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敬?”看他要走,谢珩拉住了荀礼的袖子,有些不情愿。
荀礼拍了拍谢珩的手,强颜欢笑道:“我去给谢姑娘再烤一条,马上就好。”
“那我们一起......”
“可杨姑娘还在这,”荀礼为难道,“我们马上就回来。”
为了防止谢珩再说什么,他带着谢瑶转身匆匆走远,直到听不见他们二人的声音才放慢脚步。
元祁见自家姑娘来了,选了条最肥的架在火上。荀礼闷闷不乐地帮忙看着鱼,以防止烤糊。
底下的柴木烧的噼啪作响,火焰的热气蒸的他有些心烦意燥。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好像这条鱼一样,被熊熊烈火翻来覆去地炙烤,无处可逃。
只是这鱼身受火劫还能果腹,而他在这里胡思乱想,不过是无病呻吟,自寻烦恼罢了。
“荀大人!荀大人!”
耳旁传来谁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荀礼眨了两下眼,才反应过来是谢瑶在叫他,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姑娘,何事?”
谢瑶笑眯眯地指了指鱼:“大人呀,要糊了。”
荀礼这才注意到烤架上那条可怜的鱼,边缘已经有些焦了。
“抱歉!抱歉!”他连连向谢瑶道歉,手忙脚乱的将鱼翻了个面,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聚精会神地盯着烤鱼。
只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实现总不自觉地去寻远处的那两人。
谢瑶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瞧了瞧自家哥哥,又瞧了瞧荀礼,故意打趣他:“荀大人,那边只有两个人,到底是哪一位让大人如此牵肠挂肚呢?”
她只是说笑,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恰恰巧巧说中了荀礼的心思。
荀礼顿时惊心骇神,一张脸涨的通红。
他知道自己行为多有不妥,却也无话可辩解。好半天才寻着一个理由,磕磕绊绊道:“……我只是,只是意外谢姑娘怎么会与杨姑娘相识。”
“就是前些日子的牌会上,虞姐姐介绍给我认识的。”谢瑶狡黠一笑,“不过荀大人应该也看出来了吧,这位杨姐姐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何止是能看出来,他还贴心的一次次帮她制造与谢珩单独相处的机会。
荀礼默默地将已经飘香的鱼拿下来递给谢瑶:“杨姑娘出身显贵,饱读诗书,通情达理,若真能、真能成了,对你哥哥而言……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谢瑶接了过来,深深嗅了一口香气,才道:“大人说的是,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谢瑶话说半截儿,吊人胃口,荀礼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谢瑶勾了勾手指,让荀礼靠近了她,才神神秘秘道:“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真、真的?”
荀礼当即愣在原地,谢瑶的话好似一道惊雷在他胸膛中炸开来。
怪不得,怪不得谢珩说他想求算姻缘……方才他们在林中的对话荀礼还记得很清楚——
“我不信这个,但是若真要算的话……那就姻缘吧。”
“别的事上,靠天、靠人不如靠己。”
真的会有让谢珩也求而不得的人吗?
荀礼出神的看着那堆即将熄灭的柴火,木柴燃尽,只剩下黑色难看的尸体了。
元祁过来帮谢瑶用小刀将鱼肉切下来放在干净的叶子上。
谢瑶夹起一块吃掉,鲜嫩的鱼肉让她满足地眯起眼睛,才继续对荀礼道:“自然是真的。很早很早之前,我偷偷看到哥哥自己在书房,醉醺醺地写什么相思本是无语什么……”
她顿了一下,有些想不起后面的句子。谢瑶年纪小,性格活泼,又被身边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平日无忧无虑的,自然对这类诗词不甚敏感。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荀礼语气有些麻木地接上。
他伤心了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谢珩泪湿信笺?是贪玩下凡的九天仙子?还是清冷高傲的月宫仙俄?
荀礼早就知道谢珩迟早会有自己心仪之人,他原以为自己会嫉妒,羡慕。
可今日听谢瑶说到这里,他有的,竟只是为谢珩求而不得而伤心。
谢瑶忙道:“没错,没错,,就是这句。哥哥必定是已经有中意之人了,才会抄写这种诗。我还奇怪呢,那天明明是为了他高中办贺宴的日子,本该高高兴兴的,怎么会写这种让人伤心的句子。”
“对了,荀大人,听说你与哥哥是同窗,你知不知道哥哥中意的是谁?”谢瑶好奇问道。
荀礼慌乱地摇头:“不,我不知道……”
谢瑶叹了口气,将盘子递给身旁的侍女,双手托腮看向谢珩:“元祁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莫向花笺费泪行……哥哥定然是写了信给他心仪之人,结果被拒绝了,不然不会这么久了都不向父亲提起议亲之事。”
原来谢珩也是个痴情之人。
荀礼苦笑一声,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跟着谢瑶的视线看过去。
杨蔓舒正要伸手拿掉谢珩衣服上的落叶,好像一个妻子在为粗心的丈夫整理仪容。
他别过眼去,将一盆冷水泼在那有死灰复燃之势的柴火堆上,招呼着青山让他收拾东西。
谢珩注意到他的动静,走过来关心道:“怎么了?”
荀礼还沉浸在那些不可言说的心酸难受之中,不敢去看他,只含含糊糊道:“时间不早了,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谢珩看他脸色不好,只以为是爬山累到了,便点了点头,吩咐了元祁与青山一起将他们留下的痕迹收拾干净。
一行人便往山脚出发。
谢瑶有些失望:“我刚来没多久就要走!”
谢珩毫不留情道:“谁让你来这么晚的。”
“那还不是哥哥偷偷出来却不叫我!”谢瑶不服道,“要不是杨姐姐……”
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杨曼殊,只看到了杨蔓舒的侍女,她急忙问道:“你家姑娘呢……”
侍女同样一脸茫然:“姑娘……姑娘不就在……”她看了看周围,也慌了,登时便哭了出来,“姑娘呢?谢姑娘,我们家姑娘呢!”
荀礼和谢珩都是一惊,杨蔓舒身份不凡,若在山上丢了,那可不是小事儿,谢家、荀礼都难逃其责。
谢瑶气急:“怎么有脸问我!还不快找!”
“是!是!”侍女慌不择路,转身就往山上跑去。
荀礼赶紧拦住了她:“等等。”
他与谢珩对视一眼,谢珩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对谢瑶身边婢女道:“你们带着瑶儿和她先下山,在山脚等着,我和少敬,元祁还有青山去找。”
杨家侍女哭道:“大人,我也去……”
荀礼不让:“你毕竟是个女子,走不快的。我们几个去找就行了。若你也丢了,今日恐怕我们就下不了山了,就别添乱了。”
侍女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两位大人,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我们家姑娘啊!”
送走谢瑶等人,荀礼才道:“我们分头去找,山路复杂,大家记得留上记号,不管找没找到,天黑之前都要回到这里来。”
谢珩沉稳道:“就按你说的。”
元祁从身上掏出四个哨子分发给其他人:“原本是公子以防万一才让我带上,没想到真的用到了。”
谢珩道:“若有人找到就吹一下,若是迷路了,就吹两下,好让其他人都知道。”
计划已定,青山、元祁、谢珩和荀礼分去四个方向寻找杨蔓舒。
荀礼寻人心切,忘却了疲累,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
“杨姑娘——杨姑娘——”他边走边喊,希望能得到回应。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没有见到杨姑娘的身影,荀礼几乎都要放弃了。
可是一想到杨蔓舒这样弱不禁风的姑娘家,一个人丢在山上,不知会遇见什么,他还是咬牙继续往上走。
虽然没有放弃,可荀礼心中却也有些疑惑。当时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他还亲自查了人数,确认没有少才放心,不可能单单撇下了杨蔓舒。
既然是大家一起下的山,中途谢瑶才发现杨蔓舒不见了……
难道杨蔓舒是……自己悄悄走开的?
电光火石之间,荀礼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改变了寻找了方向。果不其然,在他预想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影,她站在之前他们所在的河边,手里拿着一张纸。
他大喜过望,高声大:“杨姑娘!”
杨蔓舒顺着声音看过来,发现是荀礼,却苍白着脸连连后退,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一脸绝望,还频频瞄向一旁,好像有什么东西。
荀礼也跟着看过去——
河边的一颗大树上赫然挂了一条不知哪里来的粗麻绳,那绳子打了一个套索,下面还放了两块叠在一起的石头,怎么看都像……
荀礼大吃一惊,赶紧停了脚步:“杨姑娘,我不过去,不过去,你冷静些!”
轰隆——
一声巨雷响起,天空已经变得昏黄浑浊,即将有倾盆大雨之势。
似乎是印证荀礼的想法,接连几个响雷过后,雨渐渐落了下来。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滴,后面落下的速度变的越来越快,几乎打的荀礼有些睁不开眼了。
杨蔓舒的哭声透过雨声传来:“他瞧不上我……他瞧不上我……”
“什么?不,杨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想家中亲人,千万别做傻事啊!”见她情绪激动,荀礼只能趁她不注意,悄悄地挪动脚步,一点点靠近。
杨蔓舒眼神迷离,已经听不到他的劝解。双脚踩到了石头上。她慢慢伸出手臂,摸上了那绳索,将头伸了进去。
眼见她要踢倒那最上面的一块石头,荀礼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脚下生风,瞬间冲了过去,将杨蔓舒从石头上抱了下来。
两人同时倒了下去。
杨蔓舒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上,呆楞了片刻,忽而痛哭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荀礼抹掉脸上的雨水:“杨姑娘,杨大人应该还在家中等着你,我们回去吧。”
杨蔓舒掩面悲道:“我父亲......我让他如此为难,他大约也不会想要我这样一个忤逆不孝的女儿了……”
“不会的,杨大人爱女甚深,朝中人人皆知。”荀礼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杨蔓舒眼泪汹涌,最后伏在地上,伤心欲绝地捶地哭喊:“京中还有哪个姑娘像我一样,不要廉耻,不要脸面地几次三番请媒人去男子家中说亲.......爹娘都劝我,让我放弃,可我就是不甘心......我私自外出只是为见他一面,只为了告诉他我的情意,可他听都不愿意听……我这样爱他,愿意为他舍了一切,他却还是看不上我!他看不上我……”
情爱之苦,他何尝不知。可荀礼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可以安慰她的,只能轻声道:“杨姑娘以后定能遇见真心人……”
“你懂什么!我,我……”杨蔓舒悲愤交加,她抬起头望着四周,忽而挣开荀礼朝河边跑去,大有要一头跳下去的架势。
荀礼心惊肉跳地追了上去,总算赶在最后一刻将她拦腰包住,喊道:“我懂的,我懂的!”
杨蔓舒挣扎不停,连带着荀礼都有些站不稳,几乎要一同掉进河里。
“放开我!”
“我懂的!求而不得的痛苦!我明白!”许是今日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之事,荀礼也有些激动失控了。
他一边死死抱着杨蔓舒,不让她跳下去;一边也歇斯底里,不管不顾地,将压抑多年的苦痛发泄了出来:“世间三千人,惟一人入你心门,一旦见过他,就只有他......杨姑娘,你的感受我很明白的!我都明白!因为我,我心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我不会去寻死!我总想着这辈子若不能成眷侣,就退而求其次做朋友;朋友也不行,那就在一旁远远看着,我也觉得满足。”
“你只是怕死罢!”杨蔓舒冷笑,“而我不怕,我只要他,这辈子不行,那就来生。”
“不是的,不是的,”要向别人剖白自己并不容易,荀礼张了张嘴,艰难道,“是......因为我舍不得见不到他。我家在襄城,在南方,和京城全无一丝相似之处,更何况,我出身也不好,在这里又有什么前途可言?可我还是选择留下来,不过就是为了他罢了......”
雨水灌进他的喉咙,一片涩苦,可他浑然不觉:“杨姑娘,我曾有六年与他不见面,不说话的日子。那六年的每一天,我都过的了无生趣,浑浑噩噩……我也数次想过离开,可是每每机缘巧合见他一面,我都会暗自庆幸庆幸,还好我留在了京城,还好我没走……”
“六年很长,我也只偶遇他三十二次。能见到他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但就算这样,只要一想到他也在京城,不知何时我还能看他一眼,我就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杨姑娘,你说求下辈子......可下辈子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杨蔓舒渐渐停止了挣扎,垂头沉默了许久,才闭上眼睛缓缓道:“荀大人,放开我吧,我不会寻死了。”
荀礼心中一块大石骤然落地,后退几步松开了手。
“荀大人,我真的很羡慕那个得你深情的女子……赏花会的事,还有今天的事,都多谢大人帮忙。大人救了蔓舒一命,这份恩情蔓舒永生铭记。荀大人,我还想最后求你一件事……”
荀礼背着杨蔓舒去约定好的地方与其他人汇合,半路上却遇见了等不下去,来寻他的谢珩等人。
一看见他,谢珩方才焦急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快步走过去,将伞撑在荀礼头上,担心道:“迷路了吗?”
“不是,没有。下雨路滑,杨姑娘摔倒了,这才耽误了。”青山将杨蔓舒接过来,自己背起来,让荀礼歇口气。
方才天色暗看不清,走进了,谢珩才看清荀礼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杨蔓舒的身上,自己上身只有一层中衣了。
他蹙着眉头,摸了摸荀礼的额头,然后是手,语气沉了下来:“好,我们快些回去吧。”
谢珩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接着重新抓住了荀礼冰凉的手。
看着两人交握的地方,荀礼奇异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温暖与安心。
这次他没有抽出来,而是舒展了手指,偷偷地回握过去。
谢珩自然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整条胳膊都变的僵硬,惊讶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此时天黑,无人看得见他脸上、脖颈上已经晕染上一大片红色。
荀礼弯着眼睛,笑道:“怀瑾,雨天路滑,小心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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