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气任纵横,内息秉乾坤!
十四个刺客果然皆修释门罡气,才能串联一体,令“大千伏魔阵”威能再涨、声势夺人。
反观一众道士,有的专修内丹之术,有的偏好外丹之法,更有二者兼通、却杂而不精者,面对眼前阵仗,皆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公孙玄同、佟春溪、尉迟渊等各观观主,忽见李长源手中“三清玄黄尘”高举、挥出几道指令,无不眼神一亮。纷纷记起数日之前,一众道友在通远渠岸摆出“九宫八观阵”、共御强敌的情形来。
那时众道士便是以拂尘为号,内击“无名世尊”、外抗魏博镇天雄卫,既叫邪祟生畏,更令宵小胆寒!且“九宫八卦阵”亦是运转五行、抽取内息、专供主阵之人化为己用的一种法门。并不伤及各人根本,比之释门“罡气连珠”秘法,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大千伏魔阵”演化而成的“卍”字阵团,绕着凉亭、徐徐旋转起来。十四个刺客手中兵刃相错交织,杀机弥漫,气势逼人。群道眼中虽有忌惮、却无半分胆怯之色,皆将目光向李长源投射而来。
李长源见众人意会,当即将拂尘抛起、双手顷刻间掐出几道指诀,口中诵咒道:
“震巽离坤,兑乾坎艮,五行周转,八卦有分。
南火北水,东雷西泽,天风相应,山地嵯峨。
八方不乱,四时无穷,阴阳互抱,归于太极。
……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其中!”
群道听罢,各据其位,一面步罡踏斗,一面掐诀念咒,很快也排出一道形似“洛书”的阵图来,将“大千伏魔阵”嵌套其间。各人手中刀、剑、鞭、锏、拂尘等兵器,除了偶尔将长链戒刀格开,竟是以逸待劳,只守不攻。
刺客头目似看出来一些门道,心知不妙,当即高喝:
“大千世界,十方诸佛,解吾苦厄,助吾降魔。
内修罡气,外强筋膜,有穷气力,无量功德。
左结法印,右持兵戈,慈眉怒目,诚意证果。
肉身寂灭,吾即佛陀,渡化诸魔,魂归极乐!”
众刺客闻言,齐呼善哉。十三柄长链戒刀夹着一柄关刀,齐齐向外围攻出。与群道兵刃对撞相击,弘道观中、登时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如霹雳,震耳若洪钟,惊心如浪吼,夺魄似山崩!
众刺客手底不俗,口中诵经声更如潮涌,却是《妙法莲华经》中的经文:
“弘誓深如海,历劫不思议,侍多千亿佛,发大清净愿……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十方诸国土,无刹不现身,种种诸恶趣,地狱鬼畜生……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悲体戒雷震,慈意妙大云,澍甘露法雨,灭除烦恼焰……”
经文入耳,仿佛蚊蝇,搅得群道心烦意乱。手中兵刃稍有差池,身上便会多一道刀痕,疼得人龇牙咧嘴。
而一众刺客竟好似陷入魔怔,即便被长兵短刃刺中,也似不痛不痒一般、依旧扬刀如风。戒刀与道士针锋相对,锁链在两阵之间呼啸盘旋,每一柄长链戒刀,皆如出海蛟龙,凌空扭动,交互穿梭,却绝不会绞缠在一起。
李长源瞧在眼里,却无半分惶急。
皆因他深知释门罡气、固然猛壮,却无法维持太久。便如齐鲁“长勺之战”时,齐国兵强马壮,鲁国避其锋芒,齐将鲍叔牙自恃勇武,便挥师猛攻。岂料齐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随即被静守以待的鲁军挫掉锐气,穷追猛打,大败而归。
因此,李长源才以拂尘打出指令,令一众道友只守不攻,静观其变。数息过后,李长源身上也多了几道皮外伤,却也不影响他运阵相抗。
眼见十四个刺客骄矜之气、由涨而落,似乎已对群道战力蔑视到了极点。李长源这才面色微正,将拂尘向前一指,道:“诸位道友!四极有常,大利东方,出乎震!”
“喏——”
群道同声相应。果见居于东面的公孙玄同、张鹤宗、郝金汉三人长剑一振,合身攻出,将一个刺客上、中、下三路尽数罩住,几乎避无可避。两侧同伙见状,当即长链一抖、挥刀相救,斩的却是张鹤宗、郝金汉二人颈后,要逼二人撤招回防。
岂料公孙玄同剑身一抖、招式已变,绽出两朵剑花来,直扑这两人面门。登时将两个刺客杀了个措手不及,反而率先将锁链一引,两柄刀头又向公孙玄同后心劈来。
方才那刺客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倒退了半步。岂料阵中李长源早有预料,拂尘一荡,足下猛踏,顷刻便至这刺客身后。尘尾不偏不倚、重重抽中他左腿膝弯,一股阳元之气瞬间透衣而入,轰在他筋骨相连之处。初时还不觉得如何,渐渐便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抽搐之感、从左膝扩散至小腿,接着连左脚也麻木起来。
这刺客下盘受创,闪转腾挪不免吃力,上身很快也受到了牵累。待他再出招时,果然力道与灵动俱失,再不见先前大开大阖、挥洒自如的姿态。
李长源却是一击即收,手臂向后一扭、随手拍落两个刺客的偷袭,一声清啸道:“云从龙,风从虎,风云激荡,齐乎巽!”
“喏——”
弘道观观主尉迟渊与弟子尚思佐、连江平当即应下。
尉迟渊横刀在握,踏步生风,随手挽过两个刀花,开始转守为攻。
与之对招的、恰是那发号施令的刺客头目,一柄长链戒刀在他手中,真个像条翻江倒海的蛟龙,时而腾起、时而奔下,时而长袭而至,时而远遁半空……将个身体干瘦的尉迟渊,迫得左挥右挡。
戒刀刀头借着挥旋之力劈,端的是势大力沉!每每双刀相接,都会爆起一大蓬火星,若非烈阳遮掩,单这声威、便已十分骇人!
尉迟渊却不急不缓,貌似干瘪羸弱的身板、提刀硬抗半晌,竟连一滴热汗也没沁出。几度斩中锁链、都将那戒刀打得偏离开去,险些误伤到其他刺客。
左边尚思佐手执大戟,右边连江平挺起长矛,皆见缝插针、从旁掠阵。不到十息工夫,便已逼得这刺客头目只有招架之功,再无反手之力。
李长源见刺客头目被弘道观师徒缠住,当下也不耽搁,又将拂尘扬起、指向正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见乎离!”
“喏”字又起,一叠三声。
众刺客循声望去,却见麟迹观佟春溪、许梅香、丁陌娘三人各持兵刃,欺身而上,竟是巾帼不让须眉!
相距最近的两个刺客、当即挥刀相迎,五人瞬间战成一团。
李长源拂尘连挥,口中不停:“大中至正,厚德载物,役乎坤!
秉刚抱柔,因虚化实,脱乎兑!
天道不息,元亨利贞,战乎乾!
道阻且长,兵行险道,劳乎坎!”
“喏!喏!喏……”
应和声接连响起,忍耐许久的道士们纷纷出手。“洛书图阵”与“大千伏魔阵”嵌套在一处,彼此攻伐,互相磨磋。
众刺客罡气连珠、浑若一体!群道则攻防互用、绵绵不息!
一时间,阵团胶着,难分轩轾。
李长源困于阵中,拂尘狂舞,一面格开势大力沉的长链戒刀,一面看向几度冲阵、却不得出的刘忠翼等人:“刘公公稍安勿躁!我等道门同侪,必能大破贼阵、以保公公周全!”
然而刘忠翼瞧着血珠四溅的场面,早便魂不附体。没命价催着杨朝夕与神策军卫卒、将他带离此地,免遭池鱼之殃。谁知一阵左奔右突后,除了身上又挂新彩、两名卫卒重伤外,竟是徒劳无功!
此时听到李长源向他喊话,顿时满腔怒火喷涌而出:“李长源!你这个扫把星、害人精!本官算是瞧明白啦!这些……这些刺客都是你招惹来的,与本官全无干系!本官、本官就是受了你的牵累……
呜呜呜呜!等本官、本官回了长安……定要向圣人劾奏你!要你罢官免职、流放千里、客死他乡……便连骸骨、都再回不到中土……呜呜呜!”
刘忠翼边哭便骂,句句污言秽语,声声不堪入耳。李长源听得心头一堵,索性充耳不闻、专心迎战。
“没种的阉货!你若敢再骂一句,信不信小道先砍了你?!”守在一旁的杨朝夕再也忍耐不住,“噌”地一声、反手将承影剑架在了刘忠翼肩头,怒声斥道。
尚有一战之力的四名神策军卫卒,怎会料到如此变故?登时纷纷抽出横刀,向杨朝夕拦去。
只听“铮铮铮铮!”四声连响,横刀斩在承影剑上、顷刻断作两截,却没能阻住杨朝夕分毫。
刘忠翼心胆俱裂:“小杂……小、小道爷莫要玩笑!快把这东西拿开一些……呜呜……本官不想死……本官长安宅中、才刚买了几个新罗婢,还没来得及尝鲜……呜呜呜!小道爷饶命!是本官嘴臭、臭不可闻……啪!啪啪!啪啪……”
刘忠翼见他面沉如水、杀气腾腾,终于想起来眼前这小道士,恰是李长源的弟子,怎会容他辱骂师尊?恍然大悟之下,忙扬起巴掌、左右开弓,在双颊上抽打起来。
杨朝夕怒意稍减,冷冷剐了他一眼,才道:“哼!刘公公,你记好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不然往后、还要招来杀身之祸!”
说完偏过头,望着正向他怒目而视的六个神策军卫卒道,“几位军爷、莫再听刘公公指手画脚,老实呆在亭中,保管平安无事。待贼阵一破,自然皆大欢喜!”
料理完不省心的刘忠翼,杨朝夕收起长剑,深吸了口气、就凉亭中席地坐下。随手扯下一块袍摆,撕作数条,忍痛将手臂、双腿上较深的几处伤口扎紧,令血流稍缓,才徐徐起身。
此时杨朝夕手里,已多了七八块大小趁手的瓷片,却是刘忠翼先前嫌弃茶汤难喝,一怒之下打翻了的瓷碗。
杨朝夕拈起一块,轻轻摩挲,脑中盘旋的、尽是刘木匠当日所授“识风之法”。于是双目半开半闭,细细体味着从观门处飘来的熏风。
熏风绕过门庭、穿过演武场,将无数叶片摇得沙沙作响,旋即又攀越而起,飞过屋脊,斜斜奔天街而去。
蓦地,杨朝夕鹰眸张开!一手为托、一手疾拨,七八块瓷片沿着风隙,顷刻间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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