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哨兵认出沈冽,警报第一时间解除。
杜轩他们纷纷从藏身处奔出:“少爷!”
未等他们跑近,迫不及待的戴豫便扬声问陆豹和史岩有没有从双坡峡回来。
杜轩焦急回答没有,转向马背上下来的沈冽:“少爷,您没回来,我们什么主意都没了。本想再派人手去双坡峡,但又怕坏事!”
戴豫脸色煞白:“所以少爷,你推论的与醉鹿有关,便……”
沈冽沉默地看他一眼,看向翟金生:“那些流民来了吗?”
“来了,为首几人已被我们控制,所有流民都在西村。”
“好。”沈冽说道。
回去所住小院,沈冽一路没有出声。
杜轩低声问戴豫发生了什么。
戴豫心头沉闷,摇着脑袋,疲累得不想开口。
推开卧房门时,沈冽停下,微微侧头说道:“有吃的吗?”
“有有有!”杜轩忙不迭道,“我这就去送来!”
沈冽进屋没多久,一豆灯火亮起,清幽烛光略显微弱,只此一盏。
杜轩端饭菜进去时,却见他换了身衣裳。
极其轻便简练的玄色长衫,束腰束袖,最能衬其峻拔身姿。
他坐于桌前,正在看舆图。
烛火在他脸上落了层清浅的芒光,他年轻俊美的面容没有表情,眉眼专注,眸底藏着一丝凌厉,冰冷理智。
杜轩将饭菜放在桌上,看向他身前舆图,一颗忐忑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虽然沈冽失落时的模样也是沉默的,但现在的沈冽,杜轩自他身上看到了锐气。
“少爷,”杜轩说道,“您要出门?”
沈冽没有抬头:“吃完东西,我休息两个时辰便走,最快明日午时回来。”
“您要去哪?”
“双坡峡。”
杜轩点头,低声道:“少爷,注意安全。”
“嗯。”
杜轩没多留,转身走了。
沈冽并没有胃口,但为了保持体力,把杜轩送来的饭菜全吃光了。
简单洗漱后,他和衣躺在床上,想要尽快睡觉,养足精神,闭眼却是修罗地狱般的一幕幕。
重新睁开眼,沈冽安静看着眼前黑暗,良久,他起身取来放于佩剑旁的小木盒子。
清香淡雅,媚而不腻,修长指尖拂过木上纹洛,虽知道非她亲手所刻,亲手所制,可思及她递来的模样,偏就有凝神清新之效。
朝着北方的窗扇被沈冽推开。
月色皎皎,明亮清澈,徐徐夜风吹入,扬起他鬓边青丝,也令他手中木盒的清香大动。
除她所在处,天地于他,无一是人间。
同一片明月长空下,相隔数十里外的无曲,遭遇了自庚寅年后最猛烈的突袭进攻。
作为华州面朝东南的第一座人口大城,钱显民攻下华州后,曾大兴城防,使得无曲的城墙极为坚固。
但今晚这支突袭兵马,来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等无曲守军发现时,他们已逼近城下。
战鼓大作,满城惊哗,钱显民留在无曲的刺史和副尉将官各从美女榻上爬起,仓促奔赴兵营。
街上乱作一团,早就收拾好行囊,随时准备亡命天涯的百姓们纷纷带着细软出逃。
曳星才被新起的起义军屠了满城,他们经受不起任何惊吓。
兵荒马乱,奔赴北城兵营的赵刺史被堵在半路,胸中恐惧变成冲天怒气,他自马车上出来,站在车舆前,伸手一指:“给我杀了!拦路的都杀了!杀光他们!”
闻言惊叫的百姓们尚来不及跑,许多人已变作刀下亡魂。
惨叫声,哭声,求救声,呐喊声,无数声潮在偌大的无曲城中汇作风浪,一个浪头,便是一片沸腾的淋漓鲜血。
城防兵马所剩不多,不同之前遭遇的林家兵马,陈家兵马,或者流民聚众所组的万人军,这次的敌人彪悍勇猛,出刀利落,没有半分可商量的余地。
赵刺史都不用跑去北城兵营了,半路得到消息,北城兵营的石将军直接带着余部开了北城门,逃得一个不剩了。
至于赵刺史和其他副尉将官,石将军留话,自求多福。
赵刺史破口大骂,将石百均喷得狗血淋头,而后怒斥自己的车夫,让他继续北去,从北城门追上姓石的。
天光大亮,赵唐一马当先,带着部众攻克无曲东南片的所有防守,冲入城中,彻底占领无曲。
城中狼藉赵唐见惯不惯,直接带人去官署衙门。
其余手下则分工明确,抢粮的抢粮,搜集盔甲和兵刃的也各自去忙。
赵唐将兵甲卸下没多久,外面的士兵来报,说在城北发现了赵刺史的尸体。
石百均逃跑的时候留了一手,猜到赵刺史定也会走这道北门,所以离开前令士兵将北门用防固堤岸的沙包堵的水泄不通。
目的很简单,有赵刺史这么大一块肥肉留在无曲,定能吸引走敌军的绝大数注意。
但赵刺史没能等到攻城兵马扑来,他先被愤怒的百姓们给打死了。
赵唐听完“哦”了一声,侧头吩咐近卫出城,将这件事情告诉汪先生。
汪固并没有随大军一起进攻,送走了陶因鹤后,他便在指挥大帐中呼呼大睡。
当赵唐的近卫骑马奔赴指挥大营时,赶了一夜路的沈冽在双坡峡的元一谷前勒马停下。
他微微抬着头,东升的晨光照在他身上,因迎风疾跑,藏于帽檐下的鬓发略乱,俊美面容也失了血色,本就白皙的一张脸,冰冷似寒玉。
他的目之所及尽头,遥遥高悬着六具尸首。
隔得极远,看不清容貌,但是轮廓和体型,他不会认错。
如此高悬,不是侮辱糟践他们的尸首,而是挂给他沈冽看。
先前一直隐匿杀机于暗涌之下,明面上尚能假意维持所谓仁义友善,现在,彻底撕破脸面,再不留半分情面,更不留半点后路。
沈冽无所谓,此次去醉鹿,本就是要撕碎这张窗户纸,对方主动撕开,他省去许多麻烦。
可是,他们撕碎这张纸的方法,过于狠毒。
这六名出自郭家的暗卫,谁不曾为郭家赴汤蹈火,尽忠尽义过?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鸟还未尽,兔还未死。
就忙不迭先将“自己人”下油锅了。
沈冽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隐去眸底波涛,顿了顿,他一勒缰绳,骏马掉头,朝另一边的狭窄山道而去。
他的人,不会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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