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斐声说有事要司澄回家,司澄紧赶慢赶,赶在下午之前回了家。
城南的大宅里,司斐声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里喝咖啡。
司澄喘着粗气跑进门,手里还拎着装样子用的行李袋。
“哥,你这么急叫我回来什么事啊?”
司斐声从财经报里探头出来看了她一眼,“晚上有个晚宴,你和我同去。”说完又继续看报。
“晚宴?”司澄把东西一扔,“我不去。”
司斐声放下报纸,沉沉看着她:“澄澄。”
司澄蹙眉:“哥……”
“好了,去换衣服。”司斐声不给她任何找理由的机会,抬了抬手,立刻有人出现在司澄身后,“把二小姐带下去换衣服。”
“是。二小姐这边请。”
“哥哥!”司澄还欲挣扎一下,但司斐声已然拾起了报纸,似是不准备再理她了。
司澄撇撇嘴,想到这段时间瞒着司斐声做的事情,心里有点发虚。
今晚反正已经和蓝斯打过招呼了,左放那边应该不用担心。
未免把司斐声惹得太急,司澄还是妥协了。
房间里,司澄看着镜子里上了妆的美人,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嫩黄色的晚礼服俏皮又不失优雅,衬得司澄明眸皓齿肌肤雪白,半挽起的秀发松松地固定在脑后,漂亮的锁骨上只余几缕飘逸的卷发做点缀。
在今天之前,司澄从来没听司斐声说过什么晚宴的事情,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已经许久未曾碰面了。
但司澄想不到以司斐声如今的声势和地位,究竟是什么样的场合竟然需要连她也要一并盛装出席。
她三点钟到家,打扮到现在已经快七点了。
身边的造型师还在挑选她一会儿要戴的首饰,但那些珠宝都太华丽冰冷了,戴在身上只会是负担。
司澄随便挑了一对简约的钻石耳坠,便算是收拾妥当了。
司斐声在楼下等她。
今天的司斐声也和往常格外不一样。
他身形本就挺拔颀长,黑色燕尾服加身便更显他矜贵的气质。那张冷淡的面容上无需过多修饰,本身的五官已经足够出众。
司澄从楼上下来,看见同样盛装的司斐声站在门口等她,一瞬间有点恍惚。
少女时代的司澄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左放也有一天会这样站在某个地方等她,他们身着华服,携手迈向那处最神圣的殿堂。
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司斐声回过头,惊艳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澄澄,你今天很漂亮。”
司斐声是个真正优雅的绅士,他牵过司澄的手,待她下完楼梯,便将她的手放进了臂弯里。
司澄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撇了撇嘴道:“一会儿我不想说话,你不能骂我。”
司斐声抿唇笑,“随你。”
黑色的加长林肯已经等在了门口,司斐声扶着司澄上车,车内备好了她爱吃的零食饮料。
司澄一路都在吃,毫无顾忌的吃相和她这一身晚礼服不太相符,但司斐声显然毫不在意。
从城南出发,他们一路穿越了整座L城,直到驶入荫山道,司澄才恍然发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竟然是左家的半山庄园。
看着荫山道尽头张灯结彩的华丽庄园,她登时僵直了脊背:“哥,我们要去左家?”
司斐声理了理袖口:“是。”
“为什么?”
“今天是华兴集团五十周年庆。”
司澄眉头皱起,她搞不明白,司斐声不是一直恨左家吗,为什么今天还要盛装出席华兴集团的周年庆?还把她带着一起。
他到底想做什么?
司斐声将司澄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声音温柔地对她道:“澄澄别怕,哥哥永远不会伤害你。”
纵然他如此说,司澄眼中的狐疑却还是没有打消。
当他们的车子停在庄园入口,司澄看着面前被翻修一新的半山庄园,熟悉感与窒息的感觉一瞬间全都压了过来。
她在半山庄园住了十年,这里有她童年和少女时代的记忆,这些记忆中不乏美好闪光的部分,只是左华兴曾经对她或真或假的好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愧疚,司澄到如今都不敢深想。
更何况那些美好大多都和左放有关。
而现在的左放……
想起此刻公寓里的左放,司澄忍不住揪起了心脏。
他是从左家逃出来的,左家如今回国,他们会不会找到他,然后又像五年前那样毫无预兆地将他从她身边带走?
这个念头一起,司澄不由自主抓紧了司斐声的衣袖。
司斐声察觉到她的紧张,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放松。”
这几年华兴集团的经营重心一直在国外,而今天华兴集团的周年庆左华兴选择在家里举办宴会,其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今后的发展方向,大约还是瞄准了国内。
今天到场的大多是L城的商界名流,也有不少与左华兴关系交好的政客现身。
司澄今天无意插足商政两界,司斐声便也不会刻意让她认识这些在L城举足轻重的人物,步入大厅后,他只挑了几个目前和斐声国际关系紧密的介绍给司澄。
但司澄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身上。
从进门开始,她的视线一直定在了左华兴身上。
他今天似乎很高兴。已经七十五岁的他看起来仍像六十多岁时那样身体硬朗,嗓音浑厚,看向身旁人的眼神里完全掩不住骄傲和赞赏。
他身边那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穿藏蓝西装,庄重又沉稳,笑起来的时候侧脸的轮廓简直和左放一模一样。
司澄皱了眉,那个男人是谁?
司斐声注意到司澄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冷淡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还没有人告诉你,左家最近多了一位二公子。”
“二公子?”司澄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左放从没和她说过。
“左筠是左盛的私生子,据说双商极高。为了留下这个二公子,也为了巩固左盛妻子娘家的势力,左华兴承诺将来无论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继承家业,该给她的,一样都不会少。”司斐声说着招手唤来侍者,自己拿了一杯香槟,递给司澄的是一杯饮料,“比起大公子,这个二公子,显然更得他们爷爷的喜欢。”
司斐声说完,司澄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些。
她看着左华兴向身边的每一个人介绍身边是他骄傲的二孙子,那爽朗的笑声在司澄听来格外刺耳。
司澄从未看见过左华兴这样的笑容,好像身边那个人是一件他最得意的作品。
从前在左家,左华兴从未像这样将左放带在身边,甚至不曾对左放笑过一下。
当年说过的那些什么保护和磨砺,现在看来到真是讽刺。
司澄一瞬间丧失了继续留下来的**,她望着司斐声:“哥,我想走。”
司斐声了然地拍拍她的手,温声道:“再等一会儿。”
今天的晚宴声势十分浩大,L城的显贵名流们齐聚一堂,让原本冰冷的左家也有了几分温度。
八点整,袁叔代替左华兴发表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讲话。
看见袁叔,司澄心里多少还有几分安慰。
这偌大的左家,到底还曾有一个真心对过左放的人。
等宴会正式开始,司斐声作为L城的新贵被人围住,司澄趁机从他身边离开,悄悄穿过人群去见袁叔。
她刚刚看见他往厨房那边去了。
方才远远看一眼,司澄发现袁叔这几年越发苍老,和左华兴比起来,他倒更像一个七十五岁的高龄老人。
他一如既往地操持着左家大小事宜,在左华兴忙着交际的时候,总是他一直在后面维持秩序和局面。
司澄刚到厨房,还未出声,袁叔就先看见了她。
多年未见,袁叔似有些认不出如今的司澄了。
他愣了一会儿,直到司澄打着手语喊他袁叔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澄小姐!”
袁叔还不知道司澄会说话的事情,在他面前,司澄仍然使用手语。
【袁叔,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好,我都好!”袁叔望着司澄,眼中似有水光浮动。
厨房人多嘈杂,他有意将司澄引到一处偏僻的位置说话,不巧看见迎面而来的左筠,他立刻掩去了脸上的笑容。
“二少爷。”
司澄回头,看见左筠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她面无表情地往后退开一步,一刻都不想再这人面前多留。
【袁叔,我在后院等你。】
说罢,不等袁叔回答,司澄提起裙摆准备走人。
左筠拦住了她。
“这位小姐是?”
司澄淡淡看他一眼,袁叔在她身旁答:“二少爷,这是澄小姐,是……”
“你是司澄?”左筠先袁叔一步说出她的名字,而后惊喜一笑,“怪不得你和袁叔这么熟,原来从前爷爷收养的那个小孙女。原来你长得这么漂亮啊。”
什么收养的孙女。
司澄皱眉。
面前的左筠虽然长了一张和左放肖似的脸,但司澄却莫名讨厌他身上的气质。
她不欲与他多说什么,越过他要走。
却不想左筠竟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司澄诧然回眸。
他竟然敢上手?
袁叔也诧异地上前来劝,“二少爷,您这是……”
“你闭嘴。”左筠望着司澄,目不斜视地打断了袁叔。
“听说你会和我们家结亲,不如我们从现在开始好好了解一下彼此吧。”左筠望着司澄,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染上了一些轻浮的笑意,看得司澄一阵作呕:“虽然你不会说话,但我恰好学过一些手语,想来我们想要交流,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
“恐怕我妹妹并不愿意和你交流。”
司澄刚要开口呵斥,陡然看见司斐声就站在不远处。
她心中一喜,趁着左筠回头的时候用高跟鞋的鞋尖狠狠踹了他一脚。
“嘶!”
左筠吃痛弯腰,司澄当即挣开他的手往司斐声的方向跑。
司斐声将她护在身后,冷淡的眉眼间一片寒凉,“袁管家,看来你们家二少爷还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你得好好教教他。”
袁叔在一旁冷汗都下来了,“是、是。”
左筠不是个肯轻易吃亏的人,从进入左家以来,他还从没受过谁的气。今日倒是被司澄伤了不说,司斐声刚才那明显嘲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见司斐声他们要走,他当即大声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可司斐声显然不是一个会听他号令的人。
“二少爷,那是司家的人,您不要……”
袁叔好言相劝,却被左筠随手一推,幸好被厨房里的人扶住。
看着左筠追出去,有人担心道:“二少爷会不会闯什么祸?”
袁叔目光平静得甚至有些凉,他站稳脚步理了理衣襟,淡淡说:“没事。”
厨房和正厅相连,左筠旁若无人地追出来,一声“给我站住!”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正和旁人说话的左华兴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拄着拐杖过来了。
“怎么了?”
左筠弯腰捂着小腿,将刚才司澄踹他的一脚算在了司斐声身上。他指着面前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怒道:“爷爷他打我!”
左华兴眉头一皱,转眼去看,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些面熟。
“打你?”司斐声冷哼一声,揽着司澄转过身来,他直直望向左华兴,“二少爷先对我妹妹动手,老爷子难道觉得我不应该略施薄惩吗?”
左华兴浑身一震,竟然是司斐声?
看着面前的兄妹俩,心头无数思绪掠过,最终他将视线定在了司澄身上。
“小澄?”他貌似惊讶与激动的模样着实逼真,“你来看爷爷的吗?小澄,快来让爷爷看看!”
如果司澄不见过左华兴是如何对待左放,如果她还不知道左筠的身世,她或许真的会因为面前的老人一句小澄而动容落泪。
但现在看着这位演技逼真的左华兴,她只觉得失望之极。
见司澄不为所动,左华兴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眼司斐声,后者却淡淡对他勾了勾唇。
左华兴面目一凛,转头就对左筠吼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左筠被老爷子一吼,立刻就懵了:“爷爷……”
“他是斐声国际的总裁,旁边是他妹妹,也是我的孙女!”左华兴气得很真,说到动怒的地方还拿着拐杖打了左筠两下,“说!你对小澄做了什么?”
左筠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但这次他却看岔了。
“我、我什么也没干……”本来嘛,现在这个年代了,只是拉了一下手腕能算得了什么?
“你!”左华兴被他此刻的蠢笨气得不轻。
“老爷子还是别动气了。”司斐声淡淡开口:“既然左家不欢迎我们,我们现在走便是了。”
“唉斐声……”听他说要走,左华兴亲自拄着拐杖上前拦着他们,“你这是说得哪里话?小澄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说她都叫我一声爷爷,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今天是集团的周年庆,当年你父母在世,对左家多有助益。华兴能有今天,说到底也有司家的功劳。就当给我这个糟老头子面子,你和小澄留下来喝一杯薄酒再走如何?”
左华兴一番话说得当真谦虚诚恳,但很可惜他既说到了他们的父母,那司斐声便无需在给他留什么好脸色。
“老爷子,恐怕您搞错了。左家能有今天,全靠您和您的好儿子手段通天、能力超群。我们司家不敢沾光。”司斐声冷哼一声,“至于一家人,我想您也搞错了。我妹妹姓司,您姓左,你们这辈子恐怕都做不成一家人了。”
饶是左华兴定性再好,司斐声这样不讲客气,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斐声,你……”
“如您所说,今天是您高兴的日子。我们兄妹还是不打扰了。”司斐声淡淡点了点下颌,揽着司澄转身:“告辞。”
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司斐声如今的地位不亚于左家,在场的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似乎帮哪边说话都不太好。
等司斐声和司澄出了门,袁叔才从厨房里出来。
他圆滑地招呼着周围的客人不要受影响,尽情享受晚宴。
左华兴站在原地,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等周围人都散开,袁叔到左华兴身边扶着他道:“老爷莫气,司家少爷定不是有意要给您难堪的。”
司斐声不是有意,那谁是有意?
袁叔的眼神往旁边移了移,左华兴如鹰般锐利的双眸立刻扫向一旁的左筠。
左筠低着头打了个寒颤。
“给我滚到书房来!”
商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司斐声不愧是从司家出来的孩子,他如今的斐声国际根本不逊色与当年的司家。
五年前司斐声回国,左华兴不愿与他为敌最后斗的两败俱伤,只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国外。
但近几年国内经济发展实在太好,左华兴就是再不想和司斐声正面对上,却还是舍不得和钱过不去。
华兴集团纵使在左盛的糊涂经营下不如前几年那般浩大,在商界却还是有一席之地。
今天周年庆,左华兴特地发了邀请函给司斐声,一来主动求和,二来也是想让他明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华兴集团是一头大象。
他如果想凭一己之力吞掉华兴,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肚皮装不装得下。
但是说到底,左华兴是不愿与司斐声正面敌对。
毕竟当年司家那场大火,虽然不是他左华兴指使的,却也终究跟他脱不了关系。
邀请函发出的时候,左华兴想过司斐声有可能不会来,但如果他来了,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可转圜的余地。
却不想司斐声来是来了,却闹成了这般模样。
看着左筠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左华兴就一阵叹气。
精是精,不过是些小聪明。
外头人生的孩子,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将左筠狠狠骂了一顿后,左华兴把他赶出书房。
袁叔端着参茶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正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叹气。
“唉。”
袁叔把茶杯放在他手边,恭敬道:“老爷,喝点参茶消消火。”
“嗯。”左华兴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掀开杯盖,参茶的热气腾了出来,他突然就想到了左放:“老袁,最近疗养院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疗养院。
袁叔一怔,轻声答:“没有。”
因为他的迟疑,左华兴抬眸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打个电话去问问,看看病情有没有好转,毕竟是左家的孩子,怎么能不闻不问?如果他病情好些了,就把他接回来。”
袁叔愈发诧异:“可是老爷不是决定由二少爷……”
“哼,别提那个蠢材。”左华兴喝了一口参茶,淡淡道:“更何况要牵制司斐声,我还必须重新把司澄接到身边来。”
“但今天澄小姐的态度……”袁叔说到这儿顿了顿,恍然道:“您是说用大少爷来?”
左华兴不置可否,“我今天看她去厨房找你了,想必这孩子还是念着从前的。怎么样,她是不是问你关于阿放的事情了?”
袁叔瞳孔一缩,不动声色答:“没有。”
“没有?”左华兴有些怀疑。
“澄小姐只打了声招呼,不等我们说话,二少爷就进来了。”袁叔答。
“废物!”左华兴厉声一吼,手里漂亮的青花瓷杯盖立刻摔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
袁叔不再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静静站着。
左华兴缓和了一下情绪,沉声道:“把阿放接回来。”
袁叔有些犹豫:“那万一大少爷他……”
“不管那些。先让他来抵过这阵再说。”左华兴说罢,又撑着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旁看着左华兴的袁叔,眼神逐渐变冷。
车上,司澄被今天左华兴对待做左筠的态度气得半死。
从前住在左家,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左华兴竟是这样一个两面派的人。
好像任何人在他眼里,只分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
现在想想,左放从前明明有机会早日康复,却都生生被左华兴将希望扼杀在了摇篮里。
车内寂静,窗外L城的夜色相当漂亮。
看着满眼霓虹闪烁,司澄内心却只觉得苍凉。
她突然好想念左放。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有那样冷血的亲人,虽然因为生病而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但也因为生病,他才保留了最纯善的内心。
这一切对他来说,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胡思乱想中,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看见车窗外矗立的公寓楼,司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现在竟然在左放楼下。
从上车开始司斐声就一直没有出声,司澄转头去看,却见他正倚在车门旁假寐,淡黄色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司澄以为他睡着了,正想叫醒他,司斐声却突然出了声。
“澄澄,你决定了吗?”
司澄一怔,决定什么?
“今天的左家,你也看见了。左放大约是彻底失去了竞争继承人的资格,即便他有,只要左华兴不死,他便永远都只是左家的一个傀儡。”司斐声说着,狭长的双眸缓缓睁开,“所以,你决定了吗,一辈子都和一个傀儡生活在一起?”
“他不是傀儡。”司澄打断他:“哥哥,阿放不受任何人掌控,他只是他自己。我要和他在一起,他也是一样的。”
“是么?”司斐声双腿交叠,高高在上的目光甚至有些残忍:“那如果有一天,他连自己也放弃了,你觉得他还会和你一样坚定选择你么?”
“他会的。”司澄坚定道:“他和左家那些人不一样,他爱我,不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只是因为我是我。他答应过我会好好陪着我,所以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我相信他。”
司斐声没说话。
司澄从他的言语间大约猜出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她和左放住在一起的事情,毕竟那是他的房子。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可他一直没有出来阻止,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其实也认同了左放?
“哥。”司澄向司斐声的方向移过去些,俯身倚在他肩上,语气柔缓:“哥哥,阿放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愿意陪着他,哪怕他今后会变得一无所有,我也愿意陪着他。你会支持我的,是不是?”
司斐声轻叹一声,抬手将司澄抱在怀里。
“傻澄澄。”他低头在她发间留下温柔的亲吻,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与宠溺:“他有了你,又怎么可能一无所有。”
司澄鼻尖一酸:“哥。”
“好了,上去吧。”司斐声打开车门,牵着她下车。
但司澄还是有些不确定,她停在门边抓着司斐声的手臂,“可左家那边?”
司斐声之前对左家和左放的态度明明是那样抗拒,现在为什么又突然答应她可以和左放在一起呢?
“你不用担心。”秋夜夜风微凉,司斐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我说过不会把你卷进这些事情里,你便安心恋爱。至于左放,他既然已经成了左家的弃子,便也不在我的讨厌范围之内了。”
“真的吗?”司澄惊喜不已。
司斐声揉了揉她的发顶,淡淡笑:“真的。哥哥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
“谢谢哥哥!”司澄跳起来给了司斐声一个熊抱,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公寓楼里跑,“那我谈恋爱去啦!”
司斐声望着她欢快的背影,摇头失笑,“小妮子。”
司斐声的准许对司澄来说无异于是一针强心剂。
尽管左家人又回来了,司澄也不那么害怕了。
总归有司斐声给她撑腰,她的腰杆子便硬了起来。
电梯门一开,她迫不及待地拿钥匙开门进屋。
但家里一片漆黑。
“奇怪,蓝斯不在吗?”
司澄脱了高跟鞋,一路往左放的画室去。
竟也关着灯。
司澄试着拧了两下房门,是锁着的。
司澄心尖倏地一紧。
她当即打开大灯,转身往左放的卧室里去。
也是一片漆黑的,但好歹门没锁。
“阿放!”
背后的灯光照进来,司澄看见一道人影从床上坐起来,左放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司澄?”
司澄心脏狂跳,她赤着脚跑过去,身上的外套掉在地上也不管。
“阿放!”她跳上床扑进左放怀里,左放猝不及防,两人因为惯性摔进了枕头里。
胸口被她撞的有些疼,但左放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抱紧,柔声地诱哄:“司澄乖,不哭。”
司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只知道她贴在左放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轻缓地敲击着她的耳膜,眼泪便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她揪着左放的衣领问:“蓝斯怎么不在?我明明跟他说过让他陪着你的。”
左放轻声答:“我让他回去的。”
司澄抬头:“为什么?”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左放心疼地将她脸上的泪一一吻去,“你不在,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他温柔的嗓音带着令司澄忍不住想要落泪的魔力,想起今天晚上觥筹交错的宴会,想起左华兴和左筠的脸,司澄禁不住抱着他的脖子开始哭:“呜呜,阿放,我好想你哦……”
左放轻声叹息:“我也想你。”
由着她哭了一会儿,左放便给她擦着眼泪便问:“你下午去了哪里?”
司澄吸了吸鼻子,“我今天去了一个讨厌的地方,见了一群讨厌的人,他们每个人我都讨厌。怎么办阿放,我现在好像除了你,看谁都好讨厌啊。”
左放轻声笑:“傻瓜。”
门外走廊上的光线透进来,房间里不甚明亮,却很温馨。
因为生病,左放的身体从内到外有已经变得十分虚弱,他怀里的温度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温暖。
但司澄却仍感觉到了被宠爱的幸福。
他一定很辛苦,逃离左家,找了她三年。
司澄明白那种无望的痛苦,明明知道可能找不到了,却还要骗自己也许他就在下一座城市等着她。
一次次满怀希望的出发,又一次次变得绝望。
左放内心所剩无几的光亮日复一日地被黑暗蚕食,他却仍在顽强地抵抗。
幸好,幸好在所有的光即将被吞没的时候,他们又在一起了。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司澄偎在左放怀里,“阿放,为什么你把画室的门锁上了?”
左放顿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随手锁上的。”
“好吧。”
从搬进这套公寓开始,司澄好像一次都没进过左放的画室。
今天在左家,其实她很想上楼看看他曾经的画室,结果被左筠那个混蛋绊住了脚步。
“唔,我想看你画画。”
司澄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左放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好。”
夜深了。
司澄在左放怀里睡着,左放不忍将她吵醒。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视线固定在地板上的那件黑色外套上。
伸手捡起来,稍微掂量便知道是件男士外套。
左放回头,还穿着晚礼服的司澄裸露着手臂,淡妆精致,却掩盖了她本身的甜美。
他皱了皱眉,离开了卧室。
司澄进门的时候很急,连大门都忘了关。
左放过去关门,却陡然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倚在门口。
司斐声在这里站了至少半个小时,屋里的两个人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差,竟无一人察觉。
看见司斐声,左放便猜到司澄今天的去向了。
不等左放开口,他便先问:“澄澄睡了?”
“嗯。”左放侧身让他进来,“进来说吧。”
餐厅吧台边,司斐声把玩着手里的水晶杯,看着吧台内的左放专注地摆弄着酒瓶。
半晌无人说话。
“左家人很快就要来找你了。”
司斐声先开口。
他抿了一口杯中辛辣的液体,看着左放捏着酒瓶的手一顿,问:“要不要让孟舟来一趟?”
左放摇了摇头,“不用。”
他的情况,他自己很清楚。
司斐声挑了挑眉,没有坚持。
半年前,左放通过孟舟找到了司斐声。
尽管司斐声这几年一直监控着左放的行踪,但对于他自己找上门这件事情,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左放告诉他,他要见司澄,只远远看一眼,一眼就够。
司斐声凭什么答应他?
左放拿出了一叠文件。
‘凭你可以用这些,把整个华兴纳入囊中。’
说实在的,孟舟一直都在司斐声面前夸左放如何如何聪明,但司斐声从来不以为然。
一个连话都不敢和别人说的废物,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但那一次,他对他有些改观。
左放生在左家,耳濡目染都是左华兴的商业手段和冷血作风,他既然聪明,又怎么可能毫无城府。
三年前回国,左放回了一趟半山庄园寻找司澄,不想司澄不在,他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左华兴留下来的秘密。
当年左家与司家交好,左华兴是真心想要与司家互惠互利,但他儿子左盛的目的却并不单纯。
他眼红司家眼见就要超过左家的势头,联合了司家的几个对手,联手策划了一场商业阴谋。
却不想这样一个还未来得及执行的阴谋却司斐声的父亲提前发现了。
碍于和左华兴的交情,他并没有立刻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得到喘息机会的左盛不仅没有反思己过,反而把心思越动越歪。
当年那场大火,左华兴本是来得及阻止的,但他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L城内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司家在大火中消亡,借由公司重心向外转移的借口将左盛送到国外,在外界确认司斐声已经被烧死的时候,将司澄接回了左家,成了外人眼里的重情重义之辈。
好一招一箭双雕。
左放初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还不完全能够理解左华兴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出国,因为他大可以留下他做司斐声的靶子,反正生了病的左放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直到后来他见到孟舟。
孟舟将当年给他看病的经过,以及常毅行和左华兴是如何将司澄培养成了他的解药等等全都告诉了他。
那时的左放才终于知道,左华兴带他出国,是为了给将来留下后路。是为了等司斐声准备对左家动手的时候,好利用他控制司澄,从而牵制司斐声。
那时的左放真想就此消失。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至少对司澄来说是有意义的,却不想原来于司澄而言,他也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拖累。
左放将那些证据留存,又将他仅知的左盛在国外的违规操作一并整理给了司斐声。
司斐声看完文件,挑眉问他:‘前面是左华兴留下的,那后面这些,是哪里来的?’
左放淡淡道:‘跳楼没死,闲来无事看看资料。’
就是那一刻,司斐声才终于开始正眼打量面前这个清瘦的少年。
不。
那样平静站在他面前与他谈判的左放,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明亮的餐厅里,司斐声喝光杯中的烈酒,淡淡道:“你现在的举动,好像和你当初说过的,不太一样。”
左放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给了司斐声,唯一的要求就只是在看一眼司澄,哪怕远远看一眼,然后他就会彻底消失,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他只求一眼,司斐声没道理不答应。
他如约让司澄回了国,但之后事情的走向却完全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美术馆后的重遇,猝不及防的昏倒,左放以为自己能够克制想要抱紧她的冲动,但他到底还是太自私了些。
左放将酒瓶放回原处,平淡说:“我会如约消失的。”
司斐声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转了一圈,“你不怕澄澄伤心?”
“我在,她才会一直伤心。”左放说。
司斐声看了他一眼,眸光深沉。
左放送司斐声出门。
两个男人停在门口,个头竟然不相上下。
左放今年二十四岁了,如果他还健康,那么他该是和司斐声一样拥有结实胸膛的男人。
但现在的他太过清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问:“半个月,够么?”
司斐声沉吟一瞬,“差不离。”
左放点点头,“好。”
司斐声看着他,其实想问问他之后的去向,但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晚安。”
“晚安。”
送走了司斐声,左放回到卧室,司澄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窝在床上。
左放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吻。
“我爱你,司澄。”
他转身离开卧室的时候,没有看见司澄眼角的泪正在黑暗中闪着光。
他去了画室。
灯彻夜亮着。
还有半个月,只要再半个月。
司澄,你明白么。
如果我活着,我将成为你永远的负担。
你会因为我而夜不能寐,也会像今天这样因为找不到我而哭泣。
司澄,于我而言,你是冬日阳光下的霜雪,是春晨花瓣上的露珠,是夏夜高悬的月光,是秋后长空上洁白的云彩。
你是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我怎么舍得你因我而苦。
最后两段写得我眼泪直流,我们阿放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你是这世间一切的美好,我怎么舍得你因我而苦”
我一个爆哭55555555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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