的手,“下次吧。”他这么对周瑞说。
周瑞意犹未尽还想再劝一劝,毕竟今天好不容易和左放找回一些当年的熟悉感,他想趁热打铁来着。
可张了张嘴,邹静却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
“那就下次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司澄应该也累了。”邹静体贴地说。
司澄闻声抬眼,见她正对自己柔柔微笑。
周瑞欲言又止,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和他们约好了下次再一起出来玩,便各自分手回家。
-
车上,司澄一直没说话。
左放望着她的侧脸,突然说了:“他们一定不止是同事这么简单。”
司澄在出神,闻声一愣,“他们?你说周瑞和邹静?”
“嗯。”
司澄笑:“何以见得?”
左放沉吟一会儿,道:“他们两个的眼神,不一样。”
“不一样?”司澄笑得更大些,“行啊,现在都学会看人家眼色啦?”
她表情在笑,可左放却看不出她开心的意思。
今天晚上,她很奇怪。
明明上一次和周瑞见面的时候她还很开心,但今天晚上她却异常沉默。周瑞点名和她说话的时候她都表现得很平淡。
虽然她没有说,但左放能够感觉出来,她不对劲。
他沉声问:“司澄,你今晚怎么了?”
司澄一怔,“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变化很快呀。想当初你还是个连情书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傻瓜。人家给你送的情书你还拿来给我看,哼,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想打你来着。”
左放问:“为什么想打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但是你竟然把别的女生的喜欢也拿到我面前来炫耀,我好生气呀。你说我该不该打你?”
她这样直白地说喜欢,瞬间抚平了左放眸中的忧虑。
望着她的侧脸,左放的眼神一再变得柔软。
他牵住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轻声笑:“好像该。”
左放掌心很暖,被他牵着,司澄心里很静。
她转头对他笑了笑,眼中淡淡的光华让悬在左放心上的石头落了下来。
-
周瑞是个急性子,因为说好了下次,所以他一回了家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想要把这个下次的具体时间给定下来。
“就下周六吧,下周六你们有空吧?”
左放在洗澡,司澄靠在床头接电话,支支吾吾的。
“嗯,好像有吧。”
“那就定周六了!”
“去哪啊?”
“O2!”
“O2?!”
“干嘛这么惊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别跟我说你没去过酒吧!”
“我……”司澄刚想说自己没去过来着。
“可别说你没去过!没去过那你怎么知道O2的。”周瑞一针见血。
“……”司澄无语。
“那就这样说定啦!周六见啊!”
左放从浴室里出来,司澄刚挂电话。
看她翘着嘴,左放不确定地问:“谁打来的?”
“还能有谁,周瑞呗。”司澄抱了个枕头垫在腰后,“他说下周六一块儿去O2。”
“O2?”
左放走过来坐在床边,把手上的毛巾递给司澄,俯身将脑袋伸到她面前。
司澄动作熟练地把毛巾往他头上一包,开始给他擦头发。
“O2是什么地方?吃饭的吗?”
“不是。”司澄说。
“好吧。”
司澄手上一顿,“不是吃饭的地方诶,你想去吗?”
左放不置可否:“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这话倒是把司澄梗住了。
她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揉搓着左放的头发,声音闷闷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去。”
“那你想去吗?”
司澄不说话。
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今天晚上涌出来的那些情绪还为完全消退,司澄一看见周瑞,一想起从前那些事情就觉得心里堵得发慌。
动作不知不觉慢下来。
司澄突然被人握住了双手。
左放从她双臂之间抬起头,湿润的眼神看得司澄心头一阵狂跳。
“阿放……”
“司澄,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陪你去,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他这样体贴,司澄愈发愧疚。
她扑进左放怀里,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放:“我不是不想去。阿放,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在乎我的感受?”
“为什么?”左放不解。
“反正,我就是想要你更在乎你自己多一点,好不好?”司澄闷声道。
“司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左放低头看着她,“你不开心对不对,我看得出来。是因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我……”司澄问:“阿放,你今天很开心对不对?你想找回从前的记忆吗?如果你发现其实我不像你那样勇敢,你会怎么样?”
“你想让我找回来,我就找。你不想,那我也不要。”左放手上用力,将她抱得更紧,“有我在,你不用那么勇敢。”
他身上有沐浴露好闻的清淡香味,淡淡温热的体温熨帖着司澄的脸颊。
他说:“回忆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左放太温柔,温柔地让司澄想哭。
鼻尖开始泛酸。
她原本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小时候经历过那样深重的伤痛和打击,司澄一直以为再不会有什么能够让她落泪。
可在遇到左放之后一切却都变了。
她原本以为不哭是因为自己足够坚强,但后来她才知道,不哭是因为没人爱护。
伤心的眼泪换不来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只能换来爱自己的人疼惜的目光。
从开始到现在,在左放面前,她从来都是被宠爱的那一个。
他宽容她,爱护她,宠她,疼她。
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逐渐变得不再坚强,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让她想要在他怀里哭泣。
他总会给她最温暖的拥抱,最温柔的安慰。
他让她变得柔软。
可她却没能好好保护他。
“阿放,我不想让你想起从前那些事情。因为那时候的我不好。我好自私,好坏,我不会保护你,还很胆小。”司澄吸着鼻子说:“你总是勇敢地向我靠近,可我却不敢回应你。我总是给自己找好多理由,我甚至不如周瑞。”
司澄说着,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她无声地抽噎,左放抱着她,温柔的手掌一下一下地在她背后拍抚。
他心疼她的眼泪,“司澄,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明明不是这样软弱的人。半年前那样艰难的时刻她都可以忍住不哭,她也可以在无望中等待左放苏醒,但现在他就在自己身边,有力的双臂将她牢牢抱着,可司澄却更加害怕。
左放不记得从前发生的种种,那些声嘶力竭的细节,那些痛苦的喘息,那些绝望的挣扎。
但司澄却都记得。
所有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冬天的霜雪已经离他们太远太远。但司澄心里的冰却好像并没有化开。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左放抱着她,听她在怀中呜呜哭泣,他一言未发。
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变得深沉难测。
-
司澄生病了,感冒。
发烧和咳嗽,折腾了她一周。
窗外艳阳高照,司澄却在厚重的棉被里发抖。
咳嗽扯着嗓子和心肺,司澄蜷着身子在梦魇里痛苦皱眉。
左放守在她身边,看见她小脸皱起的模样心疼得要命。
体温一直降不下来,司澄不愿意去医院,他打电话叫来了孟舟。
孟舟来了之后,给她量了体温,又打了一针退烧针。
司澄紧皱的眉头总算放松了一些。
从房间里退出来,孟舟打趣问左放:“你是不是有点病急乱投医?我是心理医生,不是临床内科医生。下次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应该把她送医院。”
左放将房门关好,神色凝重地把孟舟拉到客厅里,语气低沉道:“等她好些,我想带她去看你诊所看看。”
“看什么?”孟舟挑眉:“我诊所又没重新装修,你带她来看啥?”
诚然孟舟是在开玩笑,但左放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他抿唇不语。
孟舟从他严肃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些端倪,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行吧。你仔细点照顾,她这病三两天就好了。我回去看一下时间,有空档我就给你打电话。”
左放闻言,这才放松了神情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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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舟着实对内科这方面不太精通,他说司澄两三天就会好,但其实她却病了半个月。
那一针退烧针虽然压下去了她的体温,却治不了她的咳嗽。
左放在家变着花样的炖清肺润燥的萝卜汤、橙子水、雪梨饮,夜里听见司澄压抑的咳嗽声,心像被谁扯着一样疼。
司澄怕冷,虽然已经盛夏,但家里却一直没有开空调和电扇。
有时晚上实在热的厉害,左放会拿着一把羽毛扇在她背后轻轻扇。
司澄半夜醒来,每每回头都能看见沉睡着的左放也一直保持着拿着扇子的姿势。
她很感动,也更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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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生病,周瑞的邀请他们没能赴约,左放新一轮的画展开幕也一拖再拖。
蓝斯几次打来电话,左放都直接挂掉。
他知道蓝斯很为难,又要带练习生还得给他操心画展,可现在什么东西对来他说都不如司澄的身体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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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反复复许久,司澄的咳疾终于有了些好转。
左放带她出门透风,太过热烈的阳光让还虚弱的司澄差点晕厥。
左放不会开车,两人便打了车往孟舟的诊所去。
上次孟舟都说自己不是内科医生了,这次左放还把司澄带来复查,孟舟一开始真不知道左放是怎么想的。
上次约好的时间,因为司澄感冒没好,一直没来看。孟舟还以为没事了,却不想趁他出来拿东西的时候,左放将他拉到一边告诉他,司澄最近经常做梦。
孟舟这才明白,复查是假,看病是真。
-
司澄的心理状态在之前一段时间一直是孟舟关注的重点。
怎么说呢,司澄的情况很特殊。
她心态很好,也很阳光,天生开朗乐观的个性决定了她不是那种容易多愁善感的人。
在左放离开的那五年里,她日复一日的担忧愁绪让孟舟曾经一度很担心她的心理屏障会出现裂痕,但她挺住了。
五年后重逢,以为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却又差一点经历生离死别。
被司斐声强制送往英国的那一周,司澄几乎每晚都因为担心左放而夜不能寐。孟舟那时就看出她的心理状态在慢慢转变,只是后来那些事情发生得太快,司澄也没再出现什么异常,孟舟便没有特别干预。
今天在诊所里面对面,孟舟才发现,司澄不是没有异常,而是自行将异常藏了起来。
她萎靡的神态,眼里黯淡的光彩,还有和他对话隐约的抗拒都是抑郁症的表现。
两个小时后,孟舟送司澄出来。
等在外面的左放见孟舟神情还算轻松,便放了心。
今天到诊所来,左放只是跟司澄说因为她不愿意去医院,让孟舟给她做一下复查。
但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司澄心里清楚。
当年她陪着左放看病,孟舟看诊是个什么模式她很了解。
她知道自己大约是出了问题,也知道左放是为她好,可是她还是有点点生气。
回家路上,她一直没和左放说话。
回到公寓里,司斐声打来电话,说下周要和他们一起吃饭。
司澄闷闷说自己生病了去不了,司斐声当时没说什么,但下午就亲自上门来了。
司澄在午睡,是左放给他开的门。
司斐声开门第一句就是问:“澄澄怎么生病的?”
他语速有些急,声音很冷。
左放知道他是担心司澄,侧身让他进来,淡淡说:“感冒了。”
“她人呢?”
“刚睡着。”
左放引着司斐声往餐厅去,“之前出去郊游,回来吹了风,感冒了。先是发烧,后来咳嗽,现在已经好多了。”
司斐声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听他这样说,不由皱了眉:“她病了很久?怎么没人跟我说,你带她看医生了吗?”
“看了。”左放给他倒了一杯冰水,“早上刚刚从孟舟那里回来。”
“孟舟管什么用。他学心理,不是学……”司斐声一听孟舟这个名字就觉得不靠谱,但话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愈发紧:“澄澄到底怎么了?”
左放在他对面坐下,面色很淡,“还不知道。孟舟说晚上会给我打电话。”
司斐声心下一沉:“怎么回事?之前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那天在外面吃饭,她情绪突然之间变得不对。回来哭了一场,然后就病了。”
左放回忆了一下,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司澄的起病过程却是就是这样突然。
司斐声的眉头皱了又皱。
孟舟之前明明说过司澄的心理很健康,突然变成这样,他很难不去怀疑她是不是和左放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要质问,但看见眉眼低垂的左放,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他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比起之前那样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模样,现在的左放看起来更像一个能够担起司澄幸福的男人。
这两个人,一个死里逃生,一个如愿以偿。
司斐声不想再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左放,也不愿去质疑司澄的眼光。
餐厅里变得很沉默。
两个人男人相对而坐,静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司澄午睡醒来。
从房间里出来,司澄就看见了背对着她的司斐声。
她呆了呆,出声道:“哥,你怎么来了?”
因为生病,司澄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很虚弱。
司斐声回头看见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说你生病了,我刚好路过这里,就上来看看你。”
司斐声过去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爱怜地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眉心轻皱,心疼道:“生病了也不告诉我。瞧你,才几天没见,就憔悴成这样。”
司澄对他弯了弯眉眼,“我没事。”
睡了许久,司澄大约是口渴了。
左放将一直温在炉子上的冰糖雪梨拿过来,坐在她身边,“你中午没吃饭,先吃点甜汤垫一下。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司澄接过他手中的小碗,垂下眼帘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
司斐声看着司澄变化明显的表情和眼神,沉了脸色。
“我找个人来给你们做饭。澄澄,不吃饭可不行。”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司澄看了看他,不说话。
司斐声看了一眼左放,起身道:“我下午还有会,先走了。保姆我会让大卫尽快安排。”
左放不置可否:“我送你。”
门口,司斐声压低声音厉声道:“孟舟给你消息之后马上给我打电话,我要知道澄澄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放轻点下巴,“我知道。”
-
司斐声走了,司澄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左放炖好了咸骨粥,从厨房出来想要陪她一块儿看。
他刚刚在她身边坐下,司澄却起身道:“坐着好累,我还是回房躺着。”
她脚尖刚刚转了方向,手腕突然被拉住。
左放不费什么力气地将她拉进怀里,司澄坐在他腿上,身上软绵绵的,腰间明显越发窈窕的弧度让左放愈发心疼。
“司澄,我做错什么,你告诉我。”
他总是心思细腻,司澄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就能叫他心神不宁,更何况这样明显的回避。
司澄抬眼,看见温柔的眼神带着歉疚和小心,心里说不上是酸还是甜。
她顿了顿,抬手环住左放的脖子,软软依在他怀里,轻声问:“阿放,你是不是好爱我?”
“当然。”
司澄将他搂得更紧些,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阿放。”
“嗯。”
“阿放。”
“我在。”
“你亲亲我吧。”
左放垂眸,看见司澄眼中隐隐有水光浮动。
左放心念一动,低头将她吻住。
从双唇,到鼻梁,秀气的眉眼,饱满的额头。
她脸上每一寸皮肤被他一一用双唇覆盖。
他爱她,当然爱她。
如果可以,他想把她装在胸口的口袋,让她时时听着他的心跳,让她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离开。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爱她。
-
深吻从客厅到卧室,从沙发到双人床。
左放温柔地呵护,克制又强势的进攻。
他总是这样温柔,无时无刻不在照顾她的感受。
司澄一点也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她知道他爱她。
爱到司澄觉得自己是不是根本配不上他。
-
夏夜缓缓降临,司澄在熟睡。
左放轻柔地吻在司澄眼角,起身出了卧室。
沙发上的手机里存了两条来自孟舟的未接来电。
他给孟舟回了电话。
“怎么才接电话?”
孟舟似乎在开车,那边声音有些杂。
接起电话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牢骚,很有他的个人风格。
司澄曾经一度怀疑他这种性格究竟是怎么当上心理医生的。
左放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L城的夜景在这个高度一览无遗。
他声音很静,“是抑郁症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是。”
窗外夜景绚烂,左放表情不变,听孟舟接着说:
“还好,轻度的。不用吃药,也不用特别的心理干预。这段时间让她好好休息,等她咳嗽好了,带她出去走一走,转一转。这人啊,视野开阔了,心情自然也会跟着开阔一些。”
孟舟给出的意见很中肯。
左放明白。
他和抑郁症相伴多年,不论是常毅行还是孟舟,甚至是疗养院里的那些医生,他常年耳濡目染,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外行比他更内行。
孟舟说:“你现在情况虽然还算稳定,但也不要太过担心这件事情,免得又把自己绕进去。”
“司澄现在就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左放蹙眉:“怎么说?”
“具体的原因现在我还不太了解,今天在诊所她不是很愿意和我交流。对了,你带她来看病的事情没有事先跟她说过吗?”
“说过。”
“我不是说感冒。”
左放顿了一会儿,“没有。”
孟舟哦了一声,“那她回去有没有和你生气?你这样瞒着她,恐怕是不太利于你们感情的。你得好好哄一哄。”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左放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怪不得她不跟他说话,怪不得下午的时候要避开他,原是在生气。
左放转身,卧室夜灯的淡色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
想到司澄就在门里,左放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柔软。
他回到房间,蹲在床边。
司澄的睡颜在淡淡的光线下格外圣洁纯真。
左放抬手,修长的手指温柔地从她脸庞拂过。
司澄,你现在在想什么?是什么把你绕进去了?
他俯身,吻在她的唇角。
不管是什么都好,我一定不会让你陷入那样泥沼里。
-
左放一夜未睡。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黑暗中除了家电细微的运行声,再无旁的半点声响。
他在思考。
司澄的变化是在那天郊游之后。
可白天的时候,司澄还表现得十分正常。
她真正的异样,大约是从吃饭的时候开始。
那天他们一直在一起,她看见的听到的,全部都和他一样。
那究竟是什么引出了她的心魔?
会是周瑞吗?
左放不确定。
但他想,他应该找他谈一谈。
-
周瑞接到左放电话的时候很意外。
距离上次饭局,他们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了。
期间本来几次想叫他们一起出来玩,可司澄一直病着,所以都未能成行。
这几天他原本也是想着要打个电话问问司澄身体状况的,却不想他却早一步接到了左放的电话。
周瑞不笨,他看得出来左放成年之后性情大变,无论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其他,从前那个大方自然的左放恐怕都是回不来了。
之前两次饭局,第一次尴尬散场,第二次虽然不至于尴尬,但左放对他表现得也没有多么亲热。
周瑞想,即使联系,也会是司澄给他电话,而不是左放。
他突然打来电话,一定是有什么事。
-
咖啡厅里,看见坐在对面的左放,他冷淡的面容,疏离的语气,甚至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冷上几分。
周瑞越发肯定他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事。
都不用开口说话,周瑞便已经预见了之后的尴尬。
咖啡上来后,两人都很沉默。
没有司澄作为纽带,周瑞的幽默特长有些无处发挥。
默默把一杯咖啡喝到见底,仍然没人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简直比店里的冷气还要冷。
周瑞到底是先绷不住的那个:“咳咳,那什么,你今天突然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么?”
左放终于开口:“之前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这么安静的人。”
周瑞一梗。
左放开始切入主题:“司澄说,从前你是我唯一最好的朋友。”
周瑞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司澄是这么说的?嘿嘿,‘唯一最好’,嗯,应该是……”
“你一定很了解我。”左放打断他良好的自我感觉。
“了解……呃,应该也算了解。虽然比不上司澄,但以外人的角度,应该是我最了解你。”周瑞说。
左放道:“所以,我想请你告诉我,从前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啊?”周瑞诧异,“从前的你?”
-
与司澄告诉他的大致轮廓差不多,在那段校园时光里,他们经历了很多很多。
只是司澄没有告诉他,在那些事情中,还有很多的不开心。
比如他和周瑞友谊的建立源于他在教室里发病;比如他在和司澄表白之前有多么自卑;比如他一声不吭地突然退学,留司澄一个人在学校里伤神。
这些事情,左放对有些完全没有印象,有些记忆模糊,有些记得一些清晰的片段。
他在周瑞口中,得知了一个不同于司澄眼中那样完美的自己。
周瑞至今也不知道左放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他只能把自己看见的告诉他。
高中生活已经过去很久了,和司澄一样,周瑞在将那些往事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在讲故事,语气更多的是感慨。
尤其是看见左放。
故事里的左放温柔,善良,对所有人都好,只是偶尔在司澄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些阴沉和自卑。
而面前的左放淡漠,疏离,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周瑞看着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阿放,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再次见到你,你真的变了很多。还好,你和司澄还是那么要好。”
左放一言未发。
临走的时候,周瑞追出店外叫住了他。
“阿放,我很开心有你这样的朋友,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现在还能是朋友。”
他眼神很真,左放看在眼里。
他回头望着他半晌,而后什么也没说,转身钻进了路边的出租车里。
周瑞难免有些失落。
虽然现在的阿放更帅,可他还是觉得从前那个和他一起去球场打球,去网吧看纪录片,笑起来有些傻气的阿放更棒。
人长大了,果然都是会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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