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乞巧节,长安城内便车马不息,人流不绝,及至深夜,长灯彻夜不灭。
两人挂完红带就下了山,因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于是便加急往城里赶去。
却未曾想到城门口车马涌动,全都是要进城的人,以至于排了好长好长的队,车流很慢,谢凌与的位置只能隐约看见高高鼎立的城门。
他本来还害怕贺摇清等得太久会不耐烦,可未曾想到他分毫也不,这人边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边和自己聊着天,看起来竟还有几分怡然自乐。
他不知道,贺摇清最不缺的,便是耐心而已。
两人随意说着话,竟也没有感觉到等待的时间有多难熬,只觉得很快就进了城。
乞巧节有乞巧市。
此时天色已黑,乞巧市早就开了,人群挤挤攘攘,几乎是要肩挨着肩,人声嘈杂,闹声震天。
“我们要看什么?”
贺摇清看着拥挤的人群微微皱眉,害怕自己说的话谢凌与听不清,就凑到他的耳旁开口说道。
温热的气流拂到谢凌与的耳垂上,让他不禁缩了缩肩,不自在地揉了揉,开口回道:“我们回来得太晚,只有香桥和灯会可以看了。”
他故意说话声音很大,所以不用凑到贺摇清耳旁也能让他听见,意思不言而喻。
看他动作如此,贺摇清眉梢微挑,随后舔了下唇,故意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继续凑到那人耳边说话,甚至故意将自己的气息变得更加悠长轻缓:“香桥是什么?”
谢凌与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在故意使坏,顿时无奈,只能有些讨饶地边揉着耳垂边说道:“大人行行好,饶了我的耳朵吧。”
闻言贺摇清哼了一声,有些不高兴,不想再理身旁的人,就随意地往四周看去。
周围摊子很多,叫卖声也连绵不绝,卖的东西各式各样,贺摇清一个一个看过去,突然眼前一亮,拉着谢凌与就往其中的一个摊位走去。
谢凌与猝不及防被他拉着走,吓了一跳,看着他走的方向,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他会对这东西感兴趣。
原来那摊子上,是各色各样的面具。
摊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见人来了便连忙招呼:“两位想要什么样的?”
谢凌与摆摆手:“只是随意看看。”
转头看见贺摇清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摊上各式各样的面具,甚至几乎要把每个都摸上一摸,就笑道:“你想要什么样的?”
贺摇清闻言思索半晌,转而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唔,我也不知道,”谢凌与一时言塞,又见他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就说道:“那你来帮我挑吧?”
贺摇清闻言又仔细看了看摊上面具,接着挑眉笑了起来:“那不管我挑什么,你可不许反悔。”
“好,我不反悔。”
贺摇清看着他笑笑,仿佛又怕他反悔一般,从旁边架子上直接拿起了一个面具扣上去,接着打量着谢凌与,神色莫名地点了点头。
谢凌与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不妙,刚准备摘下看看,却没想到贺摇清使坏地抓住他的手要他动不了,于是只能凑到了摊位上放着的镜子前。
只见镜子里的男人身姿挺拔,戴着的面具橘色偏暗,做工很是精致,只是那动物的脸颊旁却有着三根胡须。
却是一只猫的面具。
谢凌与顿时无奈,又见贺摇清拉着他的手不让摘,只能开口说道:“我不摘,不过你想要戴哪个呢?”
“我当然戴这个,”贺摇清早有准备,拿起架子上的另一个面具也扣在自己脸上,戴好之后,转头让谢凌与打量。
依旧是橘色偏暗,可那动物额头却写着一个“王”字。
见此谢凌与不禁越发无奈了,可看见贺摇清笑着看自己的样子,眉眼间一直笼罩着的阴郁仿佛都消散了,竟带上了几分不可多得的,本该属于少年人的朝气生机出来。
于是最后只是同样笑着伸出一只手轻轻点了点他的发,与摊主付了钱,继续带着他往前走,“香桥灯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快去。”
两人便一起去了香桥。
香桥其实不是桥,今夜的香桥长约两丈,宽约三尺,各色各样的裹头香搭成了桥梁和栏杆,栏杆上扎着五色线,有着若隐若现的喜鹊图纹,造型古朴而别致。
两人刚挤进人群,就听见了一个男声,那声音浑厚低沉,带着节日的喜悦:“双星已祭,祈福已成,点火!”
周围骤然欢呼声起,紧接着便有火光跃起,赤红的火焰肆无忌惮,仿佛要冲上天空。
两人站在人群里,看着渐渐化为虚无的香桥,眼睛里仿佛也有着小小的火光。
等到香桥化为一捧烟土,人群却并没有散去,而是缓缓流动着,去的大都是同一个方向。
是紧挨着不远的华明河。
岸上人山人海,河中光光点点。
谢凌与买了河灯走过来,见他呆呆地望着的样子,将手中的一盏递给他:“给,我们也去放吧?”
贺摇清接过,两人一起走下青石阶道。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河灯晃晃悠悠,让人害怕它会不会就这样翻进河里。
“放心吧,不会翻倒的。”
贺摇清点头,两人一起蹲下,将手中握着的河灯缓缓放进河里。
河灯浩浩汤汤地悠悠飘向远方,与万千个明光最终汇集在一起,就好像成了一条地上的银河。
夜深了。
今天的月色很是清透,就像是贺摇清最喜欢的温柔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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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正放着河灯的两人当然看不见,身后稍远处某个酒楼的窗户里,一直盯着两人的一道目光。
那人面容阴柔,眼窝深陷,紧盯贺摇清的身影,眼中血丝浮现,其中的阴毒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可看着贺摇清此时的样子,却丝毫也没有疑惑,就好似早就明晓一般。
“真是巧啊。”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双手紧紧地抓着窗柩,手上青筋暴起,指骨突出,像是要透过那薄薄的一层外皮凸出来。
蓦地,他却又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紧接着有低低的笑声响起,衬着刚才的那一幕,便显得越发诡异了。
我的“好长姐”,你难道忘记你从前的模样了吗?看着你现在的样子,可真是让我浑身都不舒服啊。
所幸现在一切就要结束了。
不知到那时,得到了却又失去的你,又会是个什么模样呢?我可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了。
他的笑声越发大了。
河边的两人已经离开,身影最后融进人群里,再也看不见了。
可太子却还是直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一动也不动,身后的烛火跃动,照亮了整个屋子,他的半张脸孔隐藏在黑暗里,狰狞地让人不寒而栗。
屋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可桌子上却对放着两杯茶,仔细一看,那茶水还隐约冒着热气。
可见对面的人刚走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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