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的话层层递进的，环环相扣。
宋千流当即感叹这便是古之名相的风采。
女帝闻言先是神色一振，随后目光忽然坚定了起来。
狄仁杰的这一番话，被她提炼成了一句话。
“收安西便是保大周之根基。”
而眼下陇右道残缺的府募难堪大任。
若要收复安西，只能暂且以兵马代替府兵。
此时狄仁杰因为得到女帝的默许，整个人的气势都猛地暴起。
几句话的功夫便在气势上压制了程处弼
程处弼一时间根本无法通过正常的逻辑去辩驳狄仁杰。
于是他再度搬出了太宗和高宗。
“狄仁杰，太宗皇帝初登大宝，突厥便兵临渭水。”
“太宗皇帝在和突厥立下渭水之盟。”
“太宗皇帝常常为此遗辱，卧薪尝胆，终遣李卫公三千大破颉利可汗王庭。”
“其余诸将奋而拼杀遂使突厥归附。”
“太宗皇帝时天下初定，陇右儿郎不也为征讨天下而损失惨重。”
“然太宗皇帝和众文武可有以兵募代府兵之言？”
“为何如今吐蕃犯我大周西境，兵锋未能深入，就有人要以兵募取代府兵？”
“不知这等贼人安的什么心？”
宋千流闻言轻笑着点点头。
若抛去立场，他对程处弼的话也颇为赞赏。
在局势不利的时候死抱着先帝的名头，用先帝的名头来压制狄仁杰。
不论狄仁杰的话多么有道理，多么层层递进环环相扣，他只一路去。
既然和后世伟人的战略实现有些契合之地。
但是最后几句话明显是在含沙射影。
多半会触怒女帝，将女帝彻底逼到狄仁杰这边。
狄仁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笑着看向女帝。
这次女帝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
显然是对程处弼的话有所不满。
程处弼的话在她听来已经不是什么指桑骂槐了，而是在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
用太宗皇帝和自己做的对比，是不是暗示自己得位不正？
是不是暗示自己和太宗皇帝开局相同，却不如太宗皇帝。
于是女帝将目光看向许敬宗，许敬宗当即会意。
直接出列将矛头对准了程处弼。
“广平公，狄大人不过是想要以兵募暂代府兵。”
“等到府兵休整完毕就裁撤兵募！”
“而且狄大人方才提到陇右道文武贪墨横行，莫非广平公也参与到了其中？”
有了节奏大师许敬宗的参战，程处弼的处境更加艰难。
程处弼看到许敬宗帮腔狄仁杰，便意识到女帝已经明确表态支持。
眼看女帝的鹰犬下场，程处弼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
但是他还想要抱着太宗和高宗的大腿做最后一搏。
“陛下，祖宗之法不可擅变，奸佞为了功名而擅变祖宗之法，最终坏的是陛下的江山啊！”
“陛下，老臣历经太宗和高宗两朝，对先帝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说话间，程处弼猛地扯开身上的紫袍，露出健硕的肌肉。
“陛下若要听信谄臣之言，强行改变祖宗之法，还请陛下斩下老臣之首，悬于太庙之前！”
“老臣要去向两位先帝诉说今日奸佞嚣张之姿！”
言毕，程处弼直接跪在大殿之中，对着龙椅上的女帝叩首不起。
看着眼前以近乎无赖的姿态跪在殿中的程处弼。
宋千流一时间也不由叹了口气。
虽然程处弼表现的完全是一副死谏女帝的忠良之态。
但是说到底程处弼这般歇斯底里，还不是因为触碰到了他的利益。
一旦募兵制取代府兵制，那他们这些武勋在府兵之中的名望和人脉就会全部作废。
新武勋的崛起势必要侵吞他们这些旧武勋的权力。
不说其他的武勋，就是凌霄阁上的几个名震天下的武勋，如今的后代也有落魄的。
程处弼如今还可以在朝堂上代表武勋集团发声。
同为开国武勋，秦琼的后代如今只能在地方担任六七品的官职。
别说光宗耀祖，连祖上的基业都快保不住了。
看着眼前想要以死明志的程处弼。
宋千流只想到十二字真言。
“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怎么说呢？
眼下的此时此刻，恰如后世的彼时彼刻。
狄仁杰和女帝看着要死谏的程处弼。
两人都迟疑了一下。
虽然改革难免要损害到部分人的利益。
但是说到底都是一个阶级的人。
要是能够温和的改良，谁也不愿意来一场暴力的革命，弄得人人自危。
尤其程家这种开国功臣之家。
若是真逼死了程处弼，女帝也许名声不会收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狄仁杰的名声势必会受到冲击。
许敬宗见状马上变化态度，他虽然名声臭了，但是他也害怕真逼死了程处弼。
届时若有人借着为程处弼复仇之名行刺他，那事情可就糟了。
此刻的大殿上一片寂静。
赤裸着上半身的程处弼虽然对着女帝跪拜不起，但是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自己的最后一搏赢了。
龙椅上的女帝看着殿中的程处弼，目光看向狄仁杰。
杀一个程处弼容易，但是狄仁杰名声必定大受冲击，自己的狗许敬宗也不会好过。
反而会激起武勋们的反抗之心，皆是朝廷只会雪上加霜。
眼下最好是先稳住程处弼和武勋集团。
宋千流此刻看向迟疑的女帝。
心中明白女帝虽然杀伐果断，可也不是莽夫。
眼下杀程处弼弊大于利，不能杀也不可杀。
但是不能杀不可杀，不代表没有办法针对程处弼。
“广平公，宋某以为你既然想要向先帝告状，为何不自悬太庙之前呢？”
“宋某愿意为你亲自挂上一丈白绫。”
“待你死后，宋某定会上书陛下，赐你陪葬乾陵！”
“届时先帝问你为何自缢太庙之前，你就说因为陛下要征募健儿收复安西四镇。”
“而你觉得收复安西四镇不能用兵募，只能用府兵，陛下不听劝解所以你自悬太庙。”
“不知你这样回答是否有脸面见程襄公！”
听到宋千流的话，原本跪在地上的程处弼当即绷不住了。
“逆贼，你竟敢如此编排本公，吃老夫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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