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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县衙里,一身发皱官袍的顾海一脚踢开了大门,庭院里,或坐,或站二三十个官兵正说笑饮酒,闻声都看过来。这些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没人手上都有不下数十条的人命,齐齐的看过来,顾海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过来,他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一刻。
“来者何人!”兵卫们站起来,抓起各自的武器喝道。
顾海肃穆哼了声,目光扫过这群人。
“主人!”他说道,继续迈步前行,只向正堂走去。
“县老爷来了,快些让开。”堂内走出以将领模样的中年人笑道,挥退挡住路的兵卫,冲顾海拱手。
顾海没有理会,越过他,迈入大堂。
大堂里面有些阴暗,站着职位级别大小不等的十几人,正围在一行军图前,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
“先退下吧。”人群中传出一沙哑声音。
人便如水般退下了,室内只余顾海以及坐在县老爷审案高桌上看着悬挂在明镜高悬下行军图的男子。
“你们打算在我这里常住不成?”顾海忍着火气,沉声问道。
男子并没有回头,微微晃着细长的腿,看着行军图。
“县老爷肯屈尊见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
“你们如是肯走,我再屈尊也是可以。”顾海沉声说道,“我南漳深受战火困扰,民乏物贫,实在养不起各位军爷,军爷们耗在这里,倒不如辛苦多行几步,往唐州那边去跟金钩打一场捞得多。”
沈安林笑了,转过头,手一撑跳下高桌。
“不过是吃了你们一些米面,县老爷真是小气。”他说道。
“米面也要看给什么人吃!”顾海淡淡哼了声说道,“别说米面,如果能杀金狗,百姓们就是割肉放血也舍得!”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
“看来刑部大牢的板子打得还不够。”沈安林笑道,走下来几步,看着顾海。
比起去年在建康那一面,这少年变得沉稳了许多,因为操劳,面上难掩疲态。
做这个南漳县的父母官可不容易。
沈安林的目光里不由得柔和几分,“怎么样?可还熬得住?”
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责问,他们之间的气氛应该是剑拔弩张才对,没想到沈安林竟突然转了话题,语调态度带着亲人般的关怀。
而想到这般态度是因何而来,顾海压制的怒火一冒三丈,这也是这半个月来,他不跟沈安林打照面的原因。
只要一想到是这个人,让他的妹妹绝望而死,他就忍不住想要打他,唾弃他,狠狠地踩踏,或者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出现,可是,这个偏偏又出现在眼前,而且言谈举止总是以他妹夫自居。
休想,做梦!
顾海大笑三声,以发泄难掩的怒火。
“你们这群虎狼兵要是不走,我真不敢说还熬得住否!”他收了笑说道。
沈安林看着他,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走了几步。
“顾海”他抬起头,“子不言父过,我知道家父所做让你们寒心,但我说过了,这门亲事我认,待我这次回去,就迎亲!”
顾海嗤声一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你做梦。”
沈安林微微怔住,目光闪烁看着他。
“你做梦!我妹妹嫁谁都不会嫁你!你,死了心吧。”顾海带着一丝嘲笑说道。
“嫁信家那个书生?”沈安林忽的接口道。
顾海一怔,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对于顾十八娘来说,这件事完全没有必要在信上谈起,而曹氏自然更不好意思谈起,但他更不想从沈安林口中得到证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反而不知道。
“不管嫁谁,都好,除了你。”他随口道,脑子里已经飞快的根据有限的信息分析起,信家,信朝阳家,书生,他曾认识一个信朝阳家的书生,信春芳!
“谦和有礼,知人达义,护家守亲,确是良配。”他语气加重几分,说道,“好过你这个忘恩负义。。。。。。。”
想到毕竟此时沈安林还没有做出那等忘恩负义的行径,如此指责说不过去,便停了口。
沈安林听到了,沉默一刻。
“这次的事,我没有帮上忙,是我无能。”他低声说道。
土包子!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是由你横行的!”小厮们齐声冲彭一针喊道,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彭一针扔过来的一只鞋子扔在头顶,引起一片怪叫。
“六爷,你瞧这凶人,哪里有半点大夫的样子,定认识假借行医骗钱讹人!”小厮们喊道,“快将此人拿下!”
“孙子,有眼不识泰山!爷爷一身好技艺,荣你们羞辱!告诉你将来你求着爷爷看病,也轮不上,爷爷以后不做堂,要请爷爷,非得是高头大马驾车不可。”彭一针光着脚骂道。
“都住口!”衙役们被吵得头晕,拉着锁链喝止他们。
“走,走,给我带走!”为首的衙役不耐烦的挥手喝道。
小厮们幸灾乐祸的直笑,却见衙役们一拥而上,将他们扭了起来。
“哎,六爷,六爷,错了错了!”小厮们顿时喊道。
却被衙役们用刀柄戳了两下。
“喊什么喊!”
“错什么错!”
“六爷什么时候错过?”
“”抓的就是你们!
只打的小厮们抱头求饶。
“六爷,六爷,这,这误会了,误会了。。。”最先说话的小厮哭丧着脸想揣着手在一旁的衙役六爷求情。
“什么误会!”六爷马脸一拉。“人家开药铺,请你们来了还是绑你们来了?诊错脉了还是开错药了?治死人了还是勒索要价了?”
小厮们一脸错愕,彭一针等人则是一脸惊喜。
“还有,”六爷马脸神情一缓,指向揉着胳膊站在一旁的灵宝。他似乎想要笑一笑,但这笑容浮现在他脸上显得更加恐怖,灵宝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们都敢打!真是无耻下流!”六爷义正言辞的喝道,说罢带着几分恭敬迈向灵宝几步,“小姐,可还好?摔得重不重?快让大夫瞧瞧。。。”
“六爷,我们老太爷。。。”小厮都要哭了,转头往街上一指,却见老太爷的车吗早就一溜烟的不见了。众人顿时傻了眼,得,这次可是撞铁板上了。
这家后台真硬,看来不仅药行界恭敬几分,就连官家都给面子,小厮们终于醒悟了。在坚持得到灵宝说自己没事的回答后,六爷才赶着一群小厮热闹闹的走开了,不忘对围观的众人大声训斥。
“瞧见没,这就是无理取闹的下场!”伴着这声音一众人热闹的远去了。
彭一针激动地满面红光,瞧瞧,这就是京城,天子脚下,天下最讲理最公平的地方。
“老爷,你的脾气可得改改了!”彭氏担忧又不满的说道。
“改什么改,我有错吗?”彭一针瞪着眼道,“我当大夫的,治病救人,又不是杀人越货,做什么要低声下气!是他们不是真佛!”
说到这里有些气闷,抬头看了看门匾,这是从建康的顺和堂摘下来的老匾。
也许,真佛要离开名庙才能被世人所识。
彭氏则拉着灵宝说话,帮她揉跌伤的胳膊。
“不过真奇怪,这里的差爷真不错。。。”她说道,“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体贴人的差爷呢,果然是天子脚下,世道清明。”
灵宝点点头,一脸期许,“这里的人都这样好,那哥哥在这里一定也不会受很多苦。”
街道上,不远处的房檐下,一个消瘦的被宽斗笠遮着半张脸的男子微微伸手抬起帽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如果灵宝此时看过来,一定会惊喜交加的扑过来。
灵元却没有走过来,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时,放下帽子,转身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消失了。街道的另一旁,饭庄酒肆林立,其中一间门面清幽,一辆马车正徐徐停下。顾十八娘才走下马车,另一方就奔来一个锦衣年轻人。
“顾十八娘!”他不客气的喊道。
顾十八娘停下脚,回头看他,面上闪过一丝疑问,显然不认得来人。
“我是来告诉你,我们是不回来赴宴的!”年轻人神情激动道,眉宇间一派忿忿不平。
十八娘闻言了然。
“我又没请你。”她笑道,对年轻人明显的敌意并不在意。
“我爷爷不会来的!年轻人哼声说道,“你想请我来,除非给我下跪叩头!”
“你这不是来了吗,王家少爷。”顾十八娘抿嘴笑道。
年轻人似乎没料到她竟是这种态度,一时间涨红了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眼前还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小娘子,那些原本预备好的斥责辱骂的话一句也讲不出。
“我爷爷以德报怨,你愧疚吧,你。。。你可知错?”年轻人憋红了脸,沉声喝道。
顾十八娘哈哈笑了。
“王家少爷,我什么都知道,还真不知道自己有错。。。”她笑道“快回去吧,遇上你爷爷,小心挨训。。。”
说罢不理会他迈步进去了。
“无耻啊!无耻啊!”听那年轻人在后跺脚道。
顾十八娘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脸颊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更添几分风姿。
“原来顾娘子竟哎听人骂。。。”
一个声音陡然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以及几不可寒的酸意。
顾十八娘抬起头,笑意更胜,看着蔓藤围搭穿廊里款步走来的信朝阳。
“大少爷也是来问罪的吗?”她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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