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两件衣服你拿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谢谢奶奶。”
“唉没事的,对了,你夫君身上的伤,可要找医馆看一看?”
“不用的奶奶,他就是之前赶路累倒了身体,那伤口无非就是野兽咬了下,来的路上都找了个大夫帮忙看过的,服了药,再睡个一两日就好。”
“那你可要多注意注意,唉,如今这世道难啊……”
……
季骁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他恍惚着,只记得这是个噩梦,却记不清梦中的事,仿佛作为一个旁观者,旁观着梦中这个人的一生。
路边的行人从他身边冷漠地走过,瘦弱的少年穿着破旧的衣裳,背负着不详的名号,被赶出一个个小镇,最后他索性出了城,去另外一个不知道他的城池,凭一己之力,硬生生走出了这个片土地。
明明十六七岁的少年,瘦弱的像是十三四岁,骨瘦如柴,皮肤蜡黄,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下的鞋早已不合脚,脚指头捅破了鞋头露在外面。
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里。
瘦弱的少年皱起眉头。
曾经?
为什么是曾经?
很快,他又抛去这个念头,继续前进,因为他要活下来,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整个人看上去是一推就倒,可若是仔细去瞧他的面容,便会被他的眼睛给吸住,那双黝黑的眸子,好似深渊一般,一旦看进去就很难再挪开。那双眼透露出来的,像是一只潜伏着伺机行动的野兽——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这样都能活下来的原因。
那双眼睛里没有死意,他会藏在暗处,盯着路过的人,想要将他们看出窟窿,记住每一个对他拳打脚踢、对他恶言恶语、对他唾弃的面孔。
他行走在路上,经历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心脏越来越冷硬。他跟人打过架,跟人抢过地盘,有幸当过乞丐中的老大,后又被这座城市的修士找到赶了出去,他发誓一定会将这些人踩在脚下。
他也有幸受了恩惠,在马棚里住过几晚,帮人清扫了马厩,但是他天生不得人喜欢,那家人的孩子一看到他就大哭大闹,那个好心人的家人也觉得他看着吓人眼神可怕。
他离了马厩,被附近的几个小孩扔了石子让他滚开,他看了会儿,突然冲上去跳到墙上要抓他们,把那几个孩子吓得从墙上掉下来,院子里传来惊恐地叫声和哭声,在那院门打开前大笑着跑走。
他一路流浪,途径山林,从野兽手下逃脱,练就了逃脱的本事,从妖兽口中被一修士救下,见识到了那些神奇力量的作用。
后来有一个仙门在广收弟子,听说不限身份、不限性别、不限年龄。
他去试了,引路人说他是废灵根,只能当个外门弟子做做杂役,他听不懂,但周围那些穿得仙气飘飘的人看他的眼神与当初那些人的眼神无异,甚至更加的……视他如蝼蚁,好似就没有他这个人。
又后来,他更衣时,被同寝的弟子大叫了一声:“子阳仙尊的记号!这个意思是不详……天啊!我居然跟你住了这么久!”
他在仙门的日子更不好过了,连钱都到不了手中,还不如下山当个乞丐来得快活。
他做了一年的外门弟子。
原来仙人也不是神仙,原来仙门也不是他在茶馆外偷听说书人的那般好。
他们跟山下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什么废灵根,什么不详,修士算个屁。
他再次发誓,一定会将这些人全部踩在脚下。
他离开了这个仙门,下山,不知走到何处,只知道这个地方不喜欢,就去下个地方。
路边有人在卖糖葫芦,好像到了节日,许多大人小人都去买了一串,拿在手上凑凑热闹。
瘦弱少年在角落里看了一眼,颠了颠自己手中的钱袋子,空空的袋子从空中颠起又落下,瘪瘪的。
他从未尝过甜的滋味,也不知道这糖葫芦好不好吃。
花灯都点了起来,街边亮亮堂堂,就连乞讨的人都带了点笑意。
少年想了下,摸了摸衣服,掏出一块玉佩,然后走进了典当铺,换了一些银子去买了个糖葫芦。
他吃了一口,外面裹着一层糖,甜的,里面是酸甜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挺好吃。
可是他一吃下,就莫名地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
空气里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语。
少年吃掉最后一颗糖葫芦,仰头看着花灯,许愿,希望上天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二日,他在草丛里被人推醒。
面前围了一圈的黑袍人,为首一人眯着眼睛盯着他看,手中摸索着的是他昨日当掉的玉佩。
那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不顾他反抗,将他拎起扔到一头凶恶而巨大的野兽身上,冷声说道:“带走。”
那野兽就飞了起来,身上散发的气息不似寻常,也不像是那些妖兽。
这气息让他蠢蠢欲动,体内好似有股东西想要钻出。
后来,他知道了那是魔兽。
再后来。
他们会把他带到一个长老面前。
这个长老对他很有兴趣,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偶尔会有些害怕,害怕中带着兴奋,对方曾多次想杀死他,可再最后一刻又放手。
他后来听别人在牢门外低声说:“杀死一个,还有下一个,又要去找许多年,长老说还是继续关着吧。”
再后来……
便是无尽的黑暗。
嘶吼,打骂,训斥。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日复一日里,见不到白天,出来便是在洞穴,回去便是在牢笼。他们要他的血,偶尔也会对他很好,偶尔会试图掌控他,但是没用,他晕乎了一阵就醒来了,他们便让他过着更加人不如畜的日子。
可是没人知道,他在夜里会无声地笑,笑得很开心。
终于有一日,在那群人再一次把他带到那叫做长老的人面前,习惯地退出门外。
他杀了对方。杀了门外的人。杀了更多的人。
然后那群人匍匐在地上,似是不敢置信,用恐惧的眼神望着他。
他们喊他。
魔尊。
后来,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发生了的时候。
他领着一众人,踏破了每一个仙门的山门。
一个接着一个。
没有人来得及反应,天就变了。
他灭了天下第一宗门,没过多久,又灭了那个收他为外门弟子的仙门,抓了所有人关进地牢。
他走下山洞,手下的魔修将这些人押在了他面前。
这群高高在山、仙风道骨的人,如今正狼狈的趴在他的脚下。
他突然来了兴致,随口点了当初那个默允了一切的人,有趣的是,那个人却叫唤着让他去找另一个人。
他想起来了,那个名字好像是……
有一女子抬起头来。
画面一下子变得很混乱,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似掐住了那个女子的脖颈,魔气攀延至她,想要将她杀死——
不!!
·
“季骁!醒醒!”
沈玉皱着眉头,心道:要不是她及时赶到,这床板都差点被他捏碎,若是动静再大点怕是要把其他人吸引过来就不妙了。
她见季师弟身上溢着魔气环绕,神情痛苦地挣扎,看着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又半天叫不醒人,索性上手拍了拍脸,唤道:“醒醒!”
就在沈玉要用清心咒试图安抚住时,床上的人忽地睁开眼,愣怔地看着天花板。
沈玉松了口气,又看他额见出了一层薄汗,嘴唇惨白,便说道:“你可算醒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正欲离开时,猛地被人从身后抱住。
“师姐,师姐……”
沈玉耳边不断传来低哑地叫唤声,呼出的热气让她耳后变得滚烫,那两只手紧紧地抱住她,她稍稍一动,那力气便加大,架势像是死都不肯放开。
沈玉从他怀中挤了挤,对方似是感觉到她不是要挣脱开,才得以让她勉强转了个身。
她抬起眼,这一看,就有些愣住了。
季骁似是还没从魔怔中清醒,眼睛里像是没有光芒,死寂一片,眼眶却是红的,神情是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感。
沈玉只觉得,自己心脏处仿佛像被人无声地撕裂出了一道伤口。
她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说道:“师姐在。”
那叫唤声如卡顿一瞬,停了下来。
过了会儿,两只手松落。
“……师姐?”
沈玉揉了揉肩膀:“醒了?”
季骁看着她的面庞,恍惚了一下,像是终于脱离了梦境回归现实,可梦中的一切又仿佛那么真实,他周身的气质一时间似被悲凉所笼罩着。
然后一双手抚上了他的眼角,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让季骁心底一颤,忽然意识到那就是一场梦,他现在……
昏迷前的一幕浮现在脑海中。
他身子顿时僵住,恐惧地后退一步,抬手挡在脸上,慌乱地想去戴上面具。
面具在哪?乾坤袋呢?!
沈玉一把抓住他的手,对方后退几步,无路可去,坐倒在了床上,她强硬地要把两个并拢挡在脸前的手臂给掰开:“你这是做了什么噩梦?没事的,不要慌,你手松开……”
沈玉耐着性子哄了几句,发现效果不佳,忍不住喝道:“手撒开!”
房间里寂静一片。
两个手臂的力道陡然一松,沈玉刚要松口气时,那道身影陡然起身,翻身将她压倒桎梏在床上,望着她的眼睛泛着魔修运功后的猩红之色,浓郁的魔气从身上涌出,脸色阴沉地说道:“你休想离开。”
沈玉:“?”
季骁捏紧她的手腕,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嘶哑:“师姐,你不许走。”
他不会放她离开的,不会。
就算她再恨他,厌他,他也绝不会放手!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老奶奶的声音:“姑娘,我刚才听到动静就想着过来看看,诶,你夫君是不是醒了啊……”
老奶奶敲了两下门,习惯性地直接推门而入,便见到里头床上一上一下的场景,站在了原地。
她年迈松弛的脸上抖了一抖,讪讪道:“对不住啊,我家进出习惯了,年纪大了,忘了忘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老奶奶默默地带上了门。
“……”
沈玉见季骁愣住,呵呵两声,一脚把他踢开。
“这下醒了吗?”
刚才都说的什么鬼。莫名其妙。
沈玉看季骁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欺身压上去,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季师弟,你师姐我早就知道你是魔尊了。”
末了,在季骁还没回过神时,她下床把旁边木桌上的衣服扔到他身上,挑眉道:“既然醒了,衣服自己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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