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厌始终把徐凉云放在第一位,医生说过他可以试试断药以后,陈述厌就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问过心理医生什么时候可以断药,医生说大概这周三吧。
“他之前频繁用药,我怕一下子断掉会有不良反应,所以减少力度服药至少十天左右,之后再断药,大概到周二差不多……周二晚上停药吧。”
医生说。
陈述厌掐着日子算,正好他们从徐凉云家里回来时是周二,晚上陈述厌就让他停药了。
陈述厌没担心,他觉得徐凉云已经走出来了,不会有什么事。
他也确实没什么事,第二天起来时一切如常。
陈述厌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也说没什么事。
一切都很不错。
眼看徐凉云的两周病假要到期,这天中午,陈述厌就一边搅着碗里的鸡蛋一边看日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下周一,批了我两周多点儿的假。”徐凉云说,“出去玩吗?”
陈述厌也是这么想的:“好呀。”
徐凉云问他:“去哪儿?”
“去游乐场吧。”陈述厌说,“我想跟你再去一次。”
徐凉云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天,两个人就在网上订了票,第二天一早就驱车去了游乐场。
去的还是当年总去的那一个。
第二天周四是工作日,而且大冬天的,游乐场里人不算多。他们到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多,今个儿天气不错,就是有点冷。
周四小孩要上学,基本上没有带着孩子来的,差不多都是小情侣,有不少人牵着手亲亲我我的,一看就是在热恋中。陈述厌一眼看过去,不禁又有些想扼腕叹一声青春匆匆,岁月真如滚滚长江东逝水一去不回头,一转眼他就从二十小年轻变成三十老画家了。
想当年他也曾经和徐凉云在这里浓情蜜意过,还不止一次。
后来他们也来过好几次。
他们在这儿玩过不少浪漫,买过玫瑰也打过枪,接吻都要挑个夜色正好华灯初上时摩天轮最高点上。
陈述厌这么一想就想出了神去,又想到了那年在摩天轮上的徐凉云。
他前倾着身,在一片高高夜色里亲他。
过山车上有人嗷嗷尖叫,尖叫声把陈述厌拉回了神。
他转头看,正好看到前一批坐完过山车下来的游客。这一帮人小脸通红或煞白,索索哈哈地全被冻僵了,看着就冷。
……这过山车还是一如既往地要人命。
陈述厌第一次跟徐凉云坐的时候,下来脑袋嗡嗡了半天。
徐凉云看了眼直冲云霄的过山车,哈了几口白气出来,低头问陈述厌:“坐吗?”
“不坐,这大冷天的,我受不起这个。”陈述厌一边说着一边往围巾里面缩,对徐凉云说,“我身子骨不好了,这几年一不注意就爱感冒发烧,今天我就不吹风了。”
“是吗。”徐凉云心疼地揉揉他头发,说,“那我们搞点温和的,你是不是爱看恐怖片来着?”
陈述厌点点头。
徐凉云展开刚从门口进来时从架子上顺过来的游乐场导图。陈述厌揽着他胳膊,顺势就靠到了他身上去,看他展开的导览图,肆无忌惮地跟他贴贴。
自打分手以后,陈述厌就没来过这游乐场。导览图的样子虽然和他记忆里的差不多,但有一些项目被替换掉了,也有一些升级了。
也是,都五年了,游乐场当然也会做出一些创新。
不过项目创新归创新,从导览图上来看,它整体没被打破,很和谐。
徐凉云指指图上的鬼怪古堡:“鬼屋还是在这儿。”
陈述厌凑过去看。
他们几年前来的时候就有这个鬼屋,位置也没变。不过这鬼屋换过了,之前他们来时它还是个病院,应该是后来换了个古堡主题的。
古堡也不错,有新鲜感,很有挑战性。
两人一起去了。
十五分钟后。
古堡里,一具巨大白骨张大了嘴,从口中吐出阵阵黑气,黑旋涡似的眼眶里冒出血光,恐怖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嘶哑至极。
游客纷纷尖叫,叫声撕心裂肺,甚至有人喊起了妈。
人群之中,陈述厌和徐凉云手牵着手,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看着它。
半个小时后,从古堡走出的游客里,一半软了腿脚,一半眼角犹然挂泪,还有几个目光空空地像看到了彼岸,傻了似的说我想我妈了。
场面一度十分搞笑。
一起出来的陈述厌和徐凉云却没怎么样,俩人走了一遭出来神清气爽。
他俩谁都不怕鬼。
陈述厌朝徐凉云要来了游乐场的导览图,正在这儿研究着,徐凉云就过来揽住他,问:“吃不吃棉花糖?上次给你买棉花糖吃来着。冰淇淋就算了,大冬天的,别吃那个。”
“吃。”陈述厌点头,“我要草莓味的。”
徐凉云无可奈何:“你换个味儿啊。”
当年他就总吃草莓味的。
陈述厌说:“我就喜欢草莓味嘛。”
“好好好,给你买给你买。我记得卖的在这边,我们往那边走走看看。你想去哪?”
陈述厌倒是早就看好了,徐凉云一问,他就指了指导览图上的一个地方:“这儿。”
两人走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当年的射击场地。
射击场也多了件大装备。当年它还是个露天场地,如今却有了一个银色的科技感十足的小屋子,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室内项目。
两人走了进去。
陈述厌舔手上的棉花糖。刚刚往这儿走的路上他们正好遇上卖的,徐凉云就给他买了一个。刚刚路上他说自己想吃,陈述厌就把棉花糖递给他,可谁知徐凉云没咬棉花糖,过来亲了他一口。
他说:“行了,我吃到了。”
陈述厌愣了下,然后笑了起来,说你多吃几口也行。
陈述厌拿着棉花糖,一边跟着徐凉云往里走,一边问他:“你现在还能打吗?”
徐凉云知道他是说枪的事,毕竟他现在右手已经全废了。
徐凉云朝他一笑:“我有办法,放心,欠你的一个牛油果我得还。”
陈述厌唔了一声,说你别逞强。
徐凉云点点头,说你放心,然后拉着他走了进去。
射击场地有了个屋子,里面的设备自然也焕然一新了。墙上琳琅满目地挂满了玩具枪支,远处的靶子上方有电子的显示屏,一闪一闪地显示着分数。
看来规则改了,现在是算总积分的体制。
陈述厌正打量着屋子里,袖子就被徐凉云轻轻拽了拽。
“厌厌,”徐凉云指指另一个方向,“奖品在那边,你喜欢哪个?”
陈述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奖品同样琳琅满目又很有秩序地摆在一个台子上,由上到下的什么都有,玩偶有吃的也有。
没有牛油果。
“没有牛油果。”徐凉云语气有点遗憾,“怎么办?”
“没有也行,我看那个熊就不错。”陈述厌指指里面的一个大白熊,“你看。”
徐凉云看过去。那大白熊个头大,向下撇着嘴,表情很凶。
徐凉云轻皱起眉。陈述厌看了他一眼,一眼就看出来他很不解陈述厌干嘛选这个。
“它跟你很像,”陈述厌说,“你在外面的时候就这个表情。”
徐凉云:“……我没有。”
陈述厌:“你有,你是个警察嘛,在外面就是这么凶的。说真的,挺帅的,我喜欢,可你又不肯对我凶,我就想要个这样的看一看,能望梅止渴。”
徐凉云无话可说。
他轻轻叹了一声,说你看什么都像我啊你。
“因为我爱你。”陈述厌说。
“我也爱你,”徐凉云说,“我知道啦,我给你打,你跟我来。”
陈述厌被他牵着往前走。
俩人一起走到台前。工作人员走过来,很热情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又给他们看了板子,介绍了规则。
“我们这里是积分制哈,一次三枪,靶子上十个环,打到哪个环就是几分。那边的奖品下面都有标积分的哈,积分可以累加,玩几次都行。”
陈述厌转头看过去。奖品台离得远,他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那大白熊下面有标签,写了个数,第一个是2。
2后面的数字他看不清。
徐凉云的眼神倒是尖,他看了一眼,说写的是23。
说完他就付了钱,要了三枪。
工作人员给他拿了把□□来,徐凉云示意她换了把大狙。
陈述厌看向他右手,不免有些担忧:“你可以吗?”
“得你帮我才可以。”徐凉云朝他笑,说,“你过来,站我旁边,糖先放下。”
话虽如此,但这游戏场所里,没地方给陈述厌放下棉花糖。
工作人员虽不明缘由,但还是很有职业精神地走上前,自告奋勇地帮陈述厌拿了棉花糖。
陈述厌把棉花糖交给了她,走到了徐凉云旁边。
徐凉云手托着枪,低头检查了一番枪体和弹匣,在开枪前查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陈述厌对这一幕太熟悉,一眼就看出了他动作的生疏。
……他都不熟悉以前最趁手的枪了。
工作人员在一旁给他解释枪的机制,徐凉云一边听一边点头。
检查好枪以后,他伸手摩挲了下大狙的枪管,对陈述厌说:“过来。”
陈述厌乖乖过去。
徐凉云将右手臂往前一伸,搁在枪托下,代替右手托住整把枪。
这个动作有些艰难,但徐凉云看起来还行。他动了动右胳膊,朝扳机的位置努了努嘴,对他说:“食指放到扳机这里,我说按你就使劲往下按。”
陈述厌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徐凉云右手用不了,所以陈述厌来帮他开枪。
陈述厌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按着扳机,准备等徐凉云一声令下,他就使劲摁下去。
“别紧张。”徐凉云说。
“我不紧张。”陈述厌道。
“那就好。”
徐凉云笑了声,眯起一只眼,去看瞄准镜。
只一瞬,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枪口在空中重心不稳地来回晃悠了几下,最后稳定在了一个点上。
徐凉云说:“按。”
陈述厌扣动扳机。
子弹出膛,划空而过,却偏了些方向,中了九环。
且是险中。这一枪要是再往外偏一毫米,就八环了。
一枪九分。
陈述厌有些失落,徐凉云以前每枪都中红心。
“不错,”徐凉云放下枪,丝毫不在意地道,“我们99。”
陈述厌笑了声:“也是。”
两个人合力三枪下来,打了个998的吉利数字,合计26,拿那个大熊绰绰有余。
换完以后剩下三分,陈述厌给徐凉云拿了一个钥匙扣。
徐凉云拿到手就把车钥匙扣了上去,秒用。
工作人员说可以把熊真空包装,给他们送到园区门口的置物台,再给他们一个手牌,等走的时候拿手牌过去换就行了。
陈述厌就领了手牌,跟徐凉云一起离开了。
两个人在游乐场里边玩边逛了一整天,等到日落西山夜色降临,冷月代替寒阳挂到空中时,徐凉云便拉着陈述厌,走到了摩天轮前,排队坐上了摩天轮。
陈述厌跟他走了进去,坐到位置上,说:“最后还是要这个啊?”
“当然了,”徐凉云领着他坐下,“我这一天都是为了这个活着的。”
陈述厌笑了两声。
月亮高悬,两人坐上摩天轮时,周遭已全是夜色,游乐场里的霓虹灯闪烁不停,放眼望去一片斑斓。
这座摩天轮个头不小,随着他们所在的座舱慢慢上升,所能看见的景色也越来越广。慢慢地,大半个凉城都入了眼来。
一片万家灯火。
陈述厌又看看天上,月亮旁边一片星辰。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星星出来了很多。
陈述厌收回目光,偷偷看徐凉云。
不知是他俩心有灵犀还是什么,陈述厌一看过去,就看到徐凉云也恰巧收了目光回来,看向他。
恰好四目相对。
徐凉云乐了。他笑了一声,仰头看了看。
陈述厌也跟着仰头看。座舱正在慢慢向上走,他们晃晃悠悠地飘上最高点。
徐凉云叫了他一声:“厌厌。”
陈述厌低下头。
坐在他对面的徐凉云倾身过来,两人的距离慢慢缩短。
徐凉云握住他的手,然后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陈述厌的世界忽然放慢了倍速,空气变得缓慢又温柔。
徐凉云慢吞吞地凑近他,又一次在摩天轮行到最高处时,在最高的夜色里吻了他。
他动作很轻,也很小心,有几分对待信仰一般的虔诚味道,又像在轻轻去摸一幅颜色绚烂的画。
爱意与气息一同滚烫至极,陈述厌眼睫微颤。
他眼底里闪烁起不知名的光,他伸手轻轻抓住徐凉云的衣服,他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含情眼里盛着自己。
他轻轻闭上眼,放自己沉沦而去。
过了许久,徐凉云松开他。
他不急着起身,他摸着陈述厌的脸,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厌厌,”他说,“谢谢你救我。”
陈述厌被太过浓烈的爱意弄得头昏眼花,莫名有些缺氧,一时间不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徐凉云看他满眼茫然,笑了。
他重复了一次:“谢谢你愿意救我出来。”
陈述厌懵懵懂懂,有些明白了,但又有些不明白。
但这不重要。
他看着徐凉云,他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着这双眼睛里的自己,忽然忍不住很俗地在心里想,他真的离不开徐凉云了,他这辈子只能是徐凉云了。
陈述厌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他此时此刻的思绪。他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的爱意,想不出任何能形容的词语。
爱意来得太浓烈,饱和度太高的感情色彩便会不可控地变成最烈的火光,一鼓作气地让人再无法自控。
后来走出摩天轮,二月晚上的夜风也没让陈述厌冷静一点。
陈述厌转头看向徐凉云,叫了声“云哥”。
徐凉云一怔,转头看他。只这一眼,他就声音一哽浑身一僵。
徐凉云沉默了很久。
徐凉云喉结微动,抹了一把脸。
“回家。”
他说。
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拿手牌换上大白熊回了家,一路上谁都没吭声。
进家时,徐凉云抓着陈述厌的手,二月这大冬天的,他手心里却出了汗。
徐凉云回过头,在一片黑暗里看向陈述厌。
书房里的鸢尾花在月光下开,蓝得令人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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