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常常都需要面对一个抉择问题,这个问题很现实,也很残忍,就好像咱们经常听过的一个问题,假如你手里有一个按钮,不按会死十个人,按下去会死一百个人,你按还是不按?
这个问题就跟今日泄洪一样,不泄洪,大坝如果被冲毁,那渭河,泾河,潼河下游的百姓村庄就全都要遭殃,而主动泄洪就要承担下游最起码九个村庄被摧毁的代价,这个代价是巨大的,也是李朝生不愿意接受的。
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在天灾面前谁也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天灾无情啊。
李朝生感慨一声,对一旁的谷子道:“下达命令吧,此事耽搁不得,迟疑一秒,大坝崩塌的可能性就增大一分,这每一秒都是汛兵们用命换回来的,咱们岂能不珍惜。”
“是。”
谷子闻言立刻应了一声,紧跟着转身去传达命令了。
很快整个蓝田机器就运转起来了,命令很快下放到了最基层,中里长得到命令,开始调动全县的资源抗洪救灾,就近开始在安全位置搭建帐篷,准备接纳灾民。
被划为泄洪区的几个里长第一时间得到了上级的命令。
这时渭河下游大王庄镇政府办公衙门,里长脸色黑跟锅底坑一般盯着桌子上上级下发的电报:
于振里长:
由于灾情严重,渭水水位已经达到了百年未有的高度,经过蓝田政府决议,现划分大王庄为渭水泄洪区,请当地里长配合立刻驱散当地百姓,牲畜,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蓝田县政府令。
看着纸上的命令,里长于振黑着脸道:“县里这份决定什么意思,大王庄被放弃了吗?大王庄可有一万三千百姓居住,县里一份命令就让一万三千人背井离乡,这不是拿老百姓开玩笑吗?不行这个命令我不能执行,我不能眼看着我治下的百姓,被毁了家园,毁了农田,毁了他们这些年的劳动成果,不行。”
看着自己里长如此气愤,副里长道:“老于,这是县里的决定,咱们就算再不愿意,也没办法啊。”
于振闻言道:“那我也不能看着咱们这一万三千老乡的家直接被水淹了啊,这些年大家伙是如何玩了命建设咱们大王庄,咱们是有目共睹啊,别的不说就说咱们大王庄大桥,咱们上千人,两个月起早贪黑,都活活累脱了一层皮,最后才把这座大桥修好,还有咱们村的副食品加工厂,酒厂,粉条厂这些可都是咱们一点点带着百姓干起来的啊。”
“而百姓们也靠着自己的努力,建了新房,有了自己的产业,农田,眼瞅着就要过好日子了,可是这洪水一来咱们还能剩下什么,百姓们还能剩下什么?”
于振激动的对着副里长说道,副里长闻言道:“泄洪命令是上级下的,咱们抗争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不过咱们若是执行命令,并且把损失降到最低,最起码一份功劳咱们少不了,老于你这里长也该往上面提一提了。”
于振闻言道:“老张,你我搭班子三年了吧,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是贪图权利的人吗?
副里长闻言看着于振道:“那你想怎样?向上级抗争?”
于振闻言道:“我想试试!”
副里长闻言道:“那你试试吧,老规矩,我去做基础工作,把准备转移的一些准备做好,你去跟上级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大王庄换回来一条活路。”
于振点点头道:“给我准备一匹快马,这里立清水县中里长办公衙门不算远,你们一定要等我。”
副里长闻言道:“何不发电报,更快一些。”
“有些事情,不是电报里面说的清楚的,我必须要去一趟中里长那里。”
说着于振小跑出了镇政府大楼,直接骑马向清水县跑去,幸好大王庄离清水县衙门不远,于振狂奔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县政府大楼,这时整个县政府大楼都忙得不可开交。
于振下马,迎面有许多熟人。
“老于。”
“老于。”
……
哎哎哎~
于振一路点头来到了中里长办公室,这时中里长正在那里听手下人汇报工作,这一抬头就看到了于振,下一刻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
中里长一脸诧异,于振这时笑了笑道:“学长,我有点小事找你。”
中里长抬手制止了手下的汇报,拿过报告签上字道:“照此办理即可,你跟我进来。”
于振进了中里长办公室,顺手准备关门,中里长道:“门给我开着,说,什么事找我,说完赶紧回去,县里文件看了吧,明日中午之前,大王庄必须给我清空。”
“别,别啊,学长,您这么做不是毁我们大王庄吗?”
说着于振笑嘻嘻的来到中里长这里道:“学长啊,我们大王庄这些年不容易啊,本来底子就薄,我接手以来是矜矜业业,勤勤恳恳,为了找投资我是求爷爷告奶奶,我这胃病就是那时候跟这些投资商喝出来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中里长黑着脸说道,他不知道此行于振的目的吗?不,他知道,他太知道了,可是他没办法松口,这个口子怎么松,渭河大堤已经告急,如果还继续堵着汹涌的河水,堤坝可能就要被毁,堤坝一毁,可就不是区区一个大王庄,小王庄,这几个村镇遭灾了。
到那时候就是清水县,以及周边十几个县,甚至几十个县一起招灾,这对整个蓝田的打击是现在主动泄洪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所以他不能松这个口子,他也没有资格松这个口子,大王庄虽然会被大水淹没,可是这算得了什么?
舍弃几个村镇,拯救十几个县,这笔买卖,不用县尊,他就算的明白。
于振看着中里长道:“学长,咱们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当年你还当过我的助教,我一直很尊敬你,这些年你说大王庄需要发展,我就抓发展,你说大王庄需要引资,我就引资,你说县里的资源有限,需要先给那些困难村镇,我们大王庄困难成那样,我没找您要过一次政策吧。”
“这些年我给大王庄修了路,盖了桥,建了工厂,大王庄正在蒸蒸日上,百姓们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可是这时候,你们说大王庄成了泄洪区?学长,有这么坑人的吗?有这么坑人的吗?你让我怎么跟大王庄的百姓交代,现在大王庄的一切,可都是他们一砖一瓦盖出来的。”
“你该怎么交代怎么交代,跑老子这里诉什么苦,老子愿意让你们大王庄,小王庄成为泄洪区吗?老子愿意让咱们清水县成为泄洪区吗?这不是她妈的赶上了吗?这不是她妈的老天爷要整咱们吗?”
“你不容易,老子容易啊,你一个镇都如此,我在这清水县付出多少心血,你们十个镇哪一个不是我的心头肉,可是这一次划出三个泄洪区,哪一个不让我钻心痛啊,可是有用吗,有用吗?”
“渭河水位达到了百年未有的警戒线,大坝随时有崩塌的危险,如果大坝崩塌,别说你大王庄,就是整个清水县,还有周围十几个县全都会成为一片泽国,到那时候是你们大王庄一万三千人的事吗?”
“是十万,几十万老百姓的事,现在牺牲你们大王庄,小王庄,于家沟三个镇就能救下周围十几个县,老子认为很值,这事要是老子能拍板,老子也支持泄洪,你们大王庄必须的淹!”
中里长拍桌子大骂道,一个万人村镇要被大水淹没,他能不心痛吗?这是于振的大王庄,也是他的大王庄啊。
周围十几个县,划分泄洪区竟然全都是他清水县的,你说他这个清水县中里长能开心的了吗?
于振跑来质问他,他质问谁,质问县尊吗?
可是县尊又能质问谁,老天爷吗?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一个情况,泄洪毁了大王庄,小王庄,于家沟三个万人级别的村镇,可是不泄洪,那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有可能大坝被毁,淹没整片渭河下游区域。
当然也有可能大坝足够坚挺,没有被冲毁,可是谁敢赌呢?
要是大坝真的被摧毁,那就是十万,几十万,上百万百姓的生死问题。
几十万人就算对蓝田也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蓝田就算在繁荣也承受不住如此打击,到时候经济损失暂且不算,说不定还会影响蓝田,统一大明的步伐。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于振并不死心,中里长摇了摇头道:“无计可施。”
此话言罢,于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捂着脸使劲的搓了搓道:“我该如何跟老乡们交代啊?”
中里长坐下道:“如何交代我管不着,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明日中午这是最后期限,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在明日中午之前把所有百姓带到划归的安全区域,这就是你作为大王庄里长的责任。”
“当然,我也不是让你空口白牙的去糊弄老百姓,县尊已经通知政治部等相关部门开始拟定赔偿方案,虽然具体方案没出来,但是县尊说了,泄洪区百姓本次是为蓝田做出牺牲的,蓝田政府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百姓,所有抚恤从优,你可以回去告诉老百姓,县尊答应他们,所有被损坏的房屋,政府负责重建,所有损坏的农田,政府负责赔偿,所有商业损失,政府也会以其他形式进行补偿,保证不让他们白白为蓝田付出,而蓝田也绝对不会辜负任何一个信任自己的百姓。”
中里长向于振给出了保证,也是上级给他的保证,若是没有这一份保证,这些底层官员的工作就没法做了,就算再深明大义的老百姓也不会因为县尊一句话而舍家撇业,搬离自己土生土长的家乡,而能真正打动他们的还是县尊给与的赔偿。
若是没有赔偿,作为一个脑子还算健全的大王庄人,是死也不会搬离这里的,凭什么只让我们牺牲。
不要说他们觉悟低,这就不是觉悟的事情,觉悟再高,一万三千百姓会无条件的跟李朝生走,离开自己的家乡,把自己奋斗了一辈子所得的一切都放弃掉?再次变得一无所有??
不可能谁也不可能让百姓放弃自己辛苦一辈子赚来的家业,神仙也不能,正因为如此底层官员需要的还是用丰厚的赔偿金来打动百姓们。
也许搬离大王庄他们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日子不会比以前更好过,最起码要跟以前持平,不能有太大的退步。
而这也是蓝田政府需要保证老百姓的利益。
于振得到了中里长的承诺,并且在中里长这里看到了更高一层的指示,知道大势所趋,他就算再不愿意,到了如今他也只剩下积极配合领导工作了。
于振临走的时候拿走了中里长办公桌上的一份初步赔偿的计划书,这个是他说服其他老百姓的利器,没有这个,鸟都不带跟你离开大王庄的。
虽然很多关于赔偿细节还在讨论之中,但是几条内容还是达成了共识。
第一百姓毁坏的房屋在大水退后,一律由政府进行统一修建,保证百姓的居住问题。
第二关于百姓被摧毁的农田,政府会以地亩数赔偿一季的粮食收成,将以货币的形式发到被赔偿者手中。
第三,所有工厂,商业建筑,损坏政府负责修缮,并且可以在来年进行相关的免税补助。
第四,水灾避难期间,百姓的衣食住行,蓝田政府负责安置,保证百姓的生存需求。
可以说这补偿计划还是很详尽的,可以说百姓搬离大王庄并不会损失太多,于振拿到了补偿条款,回去之后,立刻全镇宣读。
他本以为他宣读县尊把大王庄定为泄洪区,老百姓会极力反对,甚至产生暴动,结果百姓们比他想象的坚强的多,在得知此事是李朝生下的决定,并且认真听取了赔偿计划之后,老百姓很配合的选择了搬家并言说:县尊帮助大家过上好日子,现在县尊遇到难事了,我们大家如何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县尊还给了补偿!
搬,必须得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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