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霖市的前一天,童俏和梁晨去探视了言虎。
三个月不见,他变得更高更瘦了,脸部线条也更见清癯。宽大的估价套在宽大的深蓝色少管所制服,略显瘦弱。可整个人在经过这样一番洗礼后,少了原本的戾气,多的是一种不符年纪的成熟与担当!
他头发被理得只剩贴着头皮处的薄薄一层,原本深邃的五官更趋明朗。端端正正从会客室推门走入,显得既懂事有乖巧。
在玻璃后的靠椅上坐下,抿嘴一笑:“嗨,好久不见!”
仿佛那不堪的过往已是过眼云烟。
童俏很为他开阔的胸襟欢喜,道:“你还好吗?我带给你的书都读完了吗?”
“嗯,都读了。”他点头。
“那我再给你寄。”
“不用了,你考上了大学,好好读书吧,我在这儿也会用功的。”
……
良久的沉默后,女孩道:“我问过陈警官,等你出来一样可以参加高考的,这几年在里边好好念书,到时候考来北京,我们的约定不变!”
她眼中含泪,似依稀憧憬着和他并肩站在天安门前看升旗仪式的场景。众多的人们都庄严肃穆,阳光从东方一点点放出,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然,这一切都只能期许未来了。
半个小时的会面时间很快过去,童俏将给言虎带来的上海特产,还有一些励志书籍都交给了少管所的看守。
两人挥泪别过。
等出了少管所的门,童俏道:“梁晨哥,我不在霖市的这段时间,你有空多来看看言虎,他真的很可怜。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像,都是一样的不受爸爸妈妈疼爱,要独自承担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重担。只是我比他幸运,我还有奶奶,而且——”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瞧他一眼:“我遇到了你,即便以后不能常见,我也会想你的,”她声音忽然哽咽,顿了顿,又补充道:“想你们大家……”
童俏的飞机在次日下午五点半,梁晨和童华生、邹莹早早就陪着她来到机场。等童俏转身进入候车室的那刻,那仨人的眼泪再止不住流下来。
童华生是想到女儿从出生至今,自己真没给她过什么关爱。他所有的父爱都毫无保留给了童晓,留给童俏的只是嫌弃、呵斥和无视。
无数次,他抱着哄着童晓买好吃的,带她出去玩时,身后的童俏只能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每次童晓闯祸,罗美薇却责罚童俏时,他明明知道不对,却没法出声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在看到童俏考出好成绩,而童晓学习一塌糊涂时,他甚至想过为什么这好成绩不能是童晓的呢?
这一切的一切,他从未想过是否对童俏公平?即便母亲一再抱怨,他也从不会正视。
而现在,童晓死了,童俏和自己的心也越发疏远,这个五十出头的男人,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受到了血脉亲情的重要!
邹莹哭得泪眼婆娑——她自读小学起就和童俏同班,两人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小时候她胆小懦弱,经常被男生欺负,每次都是童俏帮其出头。长大后,她的功课不好,也是童俏帮她补习。两人一直追剧、看漫画,谈论一切女孩喜欢的事物。如今,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朋友即将远行,她怎能不伤心?
梁晨虽一直强烈克制着,却最终还是在女孩转身的那刻落下泪滴——自两年前第一次在春风巷的主干道上,他跟着众人一直追赶她,并将她拖回安全地带。她没站稳,一下扑倒在他怀里,两人一起跌落草丛。到后来为了帮助她和父亲改善关系,他和社区的人一次次登门,去做童华生的工作,又去她家帮忙修理物品、帮她补习。
这一幕幕如同电影,在他脑海回闪。
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已经深深刻画在他心里。
当飞机起飞,在天空划出一道白线。
他手机上叮叮一响,是一张她发过来的晚霞图片。
橙红的太阳落入云层,在天际间拉出一条明暗线。
大朵浮云如棉花糖般,一切好似蓬莱仙境。
他无比动容,却又见她发来一条微信:“这就是给你的礼物。”以及一张笑脸。
梁晨愣了愣,再望向玻璃墙外的天空,天色依然暗下,不由得笑了笑——只要是她送的,不管什么他都是欢喜的。
他微微一笑,回了句:“真美!”
九月初,童俏开学。
她早早去了北京,仍时不时将自己的动态发朋友圈,然而每每单独给他发信息,却总是一张美丽的晚霞图片。她似乎对夕阳和晚霞情有独钟,不管去哪儿,不管什么季节,总是会把最美的晚霞照片发给他。
那些图片中有紫色的云彩,也有如咸鸭蛋黄般的落日。有的是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散发出的光芒,也有一些是她自己在落日余晖下的笑颜。
每每的,他也总是会回一句:“真好看!”亦或是:“真美!”“这是在那儿?”
有时她会回复,有时也没有音讯。
渐渐的,他们的聊天变得少起来。
他从她的朋友圈里看到她进了学生会,住到了女生宿舍中,交到了很多的朋友。有男孩,也有女孩,还有一些外国人。
她变得开朗爱笑了,也勇于站到舞台上展现自我。他看到她参加演讲和辩论赛的照片,她和她的团队还拿了不错的名次,大家一起庆功。
那个从前孤僻的女孩如今像换了个人,活出了自我风采。
看着这些照片,他为她高兴的同时,也有总孩子忽然长大了的怅然若失感。
他想,在他们彼此的心里,给对方的感情应该都是复杂的吧?既像是家人,又像是师生,还有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爱情……
他不知道她是否也这样,可这份感情却让他备受煎熬。让他每每看着她的朋友圈能发半个小时的呆,想象着她每一张照片上笑容背后的故事,想象着她在北京的没有自己的地方的生活……
而那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晚霞图,也让他知道,在她的心中——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那些她所喜欢的景色,她从不在朋友圈分享,唯独只为他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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