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浪花一朵朵 > 第九章 幸好我有你

今年的冠军赛在S市举行。

    作为全民偶像,唐一白已经粉丝成群,他参赛的那个时间段的门票总是被早早地抢购一空。没抢到票的粉丝成群结队地在游泳馆外面等着,久久不愿离去,也不知在期待什么奇迹出现,或者只是单纯地想离偶像近一些。

    云朵把售票窗口前排的长队拍下来,以证明“泳坛热度依旧,形势一片大好”。

    拍完照片,她猥琐地想:要是趁这个时候倒卖唐一白和祁睿峰的比赛门票,一定能发笔小财。

    这次冠军赛上,唐一白的男子100米自决赛成绩是47秒90,比去年的最好成绩47秒74差了一些,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47秒74是在亚运会上游出来的,而如果把他当时混合泳接力最后一棒的成绩也放进去对比,这并不算是他的最好成绩。

    亚运会和冠军赛不是一个概念,自然也会催生运动员不同状态的发挥。对于像唐一白这样已经拿到入场券的运动员来说,冠军赛只是一个调整状态的时刻,真正的重头戏是今年夏天的世锦赛,而最好的状态自然要留在最重要的比赛中。

    不过,从世界范围来看,47秒90今年排世界第三,算是个不错的名次,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分别是澳大利亚名将桑格和前奥运冠军埃尔普西。桑格是上届奥运会100米自亚军,实力非凡。埃尔普西因为年龄问题状态下滑,今年的最好成绩只比唐一白快了0.06秒。另外,法国小将贝亚特以47秒91的成绩位列第四,和唐一白相差无几。

    贝亚特去年在澳大利亚和唐一白有过一点不愉快,当然,唐一白觉得这点小事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这三个人当中,与唐一白竞争最大的是埃尔普西和贝亚特,三人的成绩比较接近。

    当唐一白的名字和埃尔普西放在一起时,许多人免不了会想起一年多前那次发布会的乌龙。那个时候,不知有多少人认为“唐一白要挑战埃尔普西”是哗众取宠,而现在,这个集聚了无数人希望的中国运动员,距离那位当世名将只有一步之遥,甚至连一步都不到。

    有记者再次向唐一白提起此事时,唐一白微微一笑:“我现在要挑战的是桑格,我的目标是世界冠军,一直都是。”

    记者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意外,总觉得唐一白变得张狂了呢!

    唐一白的粉丝看到这段采访,却全都激动得不行。

    伍勇得知此事后,责备唐一白:“怎么你现在嘴上也欠把门的了?桑格的状态正处在巅峰时期,想赢他谈何容易?你现在夸下海口,到时候要是输了,看谁被打脸。”

    唐一白满不在乎:“打脸就打脸吧,我脸皮厚,不怕打。”

    唐一白的目标太高,时间紧迫,伍勇连假都不给他放了,冠军赛结束后归队直接下泳池。

    以前这种时候他还能回家一趟的,这次他又迫切地想见云朵,于是拉下脸去问伍总。

    伍总抖着胡子冷笑着问他:“你还想不想赢桑格了?想的话就给老子把儿女情长先放一放!女朋友在那里待着丢不了,金牌可是随时会长翅膀飞走的。”

    于是,他都没抓住机会回家和云朵约会,只能等云朵有空来找他了。

    可是在公共食堂吃个饭,在操场散个步,最多在宿舍单独亲密一下,这算哪门子约会?

    就这样过了段凄凄惨惨的日子,伍勇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接下来,唐一白的时间安排只会更加紧张,五月份上高原,六月份再次去澳洲外训,七月份国家队集训,八月份世锦赛正式打响。如果他现在没时间和女朋友约会,以后只怕更加没时间。一连三个多月,算上之前的一个多月,就是四个多月,一天时间也不给他们?太狠了,本王做不到啊!

    所以,这天唐一白从泳池出来后,伍勇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明天给你一天假。注意,只有一天。你接下来三个多月都要给我踏踏实实地训练,不许有任何杂念,听到没有?”

    唐一白喜出望外:“好,一定!伍总,谢谢您!”说完转身就跑。

    伍勇喊道:“明天才放假,你现在急什么?”

    “我今晚就回去!”

    “嘁!”伍勇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随即摇头笑了。

    唐一白没有提前告诉云朵,他要给她个惊喜。

    他打车回家,出租车快到目的地时,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不禁奇怪:“怎么了?”

    出租车师傅有点无奈:“前边正在施工,不能走了。奇怪了,怎么会施工呢?我们只能绕行了,我先看看怎么掉头。”

    唐一白说道:“行了,也不远了,我就在这里下车吧!师傅您自己掉头出去吧。”

    因为把这位师傅弄进了死胡同,唐一白挺不好意思的,多给了他五块钱小费。

    下车,绕过“前方施工,车辆绕行”的牌子,走了没多远,他突然听到女人的哭声,扭头往旁边的胡同里一望,隐隐约约的画面吓了他一跳。

    两个男人正围着一个姑娘欺负,其中一个人按住她,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另一个正在解她的裤子。姑娘哭着求饶,可是那两个人渣哪肯放过她。

    唐一白看得火大,刚要上前,想了想,掏出手机先报了警。

    接着,他抓了一块板砖背在身后,走过去,高声喊道:“你们干吗呢?放开她!”

    其中一个男人扭头看到唐一白,呸了一口:“多管闲事!”

    唐一白这才发现,两个男人竟然都戴了面罩,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他握了握身后的板砖,语气镇定:“放开她,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男人果然放开了姑娘。

    另外一人见他松手,也跟着松了手。

    这个男人看着唐一白,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根铁棍来:“上!揍死他!”

    两个人挥着铁棍一起扑向唐一白。

    他们人多,还有武器,而唐一白只有一块板砖,他没有硬碰硬,而是转身就跑,希望把这两个人带到大街上——身高优势摆在那里,他自信能跑过他们。

    就在此时,胡同口又来了一人,同样戴着面罩拿着铁棍,堵住了唐一白的去路。

    这阵仗,唐一白非常怀疑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然而,他来不及细想,那三个手持武器的男人便扑了上来。

    唐一白反应快,躲过了几棍,可还是挨了两下。

    他顾不得疼,抓住机会搂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板砖直拍那人面门,打得那人满脸是血。

    可惜他并没有将那个男人打晕,那人扔掉铁棍,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抱住唐一白不让他躲,对第三个人嘶吼:“打他!”

    第三个人握着铁棍,没有打唐一白的脑袋,也没有打他的肚子,而是朝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挥。

    唐一白挣扎着躲了一下,却没有躲开,铁棍打在了他的右手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皮层,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绝望的感觉遍布全身,不只是因为疼,更因为手是游泳运动员身上最重要的部位。

    这时,外面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三个男人赶紧抓起铁棍跑了。

    唐一白疼得满脸是汗,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他的右手一动就疼,感觉很不好。

    他用左手轻轻托着右手,朝着胡同口的警察高喊:“警察同志,这里。”

    几个警察很快走了过来。看到唐一白浑身是血,脸色惨白,以为他受了重伤。

    其中一个警察问道:“刚才是你报的警吗?”

    “对,是我。歹徒已经跑了,这儿还有一个姑娘。”他说着,朝不远处那个姑娘待的地方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呃,她也走了。”

    警察问:“你现在能走路吗?我先帮你叫救护车。”

    “不用,这血不是我的。我伤到手了,可能需要去趟医院。”

    “我们送你。”

    “好,谢谢。那个,我是个运动员……”

    “啊!”警察恍然,“是你,你是唐一白!”

    唐一白点了点头,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是个运动员,出了这种事情,我要先通知教练和队医。您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可以,可以!”

    警察从唐一白兜里掏出他的电话,正好这个时候,手机上有个来电。

    警察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道:“这个人给你打电话,接不接?”

    “接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警察接了电话,把手机抬高放在唐一白耳边。

    警察无意偷听别人谈话,但是手机那头女孩子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他完全听得到。

    唐一白:“喂,朵朵。”

    云朵说道:“训练完啦?”

    “嗯。”

    “回去了吗?”

    “回了。”

    云朵感觉唐一白有点不对劲,话怎么这么少,不像他啊?

    她奇怪道:“你怎么啦,不开心?”

    “不是。”

    “你就是不开心吧?”

    “朵朵,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儿打给你。”

    云朵更觉得奇怪了:“你怎么还在喘气呢?应该早就训练完了吧?你今天加训了?”

    “对,我加训了。”

    “我才不信。唐一白,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好啊,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

    一旁的警察都听不下去了——唐一白也够能忍的,都伤成这样了还跟女朋友逗贫。

    警察把手机拿下来,对云朵说:“姑娘,你男朋友受伤了。”

    云朵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你男朋友受伤了。”

    “你在和我开玩笑吧?你是谁?”

    “我是警察,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现在要送你男朋友去医院,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唐一白在哪里?你们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你去医院找我们吧。”

    “哪个医院?”

    一句话把警察问住了,附近当然有医院,但他也知道运动员的身体一丝马虎不得,于是他犹豫着问唐一白:“去哪家医院?要不我送你去积水潭?”积水潭医院是骨科名院。

    不过,名院也有名院的烦恼,就是人太多了,万一去了排不上,影响伤势,岂不是更麻烦。

    “不用。”唐一白摇了摇头,“把我送到附近医院挂个急诊就行,我们队里应该会很快调派专家过来。现在麻烦您给我的教练和队医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们去哪里,以及……我有可能骨折了。”唐一白说到这里,目光有些暗淡。

    “好。”

    云朵几乎是飞着出门的,拦了辆出租车去医院,到的时候只比唐一白晚了十分钟左右。

    唐一白刚挂完急诊,还没看医生呢,云朵就来了。一眼见到唐一白身上好多血,她吓得面无血色,泪如雨下。

    看见她哭,唐一白的心跟着揪疼,特别想摸摸她的头,可惜腾不出手。

    他轻声安慰她:“没事,没事,这血不是我的,我只是伤了手腕,很快就能好。”

    伤手也不行啊,游泳划水全指望手呢!云朵都要心疼死了,又怕他担心,便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腕,只觉得好像肿了,也看不出别的问题。

    她跟着唐一白去找值班医生,医生问了几句,开了个单子,让他先去拍片。

    等片子的时候,云朵紧紧攥着拳头,感觉特别心慌——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唐一白。

    她又不敢表现出来,怕影响到唐一白,只好假装很淡定的样子,咬着牙问唐一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遇到几个小流氓,打架了。”

    这个理由很难令人信服,云朵知道唐一白并非好勇斗狠的人,就算遇到小流氓也不会主动和人打架。

    果然,旁边的警察同志插口说道:“唐一白是见义勇为,看到有人意图强奸年轻女孩,才出手相救。幸好他提前报警了。唐一白,你做得不错。”

    唐一白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也不错,出警很快。”

    云朵眼圈又红了:“那些坏人抓到了吗?抓到之后能不能先打断手脚?”

    警察遗憾地摇头:“我们到的时候歹徒已经跑了。一会儿跟唐一白了解一下情况,我们会立案,尽快抓捕到歹徒。现在关键的问题是那个受害者也不知所踪,她要是在的话,应该能提供不少线索。”

    云朵像是听到了笑话:“受害者也跑了?眼看着唐一白被打伤,她跑了?”

    警察无奈地点点头:“嗯。目前的情况是这样。”

    云朵特别生气:“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救!”

    唐一白偏过脸,用下巴轻轻蹭她的额角:“朵朵,不要生气。”

    云朵鼻子酸酸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摇着头道:“我不是生气,我就是心疼你,我……”越说越哽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有眼泪扑簌扑簌地向下落着。

    唐一白低头轻吻她的眼泪,边吻边说:“朵朵,别难过了,真的没什么大事。”

    “没大事?你哄我呢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后就是世锦赛,为这次比赛你等了多久?这还叫没大事,那什么才算大事?”

    她一番话道出了唐一白心中隐藏最深的担忧。

    的确,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准备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的比赛,不久前他才发下豪言要拿世界冠军,现在,他却捧着手坐在这里,等着一场几乎已经确定了的宣判,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手腕被打中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个后果,心头一直堵着一团阴霾,无论如何也驱散不尽,可是无论他多么难过,他也不想看到他的朵朵难过。

    云朵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重了,也不顾旁边还有人坐着,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大英雄。唐一白,我为你骄傲。”

    片子出来时,伍勇带着两个人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其中一个人是唐一白的队医,云朵认识,另一个是体育医院的骨科医生,姓徐。他们两个和急诊的值班医生一起看了片子,最后得出相同的结论:手腕骨裂。

    唐一白得知这个结果,对云朵说:“还好。”

    云朵气道:“好什么,你真当我没文化吗?”

    严格来说,骨裂是骨折的一种,不过骨裂没有错位,相对骨折要好治得多,但骨裂也是骨头出了问题啊,怎么可能“还好”。

    在一般医生看来,这种骨裂,治起来没有争议,很容易康复,可关键问题是,骨裂的这个人是唐一白,是个游泳运动员,三个多月后要参加游泳世锦赛。

    世锦赛对于唐一白的意义和对别人不太一样,他在此之前参加过的重大赛事只有亚运会,从来没有参加过世界性的比赛,而再过一年就是奥运会,在奥运会之前,他只有这一次检验自己实力的机会了,对于他来说,这个机会太难得、太珍贵。

    而且,国家队对唐一白寄予厚望,他是今年中国泳军出征世锦赛为数不多的几个夺金点之一,也是男子4×100米混合泳接力和男女4×100米混合泳接力的压棒选手——男子4×100米自由泳接力,亚洲人一般会选择放弃。

    可以说,他的重要性和祁睿峰相当,谁也不愿意看到他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伍勇脸黑黑的,问徐医生:“最快多久能痊愈?还能参加世锦赛吗?”

    徐医生答道:“参加倒是能参加,但是有一个问题,以他的情况来看,由我治疗的话最快也要六周才能痊愈,这期间最好不要做剧烈运动,所以最乐观的估计是六周以后他才能正常训练。你觉得他在停训六周之后,能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找回最佳状态吗?”

    伍勇哑口无言。他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游泳运动员一个多月不下水,相当于普通人一年不碰水,再下水需要经过长时间的锻炼才能使身体各部位回归最佳的协作状态,才能重新激发身体潜能。总之,好状态丢起来容易建起来难。

    徐医生叹了口气:“我先给他打个石膏吧,不然错位了更麻烦。”

    伍勇已经不抱希望了,气急败坏地说唐一白:“你怎么这么牛呢?什么事都得插一手?你以为你是超人还是蝙蝠侠?看见对方那么多人,你也傻愣愣地上去打?”

    唐一白摇了摇头:“伍总,您先别骂,我觉得这事不同寻常。”

    “怎么个不同寻常?”

    “我怀疑他们就是冲着我的手来的。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手对于游泳运动员有多重要,他们的目的就是打断我的手。就算我不救那个姑娘,他们也会用别的办法偷袭我。我现在怀疑,跑了的那个姑娘根本就是他们的同伙。”

    众人被这个神展开震惊了。

    警察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怀疑?你发现了什么?”

    “警察同志,您能不能再等会儿,打完石膏我们聊聊?”

    “好。”

    打完石膏,徐医生去办会诊手续。

    伍勇在楼道里背着手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川”字,像一块乌云,压在眉心无法散去。

    警察又叫来一个同事,两个人一起给唐一白做笔录。

    根据唐一白的描述,这个案子很可能是一起恶意伤人事件,受害者还是个知名运动员,歹徒一铁棍下去直接打掉了一块潜在的世界金牌。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们都需要尽快破案。

    警察走后,云朵接到了唐妈妈的电话。

    她有点心虚:“喂,阿姨?”

    “云朵,你出门了?今晚还回不回来?”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告诉他们。她朝唐一白眨了眨眼睛,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唐一白摇了摇头。

    这么晚了把爸爸妈妈折腾过来也没用,还会影响他们休息,明天再说吧。

    那边,唐妈妈察觉到了云朵的犹豫,问道:“云朵,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租客了,你懂吗?”

    “嗯。”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和唐一白。”

    唐妈妈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们……在酒店?”

    “不是。”

    “不在酒店,那在哪里?”

    云朵有些无奈,她不敢骗唐妈妈,便实话实说了:“在医院。”

    唐妈妈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嗓音陡然变紧:“到底怎么回事?”

    云朵吓得脸白了一下。

    唐一白朝她伸手,接过手机:“妈,对……没事,不小心伤到……骨裂了,已经打好石膏了,医生说问题不大……你们不用过来了……好好好,你是我亲妈,绝对是……嗯,路上小心点,车别开太快。”

    挂断电话,唐一白朝云朵笑了笑:“你很怕我妈?”

    “也不是。”云朵挠了挠后脑勺,“就是吧,她的气场挺强的。”

    其实就是怕啊!

    此刻,唐一白正靠在病床上,长腿交叠,恐怖的染血外套已经脱掉了。云朵怕他冷,想给他盖被子,他却不乐意,觉得盖被子显得太虚弱,像个真正的病号。

    云朵说:“你现在就是个病号!”

    唐一白歪头打量她,轻声说道:“过来。”

    “做什么?”云朵走过去,坐在床边。

    他抓住她的手,掌心的热量透过皮肤传递到她的肌骨里。

    他说道:“你看,我一点也不冷。”

    云朵也不知怎么的,眼圈红了,觉得自己此刻太脆弱了,不像话。

    她说道:“万一是发烧呢?”说着抽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唐一白乖得像个孩子,任由她探着体温。

    她探完要收回手时,他却一把扣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着她的掌心。

    云朵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宁愿唐一白发火骂人,她愿意充当他的出气筒,只要他能心里好受一些,可是他没有,他把委屈都压在自己心里,用这样温柔的方式安慰着她。

    云朵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哭着对唐一白说:“你怎么这么傻呀你?”

    唐一白松开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顶——他一直想这样做,现在终于腾出手来了——说道:“朵朵,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说过,你难过我就比你还难过,你看你根本不信。”

    “我信,我不哭了。”云朵说着,抬袖子胡乱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流,最后她痛苦地说:“唐一白,你可怎么办呀?呜呜呜……”

    “朵朵,几年前我被禁赛时,比现在要绝望得多,可我现在还不是挺好的?你不要担心,现在情况还没那么坏,最差的结果也只是不能参加世锦赛,明年的奥运会我一样可以勇往直前。”

    “可是,你从来没参加过世界级比赛,这一次……”

    “不要想那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该无条件接受后果。不能参加世锦赛是一种遗憾,但这不代表我在奥运会上赢不了。我刚改练自由泳那会儿,除了峰哥,连伍总都不相信我能游出好成绩,现在我不是一样做到了?这个世界很神奇,它超乎你的想象,不要总是去担心未来,因为你根本想象不出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云朵咬着嘴唇不说话。

    唐一白突然笑了,说:“而且,我现在有你。”

    云朵突然起身,弯腰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下,目光无比坚定地看着他:“唐一白,我相信你,我比相信自己更加相信你。”

    唐一白牵了牵嘴角。

    伍勇站在病房外,门是开着的,他象征性地敲了敲,然后有气无力地说:“你俩也够心大的,这种时候还能卿卿我我。”

    唐一白说:“你是单身汉,理解不了的。”

    “你……小兔崽子,你气死我了。老子不理你了!”伍勇说着掉头就走,过了没一分钟,他又回来了,问唐一白:“我说你今天就住在这里了?”

    唐一白答道:“看情况。一会儿我问问队医,能离开的话我想先回家。”

    这时,云朵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陈思琪。

    陈思琪也不兜圈子,直接吼道:“云朵,你们家唐一白是不是受伤了?”

    云朵有些奇怪,不过好在她机智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有人在网上爆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医院是哪家都说了。我接到领导电话,让我火速赶到那家医院。你快告诉我,唐一白到底是不是在那里?”

    云朵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记者们都得到消息了吧?”

    “应该是。我就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如果唐一白真的在那家医院,赶紧将他隔离,不许任何人接近,最好一个记者都别往里放。我身为一个娱乐记者竟然跟你说这些。姐姐这辈子的高尚品质都用在你这里了,别说我不够意思啊!”

    “啊,好,谢谢你!陈思琪,你太够意思了,回头请你吃大餐!”

    “行了,你赶紧把这件事情弄利索吧!记住,娱记都是无孔不入的,一定要警惕!”

    “好!”

    挂了电话,云朵急忙对伍勇说:“伍教练,可能有不少记者正往这边赶,我们怎么办?”

    伍勇拧着眉头:“这帮记者怎么都跟苍蝇似的?我先去找医院的保安挡一挡,再看看能不能带他去训练局康复中心。”

    云朵点点头。

    伍勇扭头刚出去,便看到唐一白的队医噔噔噔跑过来,说:“快走,外面有记者!”

    “哪儿呢?”伍勇说着,撸袖子就想去赶记者。

    队医拉了他一把:“伍教练,你傻了?记者连我都认出来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伍勇这才发现自己今天确实急昏了头,变傻了。

    两个人只好去医院办公室借调值班保安。

    云朵回到病房把门锁好,窗户统统关严,窗帘拉上。

    唐一白坐在床上,镇定如常,见云朵拉窗帘,他一挑眉:“你要对我做什么?”

    云朵嗔怪地瞪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淡淡的蛮横,更多的却是娇软,看得唐一白心里痒痒的。

    做完这些,云朵仍忧心忡忡的:“医院的值班保安可能挡不住那么多记者,怎么办?”

    “简单,伍总应该会很快雇保镖公司的人过来。”

    云朵刚坐下,电话又响了,是唐妈妈,估计他们已经到了。

    唐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她说:“云朵,我们在住院部外面,可是保安挡着不让进,怎么回事?”

    云朵打算去接唐妈妈和唐爸爸进来,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形象对保安来说没有说服力,只好去请值班医生帮忙。

    总算把唐爸爸和唐妈妈接进来了,云朵的手机又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她只好留唐一白一家三口在病房说话,她自己跑到楼道接电话。

    这几个电话都是同事打来的,孙老师、钱旭东,还有刘主任,都是询问唐一白的情况,问云朵能不能联系到唐一白或者他的教练。前两个人,云朵都搪塞过去了,到了刘主任这里,她没挡回去,因为刘主任坚持让她跟访这件事,必须拿到第一手资料。

    云朵有些火大。

    刘主任还在喋喋不休地给她分析利弊,说来说去无非是这条新闻对她的职业发展有各种好处。

    云朵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刘主任,我办不到。”她做不到在这个时候从唐一白身上攫取任何利益,她只想陪着他。

    刘主任怒道:“还没做你就知道做不到?我看你最近工作懈怠得很,是不是不想干了?”

    云朵也怒了:“随便,反正我做不到。”

    “你——嘿哟,反了啊你,谁给你的胆子?”

    云朵直接挂了电话。

    云朵回到病房,唐妈妈对唐一白的数落也接近尾声了。

    唐妈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对儿子爱的表达和恨的表达差不多,唐一白只好在一旁赔笑脸,他妈说什么他应什么,唐妈妈到最后也没了脾气,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云朵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沉默。

    唐妈妈看了云朵一眼,对唐一白说道:“今天晚上回去吧!你现在能下地吧?”

    “能,伤的是手又不是脚。”

    云朵却无奈地说:“现在可能走不了,医院大门被好多记者堵住了。我刚才问了一下,地下室可以通到地下车库,但是我估计地下车库也有记者埋伏着,现在的娱乐记者特别丧心病狂。”

    “那他今晚只能住在这里了?”

    “这得看情况,如果太晚,就不折腾了。伍教练正在雇保镖。”云朵说道,“要不叔叔、阿姨你们先回家睡觉吧,我在这里陪着他。放心,我一定看好他。”

    唐爸爸说:“云朵,你陪你阿姨回家吧,我来陪床。”

    唐一白有点窘:“你们不用这样,我又不是丧失行动能力了,都回去吧。”

    “不!”云朵固执地摇头,“没人守着的话,我怕有记者混进来,看着点放心。”

    最后,大家只好按照云朵说的办。

    唐妈妈走的时候把云朵叫到外面,问云朵:“到底是怎么回事?豆豆说得太简单了。”她怀疑他隐瞒了什么。

    “应该是被人暗算了。”云朵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

    唐妈妈听罢大怒:“敢打我儿子?抓到之后断手断脚!”

    云朵肃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唐氏夫妇离开后,云朵抓到两个冒充护士的记者,赶跑后,伍教练终于带来了保镖。之后,伍教练、队医和徐医生都离开了,只留下云朵陪着唐一白。

    折腾了一晚上,云朵感觉有点心力交瘁,安顿好唐一白,她便躺在了病床上。虽然困倦,却睡不着,她的注意力都在一旁的唐一白身上。

    黑暗中,唐一白说:“朵朵,你睡了吗?”

    “没。你怎么也没睡?”

    “没有晚安吻。”

    云朵有些好笑,摸索着起床,没有开灯,走到唐一白身边,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了他一下。像是蝴蝶亲吻花朵,轻轻落下,并未多做停留。

    她刚想离开,唐一白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嘴唇,无比明显的暗示。

    云朵便张开嘴,缓缓地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亲吻像水,宁静和缓,却有着融化一切的柔情。

    唐一白沉溺在这样的柔情里,心里暖暖的。他想:一定是因为有她陪着他,他才能那么快地从不能比赛的痛苦里走出来——遇到这样的糟心事,倒霉透顶,但是想到至少还有她在身边,他就觉得老天爷对他没那么刻薄。

    一吻毕,云朵松开他,但是依旧捧着他的脸。

    拉着窗帘,室内光线昏暗,他们看不到彼此,而这也正有利于一些羞于启齿的话说出来。

    她小声说道:“唐一白,我爱你。”

    唐一白感动得眼眶发热。他从没想过这三个字竟有这样的魔力,让他飘飘然像是飞到了彩云之巅,又觉得心脏像被蜂蜜包裹住了,甜腻得几乎化掉。那一刻,他甚至想,为了这句话,死也是值得的。

    他扣着她的手说:“朵朵,我也爱你。有句话,我其实很想对你说。”

    “什么?”

    “你觉得我倒霉吗?”

    “嗯。”简直不能更倒霉了啊,什么破烂事都被他遇到了。

    唐一白却笑道:“我以前也觉得我倒霉,但是遇到你之后我觉得我挺幸运的,真的。我想,如果让我用掉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来和你相爱,我也是愿意的。”

    云朵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许瞎说。你不可能一直倒霉的,以后肯定会一直幸运。”

    “我现在就很幸运,遇到你,我已经赚了啊。”

    两个人在医院待的这一晚,外面的传闻已经满天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唐一白受伤了,而具体伤到哪里、伤到什么程度、受伤原因为何,则是众说纷纭。有人悲伤过度,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浑水摸鱼,有人追着游泳队逼问,还有不少造谣博关注,这个独家爆料,那个重大消息,搞得人晕头转向。到最后,占主导地位的传言是这样一个版本:唐一白和祁睿峰为了女人争风吃醋,打架,祁睿峰把唐一白打成重伤,进了医院。

    仅是一个谣言就包含了“女人”“暴力”“兄弟反目”等最刺激人眼球的信息,难怪能够后来居上。

    早上,吃完早餐看到这些八卦,云朵气得直翻白眼。

    唐一白说:“朵朵,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云朵鼓了鼓腮帮子,像条吃撑了的小鱼:“我不想去上班。”

    “那你请假了吗?”

    云朵看着手指,有点心虚:“就算请假我们领导肯定也不批。”

    “为什么?”

    “我昨天把他得罪了。”

    唐一白心思敏锐,很快就想明白她为什么会得罪领导了,不禁有些感动。

    想了一下,他说:“其实,这件事早晚会被人知道的,不如你先报道吧!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要便宜别人。”

    云朵断然否定:“不行!谁知道那帮坏人会不会有别的计划?现在不能透露你的情况出去,我也不可能为了新闻而不顾及你的安危。这件事,先看警察和你们领导怎么说。在这件事上,你要听我的。”

    唐一白笑了:“好,都听你的。只是,你怎么跟领导说呢?”

    云朵有点为难:“我现在没心情理他,过两天再向他道个歉吧。没事,最坏的结果就是我在报社混不下去了。我还不想混了呢,大不了不干了,我拍纪录片去。唐一白,等你成了奥运冠军,我要给你拍纪录片!”

    唐一白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她伸手:“既然你不好意思,我帮你跟他说一下吧。”

    “你要说什么?”云朵把手机递给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拨通了刘主任的电话,开了免提,说道:“喂,刘主任,我是唐一白。”

    刘主任显然被吓到了,说话有点结巴:“唐……唐一白?”

    “对,是我。刘主任,您还记得我吗?”

    “记……记得!唐一白啊,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会用云朵的手机打电话?你们……”

    “刘主任,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云朵是我的女朋友,昨天她因为我的事情太着急,说话有些欠考虑,您不会放在心上吧?”

    刘主任连忙说:“不会,不会,可以理解的。唐一白,你到底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唐一白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刘主任,我想帮云朵请两天假,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主任觉得他就算不给云朵假,那个小丫头片子也不会来上班了,而因为这事得罪唐一白也不值得。虽然这小子有点狡猾,怎么问都不说实话,但是既然云朵都把他拿下了,不愁没新闻。想到这里,刘主任爽快地答应了:“好。让她好好照顾你吧,你自己注意身体。”

    “嗯,谢谢刘主任。另外,很抱歉,您问的其他问题我回答不了,队里有规定,不过估计队里很快就会发布公告了。”

    听他这么说,刘主任也没脾气了,只好说:“好的,好的。”

    唐一白挂断电话后,云朵觉得特别好玩,说道:“唐一白,我还没见过刘主任这么吃瘪呢,哈哈。”

    唐一白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云朵可以继续陪他了,真好。

    上午,唐一白接了个电话,是昨天那位警察打来的,说局里专门派了刑侦科高手调查这个案件,在国家游泳队训练基地的对面发现了四个微型摄像头,而这些摄像头设置得很隐蔽,很可能是用来监视唐一白的行动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唐一白临时决定回家也能被人袭击。另外,昨晚他家附近那个“前方施工,车辆绕行”的牌子是有人故意放的,那里根本没有施工。

    许多证据都在指向蓄意伤害。

    警察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调查结果,又让唐一白仔细回忆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和警察结束通话后,云朵和唐一白像猜谜一样猜了半天到底谁会害他,最后却是一点方向都没有。

    如此费尽心机,那人得和唐一白有多大仇啊?唐一白能和谁结仇?要说是因为挡了谁的道被除掉吧,这就更奇怪了,在中国短距离自由泳方面,他把许多人远远地甩在后面,不存在挡谁道的问题。

    后来,云朵脑洞大开,问唐一白:“会不会是曾经向你表白,然后被你拒绝得很惨的那个姑娘?她因为怀恨在心,回来报复你了?”

    “不可能。”

    “对哦,我也觉得不可能,我脑洞开太大了。”

    上午十点钟,国家游泳队和公安局分别发布了公告,说明这次事件的具体情况,平息谣言。

    不过,人民群众的想象力实在是无穷,即便是官方公告,在他们眼中也是“漏洞百出”“疑点重重”,所以有些人仍守着谣言自嗨,对此,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随后,伍教练来了,一群保镖开路,把唐一白带到了训练局的康复中心。徐医生在那里又给唐一白做了次检查,确定一切安好。再之后,徐领队也来看望了唐一白。祁睿峰等人正在训练走不开,只能晚上来看他。

    当着众人的面,徐医生说:“其实我有一个不太靠谱的办法,可能有利于一白迅速康复。”

    伍教练急忙问:“什么办法?”

    “我跟你们说过吗,我有一个舅爷,今年八十二岁了,他是个中医,专治跌打损伤,在我老家那边挺有名气的。他的医术是祖传的,而且传男不传女,我奶奶都没有资格学。他的一些方子确实能起到加速恢复的作用,当然了,也分人,不是什么人吃了都管用。我觉得,一白年轻,身体底子好,用他的方子希望蛮大的。”

    云朵担心地问道:“吃他的药会不会有副作用?”

    “那倒没有,最多是不管用。”

    徐领队问:“老人家都八十二岁了,行动方便吗?让一白出门不太安全,能请动老人家过来吗?”

    “我问问吧!我舅爷爷来不了也没关系,我还有两个表叔呢,继承了他的医术。”

    “行,你先问问,这事我们回去再讨论一下。”

    云朵心中燃起了希望,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毕竟是伤到了骨头,就算加速,能加速到什么程度呢?

    徐领队等人离开后,唐一白对云朵说:“朵朵,我有一个非常棒的提议。”

    “什么?”

    “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

    唐一白的话让云朵心中一动。她也很想留下来照顾唐一白,就是不知道院方能不能同意。

    对于她的担忧,唐一白说:“这件事情留给伍总去烦恼就好了,不过……”

    一想到云朵只请了两天假,唐一白又忧伤了。过两天,她不是还要去上班吗?可他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呢!

    想到这里,唐一白对云朵说:“朵朵,要不,你多请几天假?”

    “多久?”

    “一个月?”

    一个月啊?寒假也才一个月!

    云朵有点为难:“我倒是没意见,但是刘主任肯定不会答应。”

    “这样,你把手机给我,我和他说。”

    没病没事地请一个月长假确实有点过分,况且报社现在正缺人呢,怎么能允许一个在编记者离开一个月之久呢?所以,想要打动刘主任,必须给他点甜头。唐一白一下看出此事关键,便对刘主任说:“刘主任,我可以和队里商量一下,在云朵请假的这段时间,她能够对我的康复情况进行跟踪报道,您看如何?”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现在外界对唐一白病情的关心程度超出了刘主任的预料,先不说那些铁杆泳迷,连许多本来并不关心游泳的人都因为唐一白成了泳迷,还有不少虽然不关心游泳但是被唐一白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的老中青三代女性……甚至连他十五岁的小侄女都在打听唐一白到底怎么样了。

    偶尔,刘主任也会感叹这个看脸的世界太肤浅,可是事实摆在那里,新闻工作者必须正视。所以说,如果真能拿到唐一白的跟踪报道,报纸销量肯定大增,这几乎不用怀疑。另外,“拿独家内幕然后被同行各种转载臣服”的感觉是每一个新闻工作者的最爱,刘主任自然也不例外。

    刘主任立刻答应了唐一白。

    云朵特别佩服唐一白:“我觉得刘主任挺难应付的,为什么感觉他在你面前就是小菜一碟呢?”

    唐一白笑而不答,把手机还给云朵,问道:“我们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刚才去食堂看了看,菜品挺多的,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也可以订餐,刚才护工留了一份菜单。”

    这么乖巧的女朋友,唐一白不舍得她跑前跑后,于是说道:“订餐吧。”

    两个人点了四个菜,两荤两素,外加一汤。

    唐一白左手不会用筷子,云朵便塞给他一把塑料小勺,但是那个勺子又小又软,很不好用,他不喜欢,于是丢开,然后朝着云朵张嘴:“喂我。”

    好吧,天大地大,病号最大。

    云朵夹着菜递到他嘴边,喂块香菇,喂块牛肉,再喂点鱼肉……唐一白也不看放到嘴边的是什么,云朵喂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一直盯着她看,目光像黏人的蛛丝。

    云朵被他看得脸颊飘起两朵红云,目光躲闪着,问道:“为什么总看我?”

    “你这么美,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唐一白对云朵发起了攻击:甜言蜜语。

    云朵血槽已空。

    唐一白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他认为他是个特别实在的人,说的都是实话。云朵喂他吃东西时,他的注意力确实都在她身上,也没在意她塞进自己嘴里的是什么,反正吃什么都香,也许这就是“秀色可餐”的最佳诠释。

    两个人点了一份红烧鲫鱼,肉质鲜嫩,但是刺也多。云朵闷头挑刺,挑好后把鱼肉都堆到了唐一白的碗里。她担心自己挑得太慢,不够唐一白吃,便有点急。唐一白看着她额角沁出了细汗,几绺汗湿的刘海紧贴着额头,她的眼帘轻轻掀动一下,像振翅的蝴蝶,目光凝在筷子下的鱼肉上,特别专注。

    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低声唤她:“朵朵。”

    “嗯?”云朵低头应了一声,依旧专心地挑刺。

    “我想亲你。”

    云朵:“……”

    她无奈地捏了捏拳头:“唐一白,你够了,吃个饭你能给我浪成这样,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流氓!”

    唐一白牵起嘴角笑了笑:“好了,不要生气,逗你玩的。不过……”他指了指自己碗中的鱼肉:“你不要给我挑刺了,我不想吃。”

    “为什么?我挑得不好吗?”

    “不是,我不爱吃鲫鱼。”

    云朵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抱歉,我忘了。”唐一白用小勺舀着鱼肉都放到了她的碗里,“你吃。”

    云朵还在纠结:“可是鱼的营养价值很高,你多少吃一些。你喜欢吃什么鱼?”

    唐一白歪头想了一下:“鳕鱼。”那个刺少。

    “食堂没有鳕鱼啊。”

    “鲈鱼?”那个刺也少。

    “这个应该有,那下次我们吃鲈鱼。”

    “好。”

    吃过午饭两人出门散步。

    训练局康复中心是专门为受伤的运动员设立的,地处郊区,环境优美,能看到淡青色的远山,近处是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水干净澄澈,湖边种着垂柳,柳条柔绿,随着微风轻轻摇晃,远看像一片片淡绿色的烟雾。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湖边。

    云朵看到湖面下有个盘子大的东西在移动,立刻说道:“唐一白你看,这里边有乌龟!”

    “那不是乌龟,是甲鱼。”

    “呃……”云朵挠了挠头,乌龟和甲鱼她总是傻傻分不清楚,“能吃的是甲鱼对吧?要不我们钓一只回去,给你补补身体?”

    “你这个小流氓,甲鱼是壮阳的。”

    “……”又被他调戏了,云朵只好偏开头不理他。

    唐一白却突然惊喜地看着她:“朵朵,你不怕了?”

    “我怕什么?”云朵反问了一句,随即也反应过来,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摸了摸心口,“真的啊,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了!天哪!”

    她有点激动,离湖岸更近了些。

    唐一白怕她掉下去,一手紧紧地抓着她。

    她就这样站着,一低头就能看到脚下的湖水,再往前踏一步就能掉下去,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

    过了一会儿,云朵往后退了几步,高兴地跳起来:“唐一白,我不怕水了,我不怕了呀,哈哈哈!”

    唐一白也很高兴:“朵朵,我为你骄傲。”

    “唐一白,谢谢你!”云朵踮起脚,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献吻让唐一白惊喜了一下,他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

    云朵站在湖边,搓着手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学游泳了,哈哈哈!”

    唐一白笑道:“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教你游泳了。”

    因为要在康复中心住上一个月,下午,云朵回家拿了衣物、洗漱用具还有娱乐设备过来,临走前唐妈妈塞给她一沓钱,她不想收,唐妈妈却执意要给。

    唐妈妈知道云朵和唐一白在康复中心肯定会用到钱,而按照这孩子的脾气,她肯定会自掏腰包,不跟唐一白要。唐妈妈觉得小姑娘真心实意地对唐一白好,他们也不能亏待她。

    至于唐一白的衣物,就要劳烦祁睿峰带过来了——祁睿峰他们晚上会过来看望唐一白。

    晚饭前,徐医生过来查看了一下唐一白的情况,他发现唐一白的精神状态不错,之前还以为唐一白是装的,但是装也装不了这么久啊!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的心态真的太好了。

    徐医生带来一个好消息,队里经过研究决定,请他的舅爷爷来为唐一白治疗,而那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听说受伤的是个为国争光的小伙子,立刻义不容辞地拍胸脯表示一定尽力,他将带着小儿子亲自出马,预计明天上午就能到。

    云朵的想法类似于“死马当活马医”。骨裂这种伤,只要别搞错位了,怎么都能治好,既然徐医生已经没办法更快了,就让那位老中医试试吧。

    晚上快九点时,祁睿峰、向阳阳、明天和郑凌晔一起来看望唐一白。

    唐一白伤得太不是时候了,大家早就预料到了此事的严重后果,因此即便是心最大的祁睿峰,此刻也挤不出一丝笑容来。他们又不会掩饰情绪,一个个心情低落表情抑郁,搞得像是在开追悼会。

    唐一白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他又挺感动的。

    祁睿峰说:“唐一白,你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

    唐一白笑道:“想太多的是你们吧?我挺好的。”

    “世锦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如全运会重要呢!你好好的,奥运会一定拿金牌!”

    “好,这次一定不会爽约了。”

    祁睿峰离开时给唐一白留了一本书作为消遣,云朵一看书名,《狼性总裁的小萌妻2》。

    唐一白煞有介事地翻了一下,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

    云朵说道:“你该准备睡觉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好。朵朵,我想洗澡。”

    “嗯,我去帮你放水。”

    在浴缸里放好水,云朵回来时,看到唐一白正站在客厅里神游。

    她说道:“水已经放好了,你去吧。”

    唐一白却没有动,而是望着她:“朵朵,我一只手怎么脱衣服呢?”

    云朵拍了拍脑门:“糊涂了,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你等一下,我去找护工。”

    唐一白拉住她的胳膊:“不要去。”

    “为什么?”

    “不想被男人扒衣服。”

    这种理由也行?云朵有点无奈:“好,我去找个女护工。”

    “好,找个漂亮点的。”

    “你——”云朵咬着牙,怒瞪他。

    唐一白笑了:“所以,你真的愿意看到别的女人脱我衣服?”

    她嘟着嘴巴,当然不愿意了!

    他刮了刮她的鼻尖,轻声说道:“要有劳你亲自动手了。”

    云朵的脸腾地红了。虽然,她曾友好地帮他处理过生理问题,两人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一个高度了,但是,他确实没在她面前脱过衣服啊,裸和不裸完全是两回事。

    不过,他的裸体她好像早就看过了?呃……

    唐一白掀了一下衣服,催促她:“快点,我要早睡早起。”

    天大地大,病号最大。

    云朵在心中默念这八字箴言,然后红着脸掀起了他的T恤。

    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动态的方式观看他的身体,从小腹到胸膛,再到手臂。光滑的皮肤包裹着匀称而有力量感的肌群,无意间触碰一下,她立刻心跳加速,脸更热了,像是架在火上烤般,她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变得滚烫。

    她的气息喷在他裸露的胸膛上,他眯着眼,喉咙动了一下。

    云朵想把套头T恤从他头上拽下来,奈何他个子太高,她踮起脚也做不到,不禁有些郁闷:“你为什么不坐着呢?”

    唐一白偏不坐着,他微微弯腰,方便她拽下T恤。

    她刚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冷不防被低着头的他捉住嘴唇吻了一下。

    云朵:“……”大哥,你时刻都不忘记调戏人啊!

    她赶紧低头,拉着他的运动长裤向下拽。

    由于他固执地站立着,云朵只好蹲下来,把他的裤子往下褪,他修长笔直的双腿便这样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肌肉结实而匀称,线条流畅完美,像美人鱼的尾巴。

    他的腿太长太好看了,莫名地,她就想摸一摸。

    嘤嘤嘤,我不是色狼啊!

    把他的长裤完全褪下后,云朵想站起来,却被唐一白按住了肩膀。

    他低着头看她,小声说道:“朵朵,还有一件。”

    还有一件就是他黑色的平角内裤。

    云朵没好气道:“你自己来!”

    唐一白充满遗憾地叹了口气。

    洗完澡,唐一白在腰间随意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浴巾松松垮垮地围得很低,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掉下来。他没有好好擦身体,胸前还挂着水珠,头发也湿漉漉的。

    云朵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样子特别性感。她的眼神有些躲闪,既不好意思看,又忍不住想看,最后她心一横:明明是我男朋友,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唐一白见她贼兮兮地看着他,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性感。”

    他笑了:“谢谢。那么,你能不能帮我……”

    “不行!”她断然拒绝,“你都受伤了,能不能清心寡欲一点?”

    唐一白的眼神特别无辜:“我是想让你帮我吹吹头发,你想到哪里去了?”

    云朵无地自容了,跑到卫生间拿吹风机,然后躲在唐一白的身后帮他吹头发。

    唐一白却不打算放过她:“朵朵,你就是个小流氓。”

    云朵装死不理他。

    唐一白又说:“看也被你看了,摸也被你摸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云朵依旧装死。

    唐一白:“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像是要非礼我。你是不是特别想非礼我啊,朵朵?”

    云朵咬牙:“唐一白。”

    “嗯?”

    “你给我闭嘴。”

    “好。”

    唐一白闭嘴了,拿来桌上的手机玩。

    云朵看到他打开微博客户端,发了条特别暧昧的微博:今天被老婆扒光了!~(@^_^@)~

    云朵急道:“唐一白,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用的是我的微博账号?赶紧删掉啊你!”

    唐一白淡定答道:“不是你的账号,是我的小号。”

    云朵有些窘:“你还会玩小号?”

    唐一白把手机递给她看,云朵看到微博头像和“唐一白”的一样,状态栏里写的是:“我真的是唐一白。”

    虽然说的是实话,但肯定没人信。

    这个小号的ID名称是“浪花一朵朵”,唐一白得意地解释:“你看,这个ID是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的组合。”

    云朵说道:“其实对你来说,第一个字就足够了。”

    在康复中心,唐一白和云朵住的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和一般的小区房差不多。

    一大早,云朵起床走出房间,看见唐一白只穿着一条内裤在客厅里晃悠。人家有着三百六十度完全无死角的好身材,根本不怕秀。随着长腿的迈动,臀部一起一伏的,窄窄的后腰小幅度地轻轻摆动着,把云朵看得差点就流鼻血了。

    她有些无奈地扶额:“你……不冷吗?”

    唐一白回头,无辜地看着她:“没人给我穿衣服。”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云朵摇头:“我真是欠你的。”

    身为游泳运动员,唐一白也没觉得这样有多么不妥,反正他经常只穿泳裤出现在大众视线里,这会儿他也不急着穿衣服,而是先去洗漱。

    云朵只好跟着他,帮他挤牙膏,两人一起刷牙,刷完牙一起洗脸。唐一白这会儿是独臂侠,洗脸的样子跟小猫似的,云朵看不下去了,撩着水帮他洗,擦干净后顺手往他脸上涂了一些保湿乳。

    唐一白还挺不乐意的:“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用。”

    云朵才不理会他的反抗,把保湿乳擦匀了,轻轻拍打他的脸。

    唐一白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到底还是弯着腰配合她:“算了,你要怎样对我都可以。”

    擦完之后,云朵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好了,我的大帅哥。”

    唐一白笑呵呵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谢谢,我的小美女。”

    吃过早饭,两人窝在沙发上,靠在一起看电影。电影看到一半时,徐医生带着两个人过来了。那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一个头发全白,面色却都很红润。徐医生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全白头发的就是他的舅爷爷,姓康,花白头发的是这位舅爷爷的小儿子,也就是徐医生的小表叔,今年五十五岁。

    康爷爷精神矍铄,不苟言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见到唐一白和云朵时,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相比之下,那位小康伯伯就和蔼可亲多了,拉着唐一白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啦,好样的!这次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治伤。不是我吹啊,我们老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摔断腿,我爸给治了,一个月,那个老太就能下地走了。”

    云朵听得两眼发亮:“这么神奇呀?”

    小康伯伯重重点头:“那是!我们康家中医治骨伤远近闻名,还有好多外地人慕名找到我家呢。小姑娘,我跟你讲,我爸可不是随便出山的,这不是听说一白是个运动员,急着比赛吗?”说着,他又拍了一下唐一白的肩膀:“一白,放心吧,你的骨头交给我们,保准让你一个月之内重返泳池。”

    你的骨头交给我们……这话说的,云朵听着怪瘆人的。

    康爷爷轻轻咳了一声:“多嘴多舌!”虽然是在责备儿子,面色却并不严厉,眼中甚至带了点笑意。

    唐一白说:“那就拜托你们了。”

    康爷爷先给唐一白诊断了一下,望闻问切,诊断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确定伤情——伤情从之前拍的片子已经能确定了——主要是为了摸一摸唐一白的体质,然后根据体质制订药方。中医的药方变化很大,同样的症状不同人就要吃不同的药,没有一个方子行天下的情况。现在许多养生节目里的专家建议观众朋友吃这个吃那个,还有一些兜售偏方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这些都不足信。对方可能说得并没有错,但最关键的一点没有交代清楚,这些食物和偏方并不适合所有人,有些人很可能因此吃坏身体。

    虽然云朵之前没敢抱太大希望,可是希望摆在眼前,她便不由自主地想抱起来。此刻,她静静地等着康爷爷诊断完毕,期待他能说点振奋人心的话,可是康爷爷并没有像小康伯伯那样鼓励人,他只是点了点头:“我先开个方子,试试吧。”

    云朵忍不住地问道:“康爷爷,您看他的情况怎么样?”

    康爷爷看了一眼云朵,不答反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唐一白解释道:“她是我女朋友。”

    康爷爷点了点头,然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白地说:“肾主骨生髓,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行房事。”

    云朵的脸立刻红成了熟透的虾一般。

    唐一白看到她这个样子,很不厚道地笑了,然后朝康爷爷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康家父子拖了一个大行李箱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药材——康复中心地处郊区,附近没有大的中药店,他们干脆自己带了不少来。

    有名中医的方子大都秘不示人,这可能是祖上留下来的传统,所以康爷爷到底开了什么药,唐一白也不知道,只有小康伯伯看了,然后拿着药方配药。其中有三味药他们没带来,需要派人去同仁堂买。

    药也是小康伯伯煎的。

    云朵本想帮忙,却因为“从来没煎过药”,被拒绝了。

    中午饭四个人一起吃,云朵点了好多菜,还特意给唐一白点了清蒸鲈鱼和猪骨汤。

    小康伯伯看到云朵耐心地帮唐一白挑刺,笑呵呵地赞叹:“啧啧啧,一白,你这小媳妇真是选对了。”

    唐一白唇角弯弯的,笑望着云朵红霞般的脸蛋,满目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柔情。

    吃过午饭,唐一白该喝药了。

    云朵看见他端着那碗浓得发黑的药汁,喝了一小口,顿时眉头拧成一团,苦着脸道:“这味道真是绝了。”

    小康伯伯无奈地看着他:“你以为是在喝茶呢?一口闷掉!”

    唐一白闭气一口喝干,舌尖仍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怪味,他委屈地看着云朵:“朵朵,这东西太难喝了。”

    云朵好心疼,给他递水,还剥糖块。

    小康伯伯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年轻人腻歪,拿着药碗走了出去。

    晚上吃完饭又吃完药,两人无所事事,爬上屋顶看星星。

    初夏的夜晚,郊区还是有点冷的,唐一白搂着云朵的肩膀,用他的外套把两人盖起来。

    这里没有市区那么强的光污染,能看到的星星很多。云朵指着夜空,给唐一白讲星座的故事。她的声音柔细,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像炎热夏天里一杯清新的柠檬茶。

    唐一白安静地听着,一开始还很专注,听着听着便有些沉醉,沉醉在她温柔美好的声线里。他低头亲她的脸颊,温柔的力道像是轻盈落下的雪花。

    云朵的声音顿住了,她抓着衣角,胸口小鹿乱撞,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唐一白……”

    “朵朵,朵朵……”唐一白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热度,“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朵朵……”

    云朵心口发烫,浑身发软,几乎要融化在他火热的吻和怀抱里。

    夜风徐徐吹来,吹不散这片天地里的温暖。风中有不知名的花的香气,淡淡的,沁人心脾,几乎要透过人的肌肤渗到心里去。

    云朵搂着唐一白的腰,仰着头回应他。她学着他的动作,舌尖探到他的舌根,一点一点触碰。

    这样的动作足以令他发狂,搂着她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快要把她箍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个晚上的天台科普活动特别有意义,唐一白特别满意,并表示还会期待下一次。

    唐一白发现,自从他受伤后,云朵对他总是温软顺从,乖巧得令人心疼。怎么办,他的朵朵越来越可爱了,他要被她迷晕了。

    然而,云朵的体贴和顺从换来的是他的得寸进尺。

    第二天早上,云朵发现自己从唐一白的怀抱中醒来,她正枕着他的胳膊,他打了石膏的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身上,一条结实有力的长腿勾着她的身体紧贴着他。

    云朵以为自己做梦了,她迟钝地仰起头,正好对上唐一白的目光。

    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醒了,凑过来作势要吻她。

    云朵吓得赶紧逃开,滚了两下,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唐一白:“……”

    云朵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问:“怎……怎……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唐一白斜躺在床上,左手拄着头,两条长腿并拢,随意弯曲了一个角度,落在床上。他慵懒从容得像一个贵妇,而且是不穿衣服的贵妇。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空隙洒进来,照在他的身上,他看上去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他的身材太好了,就算挂着个石膏手,这会儿只穿了一条内裤躺在床上,仍让人有种血脉贲张的冲动。

    云朵抓了抓头发,无视唐一白抛过来的媚眼,拿起枕头砸他的头:“回答我!”

    唐一白说:“我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

    “可能是梦游吧?”

    云朵半信半疑:“你以前梦游过吗?”

    “没有,我觉得可能是这次受伤的后遗症。”

    云朵又砸他:“谁家骨裂还带梦游后遗症的?一下从骨外科跨越到神经内科?你就是医学界的奇迹!”

    唐一白笑着躲她:“朵朵,我错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游,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哎哟……疼!”

    云朵吓了一跳,丢开枕头爬上床看他,着急地问:“哪里疼?是碰到手了吗?”

    唐一白却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一条手臂撑在她耳边,低头又要吻她。

    云朵面无表情地一巴掌盖在他脸上:“赶紧洗漱去!”

    吃过早饭,两人出门溜达,特别悠闲,感觉提前过上了退休老干部的生活。康复中心北面种着一大片虞美人,此时开得正热烈,火红、雪白、娇黄,交相辉映,像条彩色的织锦,特别漂亮,让人看着,心情就忍不住飞扬起来。

    唐一白说:“这里很漂亮,适合拍照,我们结婚时就来这里拍婚纱照。”

    花园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小康伯伯,另一个是名田径运动员。小康伯伯正在给那个田径运动员看手相,已经说到结婚生子了,把那个运动员说得一愣一愣的。

    云朵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康伯伯看见是他们俩,叮嘱道:“不要碰那些花,有毒的。”

    “哦。”

    这时,那个田径运动员说约了人,先走了。

    小康伯伯招呼唐一白和云朵:“过来坐,我给你们看看手相。”

    云朵先伸出了手,小康伯伯看了一会儿,说道:“其实看手相并不只是看掌纹,还要看手的品相。你的手嘛,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我再看看掌纹,姻缘线嘛,不错,很美满。事业线……嗯,年轻时会有一些波折。你看,这里是断开的。寿命线也不错。”

    云朵的掌纹比较简单,小康伯伯看到这里便丢开她,去看唐一白的。

    看了一会儿,他有些奇怪:“怎么回事,你们俩的掌纹差不多,都是爱情美满,事业有波折。要不我再给你们批批八字吧?”

    唐一白说:“您真是博学多才,什么都会。”

    小康伯伯得意道:“那是,我平常就喜欢钻研易经、八卦之类的东西,治病其实是我的副业。”

    越看越像神棍了。

    云朵反正也无聊,就坐在旁边听他神侃。

    两个人都报上了自己的出生日期和时间、地点,小康伯伯确实有两下子,不用查万年历就掐出了他俩的八字,接着就是一阵神神叨叨的,说唐一白:“你少年坎坷,当然这个坎坷主要是事业上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会遇到一个贵人,有了贵人相助,你就能化险为夷、披荆斩棘、云开月明、一飞冲天。哦,对了……”他说着,指指云朵:“从命相上看,你应该就是他的贵人。”

    云朵捧着脸笑:“伯伯,您真是太会说话了,我好想给您钱呀!”

    小康伯伯笑道:“治疗费、药费,还有路费,你们队里都会给我们的,不用你再给钱啦。”

    唐一白也笑了。他和云朵一样,并不信这些,不过小康伯伯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实在让人心情愉悦得很。

    小康伯伯又说:“我再给你俩对对八字。哎哟,这八字……哎哟哟,这八字,啧啧啧……”

    云朵感觉要被他的语气词刷屏了,好奇地问道:“我们的八字怎么了?”

    “你们俩呀,是七世怨侣,已经修了七世,都没修成,现在是第八世,总算能修成正果了。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你俩的姻缘线怎么都特别好?哎呀呀,可不得了,你们两个人的好事肯定成,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哦!”

    “一定。”唐一白笑道,“看您说的,我也想给您钱了。”

    然后,小康伯伯又给他俩讲了前七世怨侣是什么样的。

    云朵觉得这位伯伯真是一个话痨,单从两个人的八字,他愣是编出了七段爱情故事,而且他还有逻辑强迫症,七段爱情故事都按时间顺序排好,讲的时候对应朝代有对应朝代的特色,绝不会出现穿越时空的尴尬。因为时间紧张——他们毕竟还是要吃饭的——他只讲了七个故事的大致情节,然后跟唐一白约好了时间讲具体的。

    人才,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晚上睡前,为了防止唐一白再次“梦游”,云朵把房间门锁上了。

    她躺下后还没睡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她,是唐一白:“朵朵?朵朵?”

    云朵没有说话,她倒要看看他搞什么鬼。

    门把手被人转了转,打不开。

    云朵以为他走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她有些无语,下床打开了门。

    她看着门外的他:“你梦游还能找钥匙开锁呢?”

    唐一白被抓了个现行,然而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表现得特别镇定,他揉了揉她的头,试探着问:“朵朵,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不能。”

    他有些郁闷:“我只是想抱着你睡,反正我又不能做什么。”

    云朵看着他打着石膏的手,有点心软。人家都是病号了,每天喝那么苦的药,就这么点要求,咱能不满足吗?

    一个人困倦的时候更好说话,因为困意会使人精神懈怠。

    云朵被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击败,把他拉进了房间,还不忘警告他:“你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大夫说了,你必须禁欲。”

    “好。”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她又有些犹豫:“我会不会压到你的手?”

    “不会,我睡在你右边。”

    躺在云朵的床上,把心上人抱在怀里,唐一白的心中充满了幸福感。她温软的身体散发着迷人的气息,紧紧贴着他。这不经意的诱惑令他口干舌燥,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内心深处冲出来。

    他太了解那是什么了——欲望,挥之不去的欲望,一旦释放出来,便难以控制。

    不行,不可以,要先养好伤。当自己是神雕侠侣吗?现在不可以!

    唐一白努力压下心头的渴望,深吸一口气,心想:等伤好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重入水池,而是先把我家朵朵吃掉。

    唐一白在接下来的几天,都过着扎针灸、喝中药的生活。他感觉自己骨裂的地方胀胀的,并不疼,康爷爷说那是他的骨头在生长。

    他们本来有家传的神奇膏药可以帮助唐一白快速恢复,可是考虑到他运动员的身份,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要等那个裂缝长好、石膏能拆掉再说。

    云朵履行了自己“跟踪报道”的职责,介绍了唐一白身体的恢复情况。她给他拍了几张新闻照,最后选的头条新闻图是唐一白站在湖边看风景。他手上打着石膏,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湖面,那个孤独感就不用说了,让人看了特别想抱抱他。

    这期报纸很快卖脱销了,许多粉丝看到那张照片直接掉了眼泪,然后开始骂那些杀千刀的行凶者,又通过各种方式催促公安局早日破案。

    公安局在破案工作上已经有了重大进展,但是他们不能每一步都向群众公布,这样会打草惊蛇,增加办案难度。

    他们的重大进展就是,已经抓到了那几个行凶者,三男一女,都是本地的小混混。

    被抓到警局后,四个人一口咬定是自己看唐一白不顺眼,死不承认有幕后黑手。

    警察们熬鹰似的审了两天,最后那个女孩松了口。

    据她交代,确实有人买通他们打伤唐一白。

    主使者全程通过电话与他们联系,至于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暂时不清楚,只知道那个人的要求很奇怪——打断唐一白的手。

    那人只要求打断唐一白的手,没要求更高难度的重伤,另外还特意交代,只打唐一白就行,不许碰别人。那人还说,骨折在伤情判定上属于轻伤,他们就算被抓到,也不会被关太久。同样基于这个原因,他要求就算他们被抓到了,也要主动承担责任,不能供出主使者,条件是很多很多钱。

    几个小混混一开始也觉得这人行为古怪,但是他出手很大方,他们也就接下了这个活。

    警察们顺着那个主使者的手机号追查,结果没有查到有用线索。

    那人特别小心,和几个小混混的通话内容没有暴露任何个人信息,连声音都做了处理。再结合此人之前的布局,警察们把这个案件归为高智商犯罪。

    查到这里就查不下去了,几个办案的刑警只好又来找唐一白了解情况,希望他能想一想自己到底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存在利益纠纷。

    唐一白有点无奈:“我确实没有仇人。跟我存在利益纠纷的可能是埃尔普西、桑格、贝亚特这些国外运动员。说实话,我平常接触的人里,有能力搞这种高智商犯罪的不多。我觉得这个背后主使者不一定是我认识的人,会不会只是个陌生人,单纯地看我不顺眼?或者他是桑格的狂热粉丝,因为我说了要挑战桑格拿冠军,所以他想给我个教训?”

    警察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你是公众人物,之前确实也有过公众人物被陌生人伤害的案例。好,回去我们再讨论一下,现在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

    “根据我们的调查,摄像头安装有一段时间了,这说明那个人对你进行了长时间的监控,他早就蓄谋要伤害你。我们猜测,他之前可能做过一些尝试。你仔细回忆一下,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一些可疑的事情,比如被人跟踪?”

    唐一白仔细想了一下。

    云朵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也帮他想。

    想了一会儿,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身体伤害,对方很可能对你投放兴奋剂之类的东西,国外就出现过这种案例。你想想有没有可疑之处。”

    云朵听得心中一动,目光闪了闪。

    唐一白却被搞得很茫然:“没有。我女朋友对这方面看得很严,我已经很久没在外面用餐了,就算是喝水,我女朋友都只给我喝没打开过的矿泉水。”

    那个警察佩服地看了一眼云朵:“姑娘,你的警惕性很高啊,你很可能因此帮他挡了不少灾。”

    云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她有些犹豫,问警察:“那个,我想知道,吃兴奋剂是什么感觉?”

    警察看了看唐一白。

    唐一白有些奇怪云朵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回答了:“我也不确定,我没吃过,不过理论上应该是心跳加速,精神亢奋,特别有力量,情绪可能比较烦躁,甚至暴躁。”

    云朵惊讶地捂着嘴巴,看看唐一白,再看看警察,她眨巴着眼睛,满脸后怕。

    警察看出异样,问道:“云朵,你发现什么了?”

    云朵的心沉了沉,失神地说:“我……我可能吃过那个……兴奋剂。”

    “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

    唐一白和警察几乎同时发问。

    云朵紧张地抓住了唐一白的手。

    唐一白反握住她,侧头温柔地看着她。

    她吞了一下口水,对唐一白说:“就是我们一起去度假村玩,在湖边吃烧烤那次。吃过午饭回酒店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整个下午我都特别亢奋,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的那种亢奋,觉得自己力气变大了。”

    唐一白恍然:“难怪那次我和峰哥都被人举报了。难道真的有人下药?”

    警察问道:“你们被举报之后呢?据我所知,你和祁睿峰这两年都没出过禁药问题。”

    唐一白点点头:“嗯,那次之后一切正常,我那天吃过饭,也没出现朵朵这样的症状,阳姐他们应该也没什么异常。如果真的有人下药,他到底是在哪里下的呢?我们六个人一起吃饭,好像只有朵朵出事了。”

    云朵恍然地拍了一下脑袋:“是那个梅子酒!那天的梅子酒,只有我一个人喝了。”

    “是这样?”

    “嗯,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感觉很亢奋,就怀疑梅子酒里有壮阳成分。”

    她一脸严肃地说出这种话,唐一白和警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唐一白捏了捏她的脸蛋,碍于警察在场,没有亲她。

    云朵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略羞耻,赶紧捂了一下嘴巴,见唐一白坏笑,她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不许笑!”

    “好,不笑。”他努力将弯起来的嘴角压下去。

    警察问道:“你确定梅子酒只有你一个人喝了?”

    “嗯,我确定。阳姐他们都嫌梅子酒的酒劲小,说是女孩子喝的。明天也没喝,明天喝的是啤酒。”

    “度假村是谁定的?”

    唐一白答道:“是向阳阳的。我们一个队的,她不可能对我做这种事。”

    “嗯,我先去找她了解一下情况。这个度假村很关键,我们会派人去调查。谢谢你们的配合,有进展我会通知你们。”

    “不客气,是我们该谢你才对,希望能早点破案。”

    警察离开后,云朵拍了拍胸口,一阵后怕,脸还是白的。

    唐一白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道:“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太悬了,唐一白,幸好你没喝那个酒,如果你喝了,第二天肯定会检测出兴奋剂成分,那时板上钉钉,神仙也救不了你。太可怕了,到底是谁啊,手段这么阴毒?”

    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唐一白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不要怕,朵朵,现在我不会有危险了。你看,小康伯伯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我的贵人。有你管着,我在外面才没有中招。”

    “太吓人了,怎么会有人坏到这种程度呢?唐一白,你到底得罪过什么人啊?还是说对方真的只是个变态啊?”

    “我也不清楚,先看看警察能查出什么吧。”

    唉,也只能先这样了。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警察什么都没查出来。也是,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对方又是个高智商罪犯,能留下的痕迹早就被抹掉了。监控录像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所有接触过梅子酒的人都大呼冤枉。折腾来折腾去,警察又回来找唐一白。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警察咬着牙,他也不想逼唐一白啊,可是没办法,他对唐一白说,“最后一次,你能不能再仔细想想,你确定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云朵扯了一下唐一白的衣角,小声说道:“要不,你再想想那个被你拒绝的姐姐?”

    唐一白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她,她挺善良的,而且她失踪了那么久,我不觉得她能恨我到那个程度。”

    警察眼睛一亮:“谁?你们说的是谁?失踪了?这么神秘?”

    云朵劝唐一白:“你就跟警察说一下嘛,万一是她呢?痛苦的感情经历最容易导致女人变态。”

    “好。”唐一白点点头,看向警察,“这个人几年前和我有点纠葛,她叫林桑,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云朵打断了:“什么?!”声调陡然提高,因为太过激动,声线都变细了,带着颤音。

    唐一白吓了一跳:“朵朵,怎么了?”

    云朵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那个人叫什么?”

    “林桑。怎么了?”

    “她……她是不是有个哥哥?”

    唐一白想了一下:“她确实说过她有个哥哥在国外,不过我不记得叫什么了。那时我很忙,和她在一块的时间也不多。朵朵,到底怎么回事?朵朵?”

    云朵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唐一白叫她她也不理会。

    他担心她,抬手轻轻蹭她的脸蛋:“朵朵,你到底怎么了?说句话。”

    云朵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唐一白,讲一讲那个林桑的事情吧?”

    唐一白有些担忧,揽着她的肩膀,说道:“林桑当时是我的队医……”

    刚说到这里又被她打断了。

    云朵并非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只是此刻她太激动、太着急了,她问道:“你的队医是女人?”

    “对,你不知道?咦,我好像确实没有强调过她的性别,原来你一直以为她是男人啊?”

    云朵耳旁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男人的口吻漫不经心的,说她的新闻稿“有错别字”——她对唐一白的采访,关于队医事件的披露,有错别字。

    那个错别字不就是“他”和“她”吗?

    是她,是林梓的妹妹,就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小桑姐”。不是重名,就是她。

    得不到云朵的回答,唐一白继续说道:“那两年林桑一直是我的队医,后来不是出了那件事吗?”他说着,见警察满脸疑问,于是把队医用错药导致他禁赛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接着说道:“林桑感到很惭愧,而我那时候一肚子埋怨,对她态度也不好。有一次,她情绪崩溃了,失魂落魄地横穿马路,正好对面有辆汽车驶过来,我冲上去推了她一把,她躲开了,我却被车撞了。幸好只是骨折,可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我也快崩溃了,偏偏林桑那个时候和我表白,我一时没忍住,把她骂跑了。我说永远不想看到她,结果真的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她。她应该是在和我赌气吧。”

    云朵有些意外:“你那年的腿伤是因为她?你救了她?”

    “对。”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她有些急。

    唐一白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异常,好脾气地说:“抱歉,我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可说的,况且,咱俩在一起的机会那么少,好不容易陪陪你,说这些太浪费时间、浪费情绪。朵朵,你到底为什么着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云朵抓着他的手:“她没有和你赌气,她自杀了!”

    唐一白惊得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她割腕了,现在变成了植物人!”

    “她……她……”唐一白摇着头,震惊过后,又有些自责——她自杀是因为他吗?因为他拒绝她、骂她,说永远不想看到她?

    云朵飞快地思考着,她总觉得某些事情之间有些密切的联系,而现在最关键的是抓到能把林桑和这次事件联系在一起的线索。

    突然,她想起了那杯咖啡。

    是啊,那天她除了喝过梅子酒,还喝过咖啡,而最重要的是,相比梅子酒,咖啡才是最可能被唐一白喝到的。那杯咖啡最初就是端给唐一白的,是林梓端给他的。

    一切都清楚了,云朵心中卷起惊涛骇浪,以至于她要深呼吸几下放缓情绪。

    然后,她对警察说:“我好像知道凶手是谁了。”

    警察把林梓带回局里问话,他并没有逃走。

    云朵很难过,她一直真心地把林梓当朋友,却没想到,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复仇,他一直在利用她。他用那么卑鄙阴毒的手段一次次地暗害唐一白,害得唐一白可能会和世锦赛金牌失之交臂。

    她又无比庆幸,庆幸唐一白躲过了林梓投放的兴奋剂。打断手只会害唐一白一阵子,兴奋剂则会毁他一辈子。

    唐一白震惊良久,才把此事消化完毕。没想到自己如今遭的无妄之灾,竟然是几年前埋下的祸根。他觉得这对兄妹太偏执了,正常人实在难以理解。不过,现在林桑变成了植物人,如果追根溯源,到底还是因为他。

    他叹了口气,对云朵说:“朵朵,我想去看看她。”

    第二天,云朵把唐一白带到了林桑的病床前。

    林桑比以前瘦了许多,面色苍白,像一张纸片躺在床上,唐一白几乎要认不出她了。

    他低头看着她,说道:“林桑姐,我来看你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当初年少轻狂不懂事,口无遮拦,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好吧,你已经往心里去了。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谢谢你,谢谢你曾经对我的付出。然后,对不起。”

    云朵看到他神色黯然,她莫名地很不舒服,说道:“唐一白,你不要这样。不管你做了什么,她自杀的原因都不是你,而是她自己。虽然林桑姐很值得同情,但我还是要说,我不赞同她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

    唐一白闭了闭眼睛:“我懂的,可我总觉得愧对于她。如果我当时说话委婉一些,也许她就不会……”

    云朵眼圈红了:“不是这样的,唐一白!明明是她害了你,她害得你还不够惨吗?你好不容易挺过来了,她哥哥又跑过来害你!你根本不欠他们什么,相反,是他们欠了你!你已经仁至义尽,别人愚蠢的决定不需要你来埋单!”

    唐一白侧头看着她,只见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有些心疼,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说道:“不要着急。朵朵,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会沉浸于过去中,我也不会为此而折磨自己,我只是……唉。”

    云朵上前一步抱住他,脸埋在他怀里,闷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善良啊?”

    “不会。有时候,不分好坏的盲目善良比作恶更加可怕,我懂的。你放心,这世界上我可能辜负很多人,但绝不会辜负你。”

    “嗯。”云朵点了一下头,心里酸酸胀胀的,想掉眼泪,但绝不是因为难过。

    这时,病房门口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你们在我妹妹面前秀恩爱,是不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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