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天天说,天天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书公子今日撑了一把油纸伞,茶盏砸下来时被伞面挡了挡,万幸没有砸到脑袋。
伞下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慌乱间,被虫蛀断了腿的木桌翻倒在地,说书公子也摔了个狗啃泥。
而他的手背被落地摔碎的瓷片割了好长一道口子,瞬间就见了血。
说书公子靠着莳花阁的施舍做点小生意,敢怒不敢言,默默从湿滑的青石地上爬起来,用洗得发白的袖角捂住手背的血渍,对二楼凭栏冷笑的女子连连赔罪。
女子心情转好,抬着下巴扭着腰肢进了屋里。
叶倾雨冷冷看完这场闹剧,才抬步往街角走去。
孟奚知从腰间掏出一颗金珠,走到那说书公子面前,“你方才的故事讲得不错,我家娘子很是喜欢,这是赏你的,今日这天看着还有大风雪,你早些回家去吧。”
说书公子怔愣住,随即面露喜色,忘了方才的不堪,对孟奚知躬身道谢。
即便出入莳花阁的达官贵人比比皆是,却不曾有人给过他这么多的赏钱。
这比他一个月说书赚的都多。
孟奚知转身追上叶倾雨,说书公子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弯腰扶起木桌,将木桌靠到墙角,又去捡地上的青瓷片。
手背的鲜血滴到青石地上,融入脏污的雪水中。
说书公子捡起翻滚到墙角积雪上的油纸伞,朝着街对面的小巷子走去。
他的腿好似有些微瘸,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
“孟公子当真是菩萨心肠。”
“今日沾阿雨的光,发了一大笔横财,不做点善事,我这心里啊,实在难安。”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你若是心里不安,便拿去送给街上的乞丐。”
孟奚知撩袍走上石桥,摇头叹道:“阿雨不受世俗羁绊,孟某佩服,不过这些东西我可得攒着,日后小雪若是嫁人,给她当嫁妆,咱们可不能让她夫家小瞧了。”
叶倾雨驻足,她倒是不曾想过那么远的事,孟奚知这一提,她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你便好好攒着,不许私吞。”
“阿雨放心,我就算饿得快死了,也断不会私拿小雪的嫁妆。”
叶倾雨蹙眉,“你若是真的饿得快死了,为何不先拿些去填饱肚子?钱财能比性命重要?”
“阿雨教训的是,是孟某愚昧了。”
只有死过的人,才知生的美好。
就像那碗皮滑肉嫩的馄饨,活人吃着觉得鲜香,死人却是尝不出味道来的。
两人站在石桥上,望着不远处的须眉江,江上烟波浩渺,细雪轻舞。
这个时辰,江上还没有泛舟游玩的人。
叶倾雨问道:“孟奚知,你说我能看到小雪出嫁吗?”
“自然能。”孟奚知回答得笃定,“阿雨定能达成魇灵十愿。”
帷帽上的白纱被风掀起,叶倾雨抿唇轻笑。
是非善恶自有定论,此间诸事莫执于心。
她那短暂的一生,似乎不曾快活过,到死了,她亦不得自在。
何苦呢?
“孟奚知。”
“阿雨有何吩咐?”
“没事,走吧,我要回去练舞了。”
“我给你弹琴伴奏。”
“不要,你不许看我跳舞,我才学,跳得很难看。”
“我不会笑话你。”
“你已经在笑了。”
“哎,阿雨你等等我,我真没笑话你,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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