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赵能亲自带队上橡胶厂做居民思想工作，但依旧在很多人家吃了闭门羹。只有像王玉兰和牛锡民这样的少部分一层人家理解市里的良苦用心，表示会大力支持社区拆违，还会帮着给其他户做思想工作。
赵能表示感谢。
等到下午快收工时，街道办的莫主任打电话喊赵能有事，他就先行离开了。牛保国、梁晨和陆达生仨人又开始分头行动，去一家家上面说服，同时也督促大家清理楼道里的消防通道。
梁晨去到11栋楼道里，正巧碰到童奶奶在三楼的通阳台上乘凉，老人坐在褐色的靠背椅上，右腿的小腿处缠了白纱布，旁边是拐杖。
时间正是六点整，夕阳的余晖照耀在楼道里，老人半闭着眼，带着一份岁月静好的恬静。
梁晨靠近时，走路带出的声响惊动了老人，她张开眼来，略带惊讶地道：“梁委员，是你呀？”
“嗯，”梁晨点头，问：“童奶奶，您腿这是怎么了？”
童奶奶微笑道：“没什么，前不久夜里上厕所时摔了一跤。”
“严重吗？”梁晨道。
“还算好吧，当时童俏就听到了声响，连夜打电话给她爸爸，又请了隔壁的两个年轻人帮忙，把我抬到车上送医院。检查说是歪了一下，问题不算严重，但我年纪大了，所以住院一周，又做了各种的检查。开了不少的药，让我回家好好养着。”
她语气淡淡的，梁晨却还是忧心忡忡：“那您还是要多休息才好，上次我和片区的陈警官，两个都是摔得骨裂住院，一住就是一月。您这个情况应该不算严重，但是您年纪大了，钙啊什么的要跟着补，不然怕骨质疏松，那问题就严重了。”
“我知道的，”童奶奶坐直了身子，道：“医生都说我挺幸运的，这样大年纪了，摔一跤才扭了脚踝。很多我这个年纪的老人，随便摔一下就是骨裂、粉碎性骨折，他们给我做了检查，说我的骨密度很好，身体也没有其他毛病。我说我现在可不能死，还没有看到我孙女考上大学呢！”她说着哈哈笑起来。
梁晨也笑道：“奶奶，您别这样说，您还要长命百岁呢！将来看着童俏读大学、工作、结婚，她是个孝顺孩子，将来肯定要回报您的！”
这话仿如一缕春风，滋润着老人的心。
她带着慈祥的笑意：“我不要她的回报，她能自己好好读书，将来好好工作、生活，嫁一个好老公，我就满足了。这孩子的确是孝顺得紧呐，我住院几天，她硬是请假在医院陪我。我不肯，要她回去读书，她死活不去。最后熬不过，我儿子都看不下去了，让他老婆来陪我，逼着俏俏回的学校。罗美薇在医院里陪了我两个白天，我儿子又另外请了陪护。俏俏每天白天读书，晚上就来医院陪我。好几次我夜里醒来，发现她还在病房的角落里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读书、写作业，我知道她太辛苦了。她这样努力的孩子，要是生在健康的家庭里……”
她到此，眼眶一红，似在为孙女的命运鸣不平。
梁晨安慰：“奶奶，别这样，有您的照顾，俏俏其实是幸福的！您教会了她懂得珍惜、懂得努力、懂得去爱，这些都是她的优点，也会跟随她一辈子，让她获得幸福！”
“谢谢！”童奶奶道：“小梁，你也是个好人，奶奶也祝你幸福！”
两人正说着，童俏哼着歌曲蹬蹬上楼来。
转个弯，见到梁晨，脸上笑开花：“梁晨哥哥，你来啦？在家一起吃饭吧！”她扬了扬手里拎着的塑料袋。
透过白色的透明袋子，梁晨看到里面有半边鸡，还有玉米和淮山，以及菠菜。
梁晨瞧她，身上的白色校服都湿透了，汗水顺着额头直往脖子下淌，一看就是跑着赶回来的。模样儿有点狼狈，却也洋溢着青春活力。
童奶奶蹙着眉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家里还有中午的剩饭剩菜呢，我自己热热吃就得了，晚上还有自习课，说了不要为我耽误时间。”
童俏撇撇嘴，语气撒娇地道：“奶奶，医生都说了，您的年纪大了，就是要保证营养才行！我跟老师请了假的，赶回来买点菜做个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等会我再去赶去学校就是了！”她笑眯眯拎着菜进门，忽然回转过身来，朝梁晨喊：“梁晨哥，我也一起做你的饭了哦！”
她说完，像一阵带着色彩的风，溜进来厨房。
童奶奶也道：“是呀，小梁，留下吃个便饭吧，你都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
梁晨不自主地点点头，眼望着厨房，答：“好。”
很快，童俏就在厨房里做出了两菜一汤的简单晚餐，一大盆的玉米淮山炖鸡，一个炒菠菜，一份番茄炒蛋。
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时间已经七点了，天还没有全黑，窗外已零星亮起彩色的灯。
梁晨、童俏和童奶奶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聊起天来。
“对了，奶奶出了这事，怎么都没告诉我？”梁晨吃一口番茄炒蛋，问。
童俏望一眼奶奶，低垂下头，道：“本来当时我就想打电话给你的，可是……”
童奶奶打断：“梁晨哥哥住那么远，而且大半夜的，这是咱们的家事，怎么好麻烦人家？”
“哦，”童俏点头，再看梁晨，说：“所以我就打电话给爸爸了，虽然阿姨不高兴，可爸爸还是来了，及时送了奶奶去医院。”
梁晨看着小女孩有点委屈的模样，朝童奶奶道：“奶奶，没关系的，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完全可以跟我联系的。即便我一时半刻赶不过来，不过至少我比俏俏有经验，也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
“那怎么好意思。”童奶奶道，复拿勺子舀一只鸡大腿放他碗里，道：“梁委员，也没做什么菜，就是点便饭，你多吃点。”
梁晨将那只黄橙橙的鸡腿夹起，放到童俏碗里，说：“还是给俏俏吧，她现在每天读书，还要来跑回来做饭，实在是辛苦了，得好好补补才是。”
他自己又夹起一块番茄放嘴里，再扒一口饭，道：“几天不见，咱们俏俏这做饭的手艺又进步了呀，看样子梁晨哥哥还要多来吃几顿解解馋才行！”
他的夸奖让童俏不好意思起来，童奶奶道：“小梁，快别夸这丫头了，不然她真以为自己的手艺好上天了呢！”
“奶奶！”童俏抗议。
一顿饭完，梁晨帮忙扶奶奶去厕所，让童俏在里面帮她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而梁晨自己则在厨房里把碗筷给洗了。
等到童奶奶躺到床上休息，童俏给她把电视打开了，又把遥控器放她枕头边，道：“奶奶，你看会电视，要是想睡觉了，就按下这个红色按钮，电视就关了。我先回学校上晚自习，大概九点半就放学了。”
奶奶点头：“你路上注意安全！”
梁晨也一并告辞。
两人下了楼，梁晨道：“走过去学校得一刻钟，我回家正好顺路，送你吧。”他拍拍自行车后座。
童俏怔了下，点头答应。
等她跳上车后座，忍不住露出个羞涩的表情来，看一眼正在骑车的梁晨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
风撩起梁晨的衣角，带着点儿淡淡的年轻男孩独有的荷尔蒙气息。
童俏不知怎的，有点羞怯，也有有点儿紧张。
一路上遇到熟人，她就赶忙地垂下头来，生怕被人瞧见。
梁晨自不懂她的心思，还在问她的学习情况。
她都一一答了。
他又道：“刚刚看你在厕所里给奶奶洗澡，热得一身汗。我知道有种小电风扇，挺好用的，可以安在厕所的墙上，洗澡的时候开了，就不会那么热了。等明天中午我去三湘大市场给买一个，晚上再过来给你们安上，你看行吗？”
她心里说不出的感激：“谢谢你，梁晨哥，你看花多少钱，回头我给你。”
她想起了奶奶摔了腿后，爸爸也来家里给她洗过一次，同样抱怨了热，却没有说过一句给她们安电扇或者装空调这样的话。
梁晨笑起来：“你这小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
少顷，他将自行车骑到学校门口，不少在校外用完餐的学生们正陆陆续续回校园。
南雅高中高三都是统一晚自习的，部分学生甚至住校。
天空已然全黑，蛋黄般月亮从树梢缓缓升起。
城市笼罩在一片霓虹灯光的光晕中。
童俏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微微颔首，道：“谢谢了，梁晨哥。”
梁晨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刘海，她白如皓月的脸在黑暗中更显俏美。
明亮眼眸抬起的那刻，他的手和心都像被电到般，赶紧收回，有点拘谨地道：“这几天我们都在橡胶厂里忙拆违的宣传工作，基本是守在那里的。你学习挺紧张的，中午和下午就不要回家做饭了。我反正也没什么事，中午和下午各去你家一趟，帮奶奶把饭做了，顺便做点家务活，你就专心在学校读书吧。”
“啊。”她张了张口，没想到他会这样为自己考虑。
有些欣喜，也有些紧张，还有些不安……
“这样不好的，太麻烦你了……”女孩局促地道。
“没事的，”他笑笑，忽瞥见四周经过的同学们都在张望，有些女孩眼中甚至流露出暧昧的情绪。
特别是不远处树下一双充满阴鸷的眼，更是让他吓一跳。
待再看清时，那双眼睛隐入黑暗中，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穿校服的女孩背影。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拍拍童俏肩膀，道：“你快点进去吧，明天开始中午不要赶回来了。”
“嗯。”童俏点点头。
眼神里满满的感激和信任。
“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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