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事儿赖我么?”对于自家兄长竟为了一个外来女子同自己翻脸的结果,牧清寒始终耿耿于怀,半夜睡不着就对妻子诉苦道:“我早先就说了,如今咱们身份都不同了,须得提防外头来的人,更何况是这种送上门来的!他偏偏不听!”
“我说什么来着?温柔乡,英雄冢,怕就怕他给人缠磨住了,什么都顾不得了,结果呢?我所料不错吧?”
杜瑕知道早年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中间又被迫分隔数年,情分非比寻常,如今竟斜地里插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炸出这个插曲,自然无法释怀,也便安安静静的听他说,说完了还要帮忙排解。
“人活一世,又不是未卜先知的圣贤,谁能不做点糊涂事呢?”她十分客观的分析道:“要我说,你哥哥未必是气你处理了那女子,恐怕是觉得一直护在胳膊下头的孩童长大了,竟突然反过来要做他的主,且还不提前说一嘴,可不是面子上过不去么?”
就是个猫儿狗儿的养在身边久了也有感情呢,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恐怕牧清辉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怎么原本瞧着很是沉默安静的弟弟突然会来这么凌厉狠辣的一手!
牧清寒顿了下,心头似乎有些松动,不过还是不悦道:“你也莫要替他开脱,甚么面子,若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面子!再者他早已给那女子迷惑了,脑子哪里清楚!不然也不会拗了我的话,非要偷偷将那女子藏起来不可了!”
这才是牧清寒最介意的一点。
自己分明都跟哥哥分析利弊,怎么他偏不听,竟偷偷藏匿,若不是自己当机立断,又有张铎机变,坚持留在江南盯着,指不定就叫她跑脱了,日后必成大患!
杜瑕从被子里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多想无益,左右此事已了,你哥哥也不过一时糊涂,过后总会想开的,难不成亲兄弟还能有一辈子的愁?莫怪我说的直白了些,你哥哥那人,也不是那等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最多闹一阵子脾气,过后也就罢了。”
真要细细推敲起来,牧清辉未必不知道弟弟是为了自己好,只是饶是理智上明白,情感上一时间也未必接受得了,而牧清寒也压根儿没点软化的倾向,这才恼了。
牧清寒反手握住她的手,不情不愿的哼了声,总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又小心翼翼的摸上杜瑕已经微微鼓起的肚子,语气瞬间变得温柔又期待,道:“唉,谁都靠不住,还是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吧!”
杜瑕笑了笑,突然想起来一桩事,便若无其事的问道:“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
就听牧清寒笑道:“想这些没用的作甚,儿子女儿又有什么分别?难不成儿子就是咱们生的,女儿就不是?还是你只喜欢女儿,却又不愿意要儿子的?”
杜瑕心道,我是怕你不喜欢,嘴上却道:“我却希望是个小子,女孩儿活一世,总是太过艰难了些。”
旁的不说,光是那注定了要跟大半辈子的大姨妈就够折腾人的了,如今还没有姨妈巾呢!那什么草木灰破布条子的,真是谁遭遇谁知道。
然而牧清寒却似乎真以为妻子是重男轻女的了,竟有些急了,忙正色道:“生男生女天注定,如何是你我想想就成的?不管是个什么,总是老天赐给的宝贝。真要我说,小子太淘,操心也多,我却喜欢女孩儿贴心细致,若是她再如你一般聪慧剔透,就更妙了。”
顿了顿,又道:“咱们如今也好了,便是再难也难不到她,又怕什么?”
“她爱读书咱们便供应她读书,爱习武咱们也随她去,便是什么都不喜欢,一辈子都不嫁人,难不成咱俩挣得这些家业还不够养个孩儿的?你也忒多心了些!”
见他这样着急,语速都快了,杜瑕不禁笑出声,伸手戳了他一下,这才说了实话:“傻子,我逗你呢,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有不爱的,还分什么男女!”
莫说如今,便是后世也常有重男轻女的恶俗,万一生个女儿备受轻视,那还不如不生呢!
牧清寒早就听说孕期女子想法、情绪摇摆不定,却不敢大意,又瞅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确实是在开玩笑,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道:“你呀你,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玩爱闹的,方才却吓得我苦。”
哪知此话一出,刚还欢欢喜喜的杜瑕一下子把眉毛扬起来,斜眼盯着他道:“当娘了如何,不当娘又如何?难不成之前我潇潇洒洒的,往后就要忍气吞声的不成?这是什么道理!”
牧清寒压根儿没想到她竟这么大反应,一时被噎住了,刚要说话却又带些不确定的笑道:“你这是又在唬我了,我却早就学着了。”
见他这样,本来真有几分玩笑意思的杜瑕只觉一股无名火腾地烧起来,突然觉得十分委屈,当即踹了他一脚,道:“好啊,原先甜言蜜语的说得好听,我只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真心人,哪里想到如今也变了。呸,哪里是变了,分明是原形毕露,这就嫌我了!我且告诉你,我就是这么个脾气,莫说当娘,便是日后当了姥姥,也没的说!你若受得了便受,受不了,干脆咱们明儿就和离,左右我也不是养活不了自己,谁爱受你这气!”
她竟越说越气,最后越发怒火中烧,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连推带踢的将牧清寒赶下去,又抓了枕头砸到他怀里,恨声道:“谁要同你这负心人同床共枕的!”
牧清寒目瞪口呆!
自己说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变成眼下这个局面?
他常年习武,反应迅速,本能的接住迎面飞来的枕头,刚要解释却见妻子气的眼眶都红了,眼睛里头隐隐有水光闪现,也不敢说什么了,生怕越弄越糟糕。
而且杜瑕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也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是叫他走,略慢一步就要自己下去撵人。牧清寒生怕她休息不好,也不敢顶嘴,且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当真有些手足无措,忙胡乱劝了几句就退出去了。
外头轮流值守的亲兵听到动静,都进来看情况,结果就见自家指挥使大人一身寝衣,胳膊下头夹着枕头,脚底还乱糟糟的团着一床被子,正傻乎乎的立在门口。
一个亲兵头领挠挠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这是?”
面对外人,牧清寒还是很端得住的,也颇能唬人,当即端着一张脸道:“无事,天热,两个人睡在一处有些热,我怕影响夫人休息,准备去书房住几日。”
几个亲兵面面相觑,心道您老人家出来的也忒急了吧?瞧这衣衫不整的,被子还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给人撵出来了呢!
要不怎么说有人只能当个小兵,有人却能当头领呢?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小队长却已经看出眉目,只这到底是自家大人和夫人之间的小情趣,他自然不好说破,也乐得装糊涂,当即干咳一声,十分配合道:“大人说的是,整个军营里头谁不知道恁和夫人是对佳伉俪,你敬我我敬他的,便是那甚么牛郎织女的也不过如此了,只日后大人也不必如此亲力亲为,只管使唤咱们就是,瞧这被子都拿不住掉了。”
刚一听到甚么“牛郎织女”,已经有些面上挂不大住的牧清寒就有些想打人:谁不知道牛郎织女结局凄惨,只能天地相隔,一年只得相会一次!甚么牛郎织女的,谁稀罕!
可等他听到后头,却又不自觉愉悦起来,觉得这小子当真不错,脑子还挺活的,当即点头,顺水推舟道:“原本以为不过这么几样东西自己就能拿了的,也不必劳烦你们……”
众亲兵纷纷恍然大悟,觉得自家大人果然十分体贴下属,实在是难得的好上司!
好容易保住了自己脸面的牧清寒夜不能寐,在书房榻上翻来覆去,将方才与妻子的对话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都不觉得哪儿不对,于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哪句话说错了呢?
杜瑕有孕之后便十分嗜睡,次日牧清寒去军营时还没醒来,后者也不忍心叫,悄没声的进去瞧了一回,又叮嘱小雀照顾好夫人,这才带着满肚子疑问去了军营。
毕竟是夫妻关系问题,这事儿他也不方便同旁人说,只是瞅了个空档,等要往家走了才偷偷去问好兄弟卢昭:“嫂夫人……有无缘无故对你发脾气的时候么?”
卢昭先是一愣,然后表情就变得十分复杂。
他先四下看了回,确认四野无人才双目发亮的低声问道:“怎的,同弟妹吵架了?”
牧清寒梗着脖子瞅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厮神色微妙,与其说是想给自己排忧解难,倒更像是要幸灾乐祸的多一些。
只是卢昭那表情也是稍纵即逝,等牧清寒再想细看时,已经没了,也只得作罢。
他摇摇头,一狠心,竟把昨晚上俩个人的说话内容复述一遍,然后对这个比自己早成亲多年,按理说各项经验都应该十分充足的异姓兄长虚心求教:“然后我就给撵了出来,可昨儿晚上琢磨一夜了,愣是没理出什么头绪,兄长如何看待此事?”
卢昭听得津津有味,看够了热闹,可张着嘴,搓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也霜打茄子一般蔫儿了,苦笑着摇头,道:“女人心,海底针呀,我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末了,他还语重心长道:“不过兄弟,我虽不懂你哪里犯了错儿,可成亲多年,愚兄也得出几条金科玉律,屡试不爽。”
牧清寒一听,如获至宝,连忙一揖到地,诚心诚意的问道:“大哥但说无妨,小弟洗耳恭听!”
卢昭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道:“军营里头光棍儿奇多无比,咱们这些话还是不能给他们听到了才好。”
牧清寒点头,也笑了起来,赞赏道:“是极,是极。”
这话说得太对了,时下将士本就成亲难,官职高些的好歹强些,可寻常士兵中但凡十个人里挑出来八个都是光棍儿,而他们两个不光早早成亲了,且小日子也都是蜜里调油一般的和顺,今儿竟凑在一起说这个,若给外头的光棍们听见了,当真气都能气死。
当官儿的也不能这么炫耀,这么欺负人呀!
卢昭也满意地点头,又道:“那就是,女人,尤其是有身孕的女人说什么话你都要无条件受着,不许反驳,不许说不好,更不许擅自替他们做决定,不然便是你有理也要给你说成没理了。”
说完,又十分同情的拍了拍牧清寒的肩膀,语气无比沉痛道:“以往我们几个总羡慕你夫妻和睦,弟妹是个贤惠,不计较的……如今既竟也遭遇困难,愚兄这心里头一下子翻滚起来,你我果然是同病相怜,谁也莫说谁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竟又带着一丝丝的同病相怜的扭曲快意: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呀!
牧清寒若有所思的想了回,点头,道:“也是,咱们本就该让着她们些的,只是忠烈兄,不曾想你对此道竟当真甚是有研究呀,看来素日里没”
话没说完,卢昭就已经急红了脸,当即跳脚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卢昭堂堂七尺男儿,生在天地间,要的是建功立业,如何会怕区区一个小女子!旁的不说,我家必然是我做主的,哪里如兄弟你这样迁就!我说东,你嫂子就不敢说西;我说今儿要吃肉,她当真是不敢叫菜!你也莫要以为我的武艺真不如她,不过是我让着她罢了……”
他叽叽呱呱说了一大通,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面庞发红,双目闪亮,别提多像真的,而牧清寒却只是抱着胳膊,长长的哦了一声,面上表情十分值得玩味。
正当卢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之时,竟听牧清寒突然笑着冲后面抱拳,朗声道:“嫂嫂!”
卢昭刚要回头又想起来兵不厌诈一招儿,忙停住了,也抱着胳膊笑道:“慎行呀慎行,诚然我读书不如你,可也熟读兵法,这点儿诡计却哄不得我!”
话音刚落,就听背后突然幽幽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哦,原来你是让着我的,这些年还真是委屈了。”
卢昭一听这个声音,当真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却不敢回头,只是瞬间怂了,抹脖瞪眼的向对面的牧清寒求救,又怪他不早提醒自己。
牧清寒哈哈大笑,却又对庞秀玉道:“嫂嫂也莫要同兄长置气,他虽时常在兄弟们中间如此这般的吹嘘一番,实则无伤大雅,不过说着玩闹罢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卢昭的脸上就要被气的滴出血来,当即大吼道:“好你个牧慎行啊,装就一副老实相,偏做这些播弄是非颠倒黑白的勾当,我什么时候吹牛皮了?!”
不等牧清寒解释,庞秀玉已经一手抓住了他的衣领,阴测测的笑道:“什么时候?还用我这妹夫说么?方才我自己已经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卢昭一噎,只觉嘴里那个苦呀,都他娘的苦到心里头去了!现下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让你吹,我让你再吹!
庞秀玉单手捏拳,就听一阵低低的骨骼摩擦声,听得卢昭脸都绿了。
“正好,我也不爱叫人让,那双金锏也许就没发个利市了,今儿咱们就都使出各自看家本领来,好生比划一回!”
说完,拖着卢昭就走。
卢昭挣了几下没挣开,也觉得在外头丢不起这个人,只得踉踉跄跄的跟着走,心头却还是对牧清寒万分怨念,眼神几乎要化成刀子戳死他。
也许旁人不知道,可是他同这个妻子打小一起长大,十分清楚彼此斤两。
若论马战,庞秀玉却是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说来也是吃了兵器的亏。要知道那双金锏是双手兵器,自己使用的重杆铁枪恰恰克它。可若要在地面上打起来……谁更胜一筹还真不好说!
而且到底是自家老婆,难不成还真跟对付军营中那些新兵蛋子一般,能狠下心去操练?
认输或是放水吧,自己夫纲不振,颜面不存;
可若是打的狠了,一旦把媳妇儿弄伤了,他自己又心疼!
这可真真儿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也许到底是兄弟情深,或许是牧清寒头一回做这样告黑状的事儿,良心未泯,跟他对视片刻后似有话要说,嘴巴张了几张,终于喊道:“嫂嫂且慢!”
卢昭暗自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对妻子道:“兄弟有话要说!”
庞秀玉停了。
就见牧清寒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似乎十分难以出口,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
“嫂嫂,莫要打脸,赶明儿兄长还得练兵呢,好歹留些颜面!”
卢昭:“……我去你娘的老实人牧慎行!”
庞秀玉嗤笑一声,龇牙一笑,道:“自然省得!”
牧清寒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倒背着手,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唉。
我这热闹,哪里是这么好白瞧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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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朝廷内外针对究竟是否要出兵争的不可开交之时,何厉终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做出了一件十分符合他狂人名号的大事!
这一日早朝,气氛照样僵硬,正当圣人又黑着脸要听大臣们打嘴仗时,沉默了几天的何厉却突然出列,以头抢地,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话,从头到尾都是在督促出兵。
跟连日来众多朝臣一贯的委婉迂回不同的是,何厉自始至终言辞都十分激烈,历数历朝历代因为过分隐忍、懦弱而导致亡国丧权的例子,最后干脆下了断言:
大禄一忍再忍,已经是到了忍无可忍、退无可退的地步,若这回再退,其他邻国必然群起效仿,到时候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必然导致亡国灭种!而他们这些人,就是千古罪人,就是死了也要被人戳断脊梁骨。
本来身居高位者就爱听好话,更何况这几年圣人越发偏好歌功颂德的顺耳言论,何厉这一开口当真满朝哗然,同党、对立没有一个不捏一把冷汗的。
这人是疯了吧!
唐党自然担心他的安危,便是中立,甚至是敌对党派也有些惶惶。
倒不是说他人缘儿有多好,而且众人担心圣人的反应。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漂轳,这些话不是说着好玩的。
同样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平时可能没什么,可一旦圣人被惹毛了,说不得便要迁怒一番,发泄一下,指不定谁就要倒霉了!
这种情况下,祸水东引,让所有矛头都指向何厉自然是上上之策,可这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如何引,什么时候引,都是非常考验人的说话技巧和察言观色能力的。一个闹不好,非但不能置对手于死地,反而会把自己拖下水,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可问题是,何厉此人行事素来肆无忌惮,从来不按常理,端的是无迹可寻,又思维敏捷,口才出众,天生一副锦心绣口,竟让一干对手都常有无从下手的棘手感。
如今他竟敢挑在这个当儿做此举动,未必不是有备而来!若是自己贸贸然出头,是否就中了他请君入瓮的奸计?
能上朝的官员基本都是老狐狸,不过短短一瞬,心中就已过了无数个念头,想到这里,不禁纷纷警惕起来,暗中观察起唐芽和何厉本人来。
就见唐芽还是那副老神在在,不动如山的模样,仿佛地上跪着生死一线的,并非他最钟爱的弟子一般。
而何厉……唉,不说也罢,这厮素来诡计多端,看也看不出个甚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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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恢复正常的杜瑕正在家里跟牧清寒吃晚饭,气氛其乐融融。
刘嫂子的手艺越发精进了,如今日子过得也舒心,又觉得能跟了这样的主家实在走运,便越发卖力,也主动研究、研磨,水准早已非吴下阿蒙。
因近来天气炎热,杜瑕有孕在身受不得凉,既不敢吃冰的,也不大敢用冰盆,便十分难熬,于是不免胃口不佳,几天下来竟瘦削了。
不光来看她的王氏等人急的了不得,牧清寒更是白天夜里跟着上火,刘嫂子为报大恩,也时常同人打听,前儿刚得了个解暑汤方儿,竟意外对了杜瑕的胃口,如今日日都喝,胃口竟渐渐的回来了。
这方儿却叫“青夏饮”,原本也是一家的厨子因主母孕期胃口不开而潜心研究的,只是约莫是因为用料十分便宜常见,煮出来的汤水颜色也不大好看,倒被许多人说上不得台面,嫌弃粗鄙,是以未能传开。
牧清寒看着妻子能吃下饭了,也跟着欢喜,又说要重重赏刘嫂子。
杜瑕点头,道:“是该赏的。”
这些年刘嫂子娘儿仨在他们家里也算尽心尽力了,又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背着个克夫寡妇的名头,上来就比旁人差一截,且还是带着一个痴傻的女儿进来的,生怕给主子家里添了麻烦,越发卖力,竟从没出过一回差错。
如今自己身子发虚,旁的仆人瞧见不过跟着担心一回罢了,却并未有一人如刘嫂子一般肯这般尽心竭力,得空就出去多方打听的,莫说自己,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该动容了。
只是刘嫂子娘儿几个都十分有骨气,当初做这事之前本就没想着回报,若是给些寻常的银钱布匹,非但她们自己心里别扭,也容易叫其他下人说出些不好听的话来。要还是以前他们家人口少的时候倒罢了,可现如今毕竟家口大了,往来交际也多,下人也多了几房,眼睛多了,嘴巴也多了,还是小心些的好。
杜瑕想了一回,一拍手,道:“我记着小鹤年纪也差不多了,只是娘这两年也有了年纪,家里人口也多,仿佛没想到这上头去,而嫂子又不方便说,竟到如今还没个着落。赶明儿我就悄悄问问,若她们娘儿俩都有这个意思,你我就好生替她寻一门亲事。左右小鹤在我娘家,这边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这上头去,且这也是个实打实的恩典。”
“你想得很是周到,”牧清寒点头,笑道:“我是端端做不来这个的,说不得要全屏夫人做主。”
两人正说笑间,忽见外头张京跑进来,面上罕见的带了些惊慌,请安之后回禀道:“老爷,夫人,大事不妙,何大人出事了。”
杜瑕和牧清寒俱是一惊,忙问细节。
见了自家老爷夫人之后,张京竟慢慢平静下来,略想了想,这才有条不紊的将自己方才打探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虽然中间难免有些言辞混乱,但关键细节都说清楚了。
“……今日上朝,何大人恳求圣人对炤戎出兵,许是言辞激烈了些,竟引得圣人大怒,亦有许多小人落井下石,谁知后来不知怎的竟当场打起来!圣人着实动了真火,将何大人他们先一人打了几十板子,然后就丢到大牢里去了……”
杜瑕和牧清寒都听得瞠目结舌,虽然他们早对何厉胆大妄为的风格有所耳闻,可朝会上当着圣人的面儿殴打大臣什么的,未免有些超乎想象的离谱!
是的,他们压根儿就不想何厉竟可能被人打,只要他不是想不开跟武将动手,放眼满朝文武,估摸着还真没几个能在拳脚上胜过他的!
只是,何厉行事狂放归狂放,却并非不懂得察言观色任意胡来之辈,相反的,在他大咧咧的粗犷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加细腻小心的心,若说他只是因为对炤戎所作所为义愤填膺……不可能。
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便是有再多热血也都耗干了,他怎么可能因为一时激愤就惹怒圣人?
夫妻二人沉默半晌,却听牧清寒先开口问道:“唐尚书是何反应?”
张京摇头,道:“听说十分平静,同平时别无二致,也没劝。”
说起这个来他还觉得有些心凉呢,原本听说何大人极得这位尚书大人的宠信,平时也没少与他撑腰,可谁知今儿遇到大劫难了,他反倒缩了!
那皇宫的大牢岂是好住的?何大人不过是个书生,又挨了几十板子,如今天又热,谁知会怎么样呢?
“同何大人一同下狱的还有谁,你可知道?”
张京点头,当即把那几个人的称谓说了。
除了何厉之外竟还有三人之多,其中两个是中立派,一个是铁打的魏党!
牧清寒把可能的方面都想了几遍,始终不敢下断论,只是对杜瑕道:“我总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哪儿蹊跷,不知三思是否知道些什么。”
说起来,这事儿若是直接问唐芽想必最好,可既然唐芽在朝会上面对自己的弟子被拿入大牢这种情况都一言不发,这会儿他们贸然去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倒是杜文时常跟何厉在一处,这几年也越发擅长揣摩人心,便是不知道□□,也许还可以猜出些东西。
一说杜文,杜瑕倒是开始担心起何葭来,只是叹息,又忍不住焦急,道:“也不知他们家里乱成什么样儿了,她从小跟何大人最好,这会儿定然不好受。”
世人最爱见风使舵,便是此事当真有□□,可如今到底还没揭出来,而何厉平素树敌太多,眼下骤然倒了,且唐芽的不表态也许就相当于给了外界一个何厉被当成弃子的信息,免不了有那等卑鄙小人要见风使舵、落井下石。
牧清寒想了想,道:“这么着,我先去大理寺那边走一趟,然后就去三思与何府瞧瞧情况,你且安心在家等消息,莫要惊慌,事情必然有转机的。”
杜瑕本想跟着去,可惜又怕以如今自己的情况,跟去了反而要让牧清寒分心照顾自己,平白添乱,只得强自忍耐,又反复叮嘱他,让一有消息就使人飞马来报。牧清寒都一一答应了,说完也不换衣裳,只带了些银票和散碎银子,带着阿唐、张京和两个亲兵就出去了,留下于猛供杜瑕差遣。
牧清寒这一去直到半夜才回来,进门之后满身疲惫,先将出门时带的银钱一股脑丢在桌上,咕嘟嘟连喝几大杯水,这才冲已经猜出些什么来的妻子摇摇头,道:“不成,圣人亲自发话,大理寺上下口风严得很,既不许探监,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来。连宋师伯都因为与何师伯有关联,而被禁止参与此案审理。三思他们倒还好,何府眼下瞧着也还安稳,我把那两个亲兵分别留下了,随时保持联络,以免他们遇到麻烦,却担心牵累我们而不开口。”
杜瑕到底不放心,次日终究亲自去了一回,见了何葭和赵夫人之后,看她们虽然难掩忧色,眼眶也略略红肿,似乎是哭过了,可精神倒还好,举止也算从容,这才放了心。
因出了这事,何葭在杜家也呆不住,这两天每日都回来看看,正好给杜瑕一块儿赶上。
她和赵夫人还有些过意不去,抓着杜瑕的手道:“大热的天,你还怀着身子,却又叫你巴巴儿的跑一趟,当真让我们这心里头过意不去。”
杜瑕安慰道:“我身子骨好得很,且孕期也该多动动,便是不来这一遭,在山上我也每日走动,不算什么。只是我却担心你们,千万要稳住了,便是外头有什么不好听的也只当是乱风过耳。为官做宰的,谁还没有个起起伏伏呢?便是唐尚书年青的时候,他老师刚没了那两年不也艰难的很?可你们看如今,有几个敢轻视于他?”
自我安慰和旁人安慰的效果当真不同,哪怕这些道理何葭和赵夫人都懂,可再亲耳听旁人说出来,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更有说服力些。
何葭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死死抓住她的手,一开口,早些年的称呼又出来了:“杜姐姐,我这心里当真是七上八下的,又觉得人心凉薄,十分难受。原先父亲还在外头的时候,便是偶尔有个什么波折,也没人敢怎么着,可如今他骤然下狱,不必外头,就连府中下人竟也浮躁起来,还有流言传出,说什么我们家要倒了……”
话音未落,杜瑕就呸了一声,怒道:“好个不晓事的奴才,是哪个混账说的?依我说就该找人牙子发卖了,咱们家可用不起这等高眼界的下人,没得留着恶心!”
听她这样骂,赵夫人也颇觉解气,当即点头,轻飘飘道:“今儿早上就叫了人来,一并处置了。”
几个人又说了几回,杜瑕只管绞尽脑汁挑些好话来宽慰,又同她们一同大骂那几个害的何厉下狱的小人。
何葭和赵夫人十分领情,瞧着倒有些回转过来,还留她吃了午饭才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唉,实在抱歉,昨晚太困,坐着几次睡着最后敲出来一堆乱码……今天下午一点多才住下,又出去找地方吃饭……啊啊啊,久等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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