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德钦县城,庄峤和黄洛洛被大头的爬犁车直接拉到家里,并留下二人用饭,以表达他对这次出行二人险遭不测的歉意。
席间,得知大祭司已过世,董卿老人不胜唏嚅中,捧来自家院中保存的那尊青铜像“凤”,交到庄峤手中:“既然是大祭司认定的‘有缘人’,你们也把这个带走吧。希望在你们的发掘过程中,能从历史的角度还原我们当地‘望夫隙’的这个古老传说。”
面对老人的嘱托,庄峤感动之余,临走,尽管这对父子再三推阻,他和黄洛洛还是执意在桌上留下一叠毛爷爷,算是给大头损失的几只爬犁狗作了个补偿。
最先发现两人回归的是马卓妍。
这个在酒店门口不停徘徊着的小妮子,看到他们两个渐行渐近的身影后,一下扑了过来,紧紧地搂住黄洛洛,连声问道:“表姐,受伤没有?你们俩个可吓死我们了。”对着表姐说话的她,眼光却尽往庄峤身上瞟,似乎要搜找出他身上哪怕一丁点儿的伤痕。
跟在马卓妍后面,朝他们小跑过来的第二个人是李牧野。
对方跑近他们后,面色严峻的确认完黄洛洛身上无伤后,这才回过身,拍拍庄峤的肩膀:“怎么样?庄兄,都没事吧?昨晚你一个电话打来,马卓妍这妮子就像只雀,整晚吱喳个不停,不是担心你就是担心洛洛,让人觉都睡不安生。”
听闻他此言,抱着黄洛洛亲热的马卓妍一下松开手,气恼地回击他:“你不也一样吗?整晚愁得跟个苦瓜脸似的,就怕庄大哥是个狼外公,吃掉了表姐这只小羊糕。”
“你……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没分寸。”被马卓妍戳中心事的李牧野,尴尬得一时语塞。
好在,他顺势而下:“不跟你小丫头计较。”转头拉起黄洛洛:“你们两个能安全回来就好了。走,你舅等你还有话说。”说着,也不管黄洛洛愿不愿意,扯住她就往酒店走去。
看到庄峤始终笑笑的,没说一句话。
等那两人离开后,和他干站着的马卓妍,一下变得扭捏起来,话也说得文不对题:“你冷吗?饿不饿?昨晚我一夜没睡好,现在看到你,全好啦。”
“我没事。你们大家都还好吧?”
庄峤的随意和轻松,让马卓妍一会就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两个人去酒店的路上,在她的叽叽喳喳中,庄峤听到一个不利于队伍前行的气象坏消息。
爬上酒店天台,如马卓妍说的一样,他看见余教授带来的气象家于克慕,正埋头于观测仪前。旁边,还站着余教授的弟子王多年,手里抬着个笔记本在上面勾勾画画,记录着着气象家刚刚测出来的数据。
看到庄峤走近,那个戴着厚厚镜片,书生味十足的小伙子,客气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于克慕听见,从观测仪上抬起眼睛,朝庄峤无奈的摇头:“从昨天到现在,据观测到的大气环流看,最近几天,德钦到梅里雪山范围,还将持续有大风雪。”
看到他笃定的表情,庄峤不禁心底一凉,语气里不勉有些焦燥:“这种天气会持续多少天?能预报出来吗?”他深知,要是这场大风雪无休无止的下去,只怕这一耽搁,会影响到探险队的士气。
“最多能预报到一个星期。但随着时间长短,准确率也会受一定影响。”这个在国家气象局呆了近四十年的老气象学家,此时毫不讳言:“我们一般都是提前两到五天能准确预报出天气状况,但要是问十天以后的天气如何,就有点无能为力了。因为,现在的科学技术水平还没达到。”
这强降雪天气,还真让于克慕一语成谶。
接下来的几天里,被困在酒店的探险队和德钦人民一起,共同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寒流和暴风雪侵袭。漫长的等待……时刻都在煎熬着庄峤极度压抑的心绪。
但他急,也是无可奈何。
在德钦逗留的五天时间里,除了对古卷破译工作又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黄洛洛依然神采奕奕、精神倍增外,其余人都闷在房间里打牌、玩游戏。等到大雪下到第三天的时候,眼看着队员们一个个开始无精打采,就连鸟雀一样成天要武三八带着出去玩雪的马卓妍,也开始偃旗息鼓时,在天台上一直折腾的于克慕,突然兴冲冲跑来庄峤房间,告诉他,队伍可以准备启程的事宜了。
两天后。
酒店里,庄峤和武三八的房间。像被打过鸡血的武三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嘴里叽哩咕噜的:“这老于头,看他那瘦样,说话都中气不足,干起活来倒挺不含糊。说两天就两天,你看这雪也化得挺快的。老峤,天公作美,太阳如此多娇!我……”
“行了吧你,赶紧收东西。你看看,就几天功夫,你陪马卓妍买了多少东西,到时候当心你会变成一匹马。”看到这些天因为陪侍马卓妍,心情不是一般好的武三八又在那乱抒情,整理好背包的庄峤及时打断他的胡谄。
古语云,好事成双。有时候运气一来,挡都挡不住。
正当庄峤满怀信心和希望,准备率队开赴梅里雪山腹地时,余伯泉那边又传来一个好消息。
原来,教授相熟的一个同事从遥远的西北打来电话。说他的考古队在甘青高原的阿尼玛卿雪山下,发掘到一座西汉时期的无名古墓。墓主是位女性,其中有件陪葬品是一本非常古老的帛书,里面的字体很像教授提到过的神秘字符。因之前同事知道他正在考证古滇王国遗迹一事,问教授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看到对方发来的古帛书图片后,黄洛洛比庄峤还要激动。要知道,那帛书上的字符,就与她古卷上的无二。这一南一北,相同的字符在不同的地域被发现,这会预示着什么,又有着何种关联?
庄峤作出奔赴甘青高原考古队墓地的决定后,难题也跟着来了。
这趟西北远行,除黄洛洛、余伯泉是必去人选外,还有武三八、李牧野和马卓妍也纷纷争着要去。当然,作为可以协助黄洛洛破译古卷神秘字符的庄峤,也是必去不可的人物。这样一来,负责挺进梅里雪山物资装备调运的武三八和李牧野,就被刷了下来。
庄峤做通二人工作时,黄洛洛那边也和马卓妍沟通好了。因为人手不够,她要她留在这边协助副领队的父亲,为探险队进入大雪山做好准备工作。
最迟,他们三五天便可转回。也就是黄洛洛承诺的这三五天,差点就成为他们此行的忌日,这是后话。
酒店门口,即将远行的三个人刚坐上包租的面包车准备出发时,突然反悔的李牧野背着行囊硬是挤上了车。
上车后,看到黄洛洛有些生气的眸光,他讪笑起来:“你们去的可是雪域高原,对那种环境我比较有经验。要是少了我,你们去那种地方,我可不放心。”说着,跨过庄峤,插在他们二人中间坐了下来。
庄峤刚要说话,前面副驾上的余伯泉回过头来打圆场:“小李跟去也好,反正这边人手还多。那古墓位于极寒之地,有你这个专业登山者照应,自然是多了一道保险。”
余教授的语气里,对他们这趟西北行充满了期待。
一路上,他给车上的三个年轻后辈,讲起他退休前在国家考古队见识过的许多奇闻轶事,当然也谈及和西北挖掘到古墓的那位同事的交好程度。教授热切地盼望着,那座万里之遥的西汉古墓,能成为打开古滇王国的敲门砖,助他早日实现毕生未尽的这个夙愿。
从繁花似锦的春城昆明,降落在萧条湿冷的西宁,飞机上睡足觉的四个人下机后,在机场附近的租车行里找到一辆性能优良的三菱越野车。与司机谈好价后,一车人马不停蹄地迎着晨曦,朝着西边的阿尼玛卿雪山进发了。
司机是个长络腮胡的藏族男人,一身汉装,戴顶藏式毡帽。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有着一张厉害的嘴巴子。越野车开出环城高速后,道路上的车辆不再那么拥挤了,司机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得知副驾上的余教授是考古队出身后,这个貌似像古董发烧友的西北汉子,就西安出土的一座唐代石椁墓主的身份迷案,与教授热烈地讨论起来。
一路上,在两人不同的争论声中,越野车不知不觉跑出了一百多公里。也许后面教授辩论辩得累了,渐渐的,头枕在靠椅上睡了过去。
看到对方再无应答,司机终于闭上了嘴巴。
这时的车上,李牧野也打着轻微的憨声,黄洛洛微闭着眼帘,似在小憩。只有大脑里还在跑着乱绪的庄峤,一路上毫无倦意的想着心事。
看着几个人昏昏欲睡,他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外面,天空蔚蓝,阳光灿烂。
在越来越开阔的视野中,甘青高原特有的风貌,像一幅绵绵无际的油画在天际间延伸开来……蓝天白云下、湿地湖泊、荒草残雪,野驴牦牛、羊群牧人勾画出的一幅高原景象,让庄峤大饱眼福之余,也慢慢的放下了紧绷着的心弦。
有人说,高原天气十里一变,一点不假。
随着车轮滚滚向前,海拔也逐渐的升高,刚刚前面还晴朗朗的天,后面就开始变得阴云密布。野旷天低处,朝着阿尼玛卿雪山奔跑的越野车,越往前跑,越看不见人烟了。视野中的这片雪域高原,呈现出一派荒芜苍凉的景象。
车子穿越一个不知名的绿色草湖时,气温骤降,横风劲吹,惊起了草丛中的各种动物,头顶上不时还有“嘎嘎”乱叫的斑头雁、黑颈鹤一掠而过……只怕是要变天。
此时,越野车跑在一条延伸进草滩深处的砂石路上,路面随着水草的茂密度,也越走越窄了。就在走到看似无路的草滩尽头时,司机忽然把车头一拐,驶上另一边的荒野山坡,碾压着一条依稀可见的车辙印艰难的翻上一道山梁。
过了山梁,但见前面两座巍峨的雪峰,海拔至少都在三千米以上,两山之间的山垭口处,盘旋着一条云梯般的山道。
远远望去,那条犹如天路般的山道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等越野车渐渐接近那条山道时,路面越来越颠簸不平,除了教授还仰靠在座椅上睡觉外,车里昏昏欲睡的李牧野和黄洛洛,被颠醒了。然后,他们看到左右摇摆的越野车,顺着山势趟过一个个烂泥沟,车里的每个人几乎要被颠得快腰折了。
这时,似乎是恶梦方醒的李牧野,终于失去绅士风度,只见他两只手用力撑住前排椅背,语气生硬的责问起司机:“我说师傅,这去科玛沁的路,怎么会这种荒凉和偏僻。看你这路烂的……难道只有这一条道可走吗?”
“还有官道,你们不是很赶时间吗?走那边要多花一两天的时间。放心,这条道我走了不下几十次,没有问题,你们坐好抓稳就行。”司机刚说完,越野车又冲上一个高坎,看见坎下面那条不算窄的水沟时,车子猛地急刹,惯性使得全车人猛地朝前一扑……
首先发现余伯泉状态不对的人,是庄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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