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早,贺摇清便果真动身出发了。
谢凌与坚持将他送到了城外,一路上气氛却都静默。道路不平,马车驶得很稳,路旁树木轮转不停,好似每一棵都一模一样,又像是截然不同。
车队最后停在了岔路口,两条道路一左一右,绵延着向前延伸,都望不见尽头。
谢凌与嘴唇稍微动了动,顿了又顿,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贺摇清甚至没有从车窗外移开目光,就好似完全都不在意似的,淡淡地开口了:“好了,往前便不再顺路,你走吧。”
谢凌与指尖握得有些发白,踌躇犹豫了良久,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我会去找你的。”
贺摇清点头,从始至终都没有转头看过他一眼。
谢凌与转身跳下马车,接过侍从恭谨递过来的缰绳,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翻身上马便扬长而去。
他已经走了,贺摇清这才侧头看过去,一直看着,直至那人背影化为模糊的一点,渐渐望不见了。
马车外有一男声响起,这声音尖细刺耳,一听便知是个太监:“长公主殿下,还不动身吗?”
贺摇清移开目光:“走吧。”
你现今这般神情,就好像是我对你有多么的冷漠,有多对不起你一样,可下次再见面时,可能就要反过来了吧?
可不管怎样,我终究是期待下次相见的,到了那时,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会给看那个隐藏在深渊之中的,得不见天日的,真正的,原原本本的我。
并介绍你认识他,相信我,你会继续喜欢上他的,哪怕不喜欢,我也会让你喜欢上他的。
贺摇清轻轻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分明是轻松愉悦的模样,却莫名的让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突然的一阵凉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几片叶子缓缓落下,又被过往行人车马践踏,最后融进泥里。
风吹叶落,秋天到了。
贺摇清走之后,谢凌与一日日过着,总觉得好似回到了这人还未“嫁”过来的时候,说来这桩婚事本就是假的,按理说也应并未有什么不同,可却终究是哪里也不一样了。
等到下次再见时,你便会将一切都告诉我了吗?
那究竟哪日才应是去见你的时候呢。
贺摇清离开之前,一举一动皆与常时不同,前后几番话惹人遐思却又不禁发憷。而记忆本应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冲淡才对,可不知为何这些画面在谢凌与的眼前却越发清晰,甚至连贺摇清当时的神态都纤毫毕现。
等待在前方的又会是个什么事情呢?谢凌与直觉不会是小事,甚至隐约嗅到了一点风声鹤唳的意味出来,担忧和焦虑自然是有的,却也并未有几分害怕。
只是他也从未想到,这事竟会如此之大,甚至直接落在了他身上,乃至难以置信,不过弱冠之龄竟隐约尝到了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痛楚滋味出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好似每日都一模一样,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许府。
天色还刚蒙蒙亮,京城秋日的清晨很有些凉意,许耀灵站在府前,送自家父亲出了门。
“今日不要出府,呆在房里好好读书,天凉了,记得回去多加件衣服。”
许将军眼下的青黑越发重了,可眼神却是毅然而然的坚决,好似没有藏着哪怕一分的犹豫痛苦,交代完这句话,转身便上了马车。
他一身绯色正袍,是要去上早朝的模样,神态穿着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一切便都平静,就像是不会有旁的事情发生。
目送着他离开的许耀灵转身往自己的宅院走去,光下暗红长袍的云鹤暗纹隐隐若现,腰间不配剑反而别着一把折扇,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暗自却想着哪日要把谢凌与和司逾明叫出来一起喝酒。
可现在的他不会知道。
伴随着自己父亲坐着的马车的滚滚轮声,在这个清寂又带着凉意的早晨,今天以后,所有的所有,他活了一十八年拥有的,所重视的一切。
就如同是从万丈高崖摔下的脆弱琉璃,最后分离崩惜得连碎末都找不见。那时的他却觉得像是自己从高崖上摔下去,往日的一十八年好似都活成了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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