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温飞浔跌跌撞撞地往后退,Katherine见他一身酒气地要上驾驶座,连忙打开后座的门,将人连哄带骗扶了进去,余光瞥见到火急火燎往这边过来的保安,心里松了一口气,指着地上痛苦呻吟的人道:“麻烦把他送去附近的第二医院,我会尽快派人过去处理。”
这里的保安大都认识Katherine,之前听见声响以为这边有人打架,才匆匆赶过来,这会儿见着地上满脸血的人,倒也不怎么吃惊,连忙答应。
Katherine三两句交代完,不敢再耽误,坐上驾驶座,将车子驶离停车场。
“去酒店,酒店……我要见江遇……”
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眼底猩红一片,眉宇间尽是她未曾见过的惶惶不安与浓重戾气,一眼看过去让人心惊肉跳,Katherine收回目光,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喘不过气,这样去酒店,怕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咬牙调转了方向盘,挑了条最远最慢的路线开,至少会迟半个小时到酒店,知道瞒不过温飞浔,Katherine小声解释:“导航上显示高架现在拥堵,我换条路。”
温飞浔没说话,后视镜里的目光晦涩难明,像是某种受伤的、孤独的、陷入绝望怒气中的野兽,浑身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还偏执地不愿舔舐伤口,任其伤痛蔓延。
他垂下头,看着手背指节上面斑驳的血污,蓦地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脚边的手机,手掌猛然一抖,咬着后槽牙握紧拳头。
他要当面听江遇说,否则他一个字都不信。
Katherine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紧绷冰冷的侧脸,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轻声问:“是闵先生惹你生气了?你打他的时候手伤到了吗?要不要先去医院消个毒?直接回酒店的话,江先生看到了可能会担心。”
温飞浔的身体倏地一震,煞白的脸色比先前的闵真好看不了多少。
他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微不可闻:“他怎么会担心我?他担心的是谁……他看我的时候到底看的是谁……夏冉……”
他失魂落魄地抬起手,伸进外套里面,指尖碰到了微凉的小金属块,江遇送他的项链还静静地挂在他的脖颈间。
一颗小小的银子弹,就好像刚刚闵真利用江遇、精准地在他心口开了一枪,子弹穿透他的心脏,微凉的温度在他的掌心也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温飞浔抓着那颗子弹怔怔出神,蓦地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些诡谲光线,眼睛微眯:“闵真……夏冉……闵真怎么会知道夏冉的身份?”
他母亲以前有过一个儿子这事,按理说,不应该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知道,连温飞浔自己,都是直到夏冉死时才知道的。
消息被透露出去,只有几个渠道,他爸妈、在温家做事并且也在那段时间知道内情的人、夏冉本人、温飞浔自己,以及……江遇。
温飞浔的眸光又黯了几分。
他爸妈跟闵真毫无交集,江遇和闵真也不见得是那种能分享这种事情的关系,所以闵真要么以前就认识夏冉,被夏冉告知过事由,要么就是有在他手下办事的人给闵真透露过消息。
以闵真的做法和反应来看,他觉得应该是后者。
温飞浔脑中闪过一大片混乱的思绪和种种过往迹象,心下冰凉一片,哑声开口:“岳光在哪儿?”
Katherine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开口:“你把他调走之后,他就去业务部了,没让他插手过公司内部的文件,工作强度不大,这会儿……应该在家吧。”
温飞浔想起不知道被什么原因支开的小张,冷笑了一下:那倒也不一定。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眉宇间缠绕着戾气,在车厢昏暗的光影下,嘴角那抹弧度看着阴恻恻的,Katherine在后视镜中只瞥了一眼便没敢再看。
她不知道在停车场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当温飞浔助理这么些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温飞浔失控动手,还是往死里打的那种。
她能感觉到温飞浔现在的情绪不是濒临爆炸,而是已经炸了的那种,首当其冲的闵真对于她来说,影响不大,只要没死就很好解决,但温飞浔接下来要去找的江遇,她就觉得无比棘手了。
作为一个局外人,Katherine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老板这次是彻底栽进去了,二十多年里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不管再有什么矛盾,要是因为冲动而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和隔阂,那他的后半生怕是都开心不起来了。
她想绕一点路,给温飞浔一点情绪缓冲的时间,可她似乎低估了刚才的事在温飞浔心里的冲击力,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时,温飞浔眼里的冷戾丝毫没有减淡。
Katherine心里有些慌,拉了一把温飞浔,放缓声音劝他:“温总,你喝了酒,也没办法完全冷静,有什么事要不然睡一觉再说?”
温飞浔动了动嘴唇,没说话,只死死地盯着电梯上行的楼层。
Katherine看着他的侧脸,无言地叹息一声,来不及发信息提醒,心里暗暗祈祷江遇最好没在房间里。
但事与愿违,门铃刚响了三声,房间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温飞浔眼底一片赤红,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人,在Katherine的惊呼中,攥着江遇的手腕将人拉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有淡淡的安神香的香味,灯带的光线柔和,江遇看着跟平日里状态一点不相似的人,闻着对方身上的酒气,心头猛然跳了一下:“你怎么了?”
他视线下移,瞥见温飞浔手指指节上干涸的血迹,眼瞳微缩:“你手怎么了?你打人了?”
温飞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声音嘶哑:“我打了闵真。”
江遇蓦地睁大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微微一松,像是多日缠在心头的一个结终于开始自焚燃烧了起来,虽然灼心难受,结却总算快要烧成灰烬,能够松开束缚了。
“你知道了。”
他用的陈述语气,仿佛根本不准备辩驳什么,温飞浔脸上维持的冰冷面具一寸寸崩裂,不久前打进心脏的那颗银子弹就好像淬了毒,将伤口逐渐腐蚀到溃烂,连一呼一吸都扯着疼。
温飞浔攥紧他的手腕,将他抵在墙角,口腔里像是被用力咬出了伤口,距离很近,江遇都能嗅到极淡的铁锈味。
“你早就认识夏冉?他当过很久你的助理?”
声音很冷,但江遇却莫名地觉得听到了声线里轻微的颤抖,他有些呼吸困难:“是。”
他承认得没有一丝犹豫,温飞浔的表情出现一刹那的空茫,而后又问:“你们在一起过?”
江遇迟疑两秒,微微摇头。
温飞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倏地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希望,漆黑的瞳孔透进了一点小小的亮光:“那在去年,你不是因为他才跟我在一起的?”
江遇有些难受地撇开脸,不想看到那些光亮在温飞浔眼睛里又一点一点地消失,可他也根本无法对着这个人说假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温飞浔用力地睁着眼,想从江遇的脸上分辨出些许的不忍心,却发现根本没法看清他的脸。
原来这一年多以来,他真的完全、完全地没有了解过真正的江遇。
他没有那个机会。
“你默认了?你默认了江遇?”
温飞浔的神情变得凶狠,眼神像是要把他给嚼碎了吞下去,眼底尽是让人心惊的血色:“你当初是因为夏冉才和我在一起的?为什么?你喜欢他吗?我们长得像对吗?那你每次看我的时候,和我上床的时候,你看的是谁?心里想的是谁?”
“是他,对不对?”
这是江遇曾经预想过的,最坏的状况。
他知道在温飞浔的生活中,夏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对温飞浔的影响很大,却不知道原来自己对于温飞浔的影响也很大。
这两个影响但凡其中某一个能小一点,他的反应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激烈。
若是江遇对温飞浔没有影响,那在知道他有意隐瞒与夏冉的过往后,温飞浔会愤怒,会生气,或许还会因为丢了面子而封杀他,直接断了他的前程,但不会再跑来见他一面。
而若是夏冉对温飞浔没有影响,那温飞浔大概会觉得受伤,也会生气,会在愤懑一段时间后又冷静下来,确认江遇目前的心意,再逼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想别人。
可这阴差阳错的一年、心绪混乱中做的决定,让温飞浔对他的感情渐渐发酵,让温太太或许因为对夏冉迟来的母爱与忏悔而说出一些失了分寸的言语、做了一些让温飞浔会迁怒的事,才导致了现在这个最坏的局面,造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最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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