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炎嘴挺毒的,只是平常没表现出来,冷不丁问这么一句话,靳珩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他,眉梢挑了挑,没有否认:“嗯,进去了。”
闻炎眼皮子一跳:“你还挺骄傲?”
他今天没有骑车,单纯和靳珩慢悠悠往家里晃,颜娜和徐猛在一旁追逐打闹,笑声不断。身后的天幕半黑不黑,显现出一种极为神秘的克莱因蓝,深沉涌动,却又干净凛冽。
靳珩不急不缓的反问他:“我敢进,你敢吗?”
闻炎噎了一下,什么敢不敢的,哪个男人闲的没事往女厕所跑,这种事除了变态会做,就只有靳珩了好吗。
旁边的花坛有一条长长的围隔路,闻炎站上去时,刚刚好比靳珩高了大半个头。他双手插兜,慢悠悠的往前走,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靳珩肩上,然后又移开了。
前面有一根电线柱挡住了路,靳珩伸手把闻炎从花坛上拉下来,走到较为平稳的小路上:“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往上走。”
闻炎:“老子乐意。”
靳珩摸了摸耳垂,一言捅破窗户纸:“是不是因为你比我矮?”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靳珩偏偏压了闻炎一头,直起身形时,瘦削骨感,和杂志上的男模有一拼。他这话算是捅了马蜂窝,闻炎直接从后面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倾下腰来,衣领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艹,谁比你矮了!”
靳珩心想谁矮谁知道:“你猜?”
闻炎气急败坏,但又不可能真把靳珩怎么样,只能按着他的头揉了两下,这才松开手:“行了,知道你英雄救美,女厕所进了就进了,少对我人身攻击。”
靳珩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胳膊上有一道不甚明显的伤,白天的时候并没看见,出声问道:“你今天去打架了?”
闻炎没说话,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似应非答的嗯了一声。
靳珩问:“跟谁打的?”
徐猛躲避颜娜“追杀”,刚好经过他们身边,闻言放慢脚步,然后倒退着走路,似笑非笑道:“还能有谁,昨天耽误你考试的那个倒霉蛋呗,差点被他打死。”
徐猛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闻炎,仿佛看见自己的好兄弟正在一步步落入绝境深渊,随后又移到靳珩身上,仿佛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意味不明的道:“你数数谁惹过你,说不定那些人闻炎都揍过一遍呢。”
他说这句话时,一惯笑嘻嘻的模样,让人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别的。
闻炎下意识看了靳珩一眼,然后虚踹了徐猛一脚:“去你大爷的,会不会说话。”
徐猛侧身躲过,随手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听不太清的说了一句话,冷笑道:“你自己掂量,下手没轻没重,我懒得管,早晚惹祸上身。”
他们不是同一条路,前面岔路口就分开走了。
闻炎虽然打架,但他自己也知道打架不是什么好事,更不值得拿来炫耀。见靳珩走在旁边不说话,像是在想事情,懒洋洋用打火机点了根烟,故意往他那边吐了一个烟圈。
烟雾有些呛人,在漆黑的夜色中凝成一个白色的烟圈,不多时又散了。
闻炎以为靳珩会有些什么反应,但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没了别的动作。
闻炎拍了拍口袋,只能道:“别听徐猛瞎说,他以前追颜娜那会儿,打架比我还狠。”
靳眉梢微挑,似乎来了那么点兴趣:“嗯?”
闻炎思忖了一下才道:“颜娜以前上初中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好像也被欺负的挺惨,徐猛没少因为她打架,闹得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进了少管所。”
综上所述,
“他是乌鸦站在煤堆上,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靳珩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档事,毕竟颜娜看起来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格,想起徐猛刚才的话,睨着闻炎缓声道:“他说的话可能是对的,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因为我惹祸上身。”
闻炎显然没当真,漫不经心道:“什么祸不祸的,惹了就惹了,我这辈子惹祸的时候还少了?”
这倒是真的。
靳珩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见前面有一个便利商店,蓝色的招牌在夜晚亮着灯,拉着闻炎走了进去,里面安安静静,店员正在打瞌睡。
闻炎不明所以:“你想买什么?”
靳珩看起来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因为他在货架边慢吞吞的转了半天,什么都没拿,静了那么一两秒才道:“今天我生日。”
闻炎一懵:“什么?”
靳珩偏头看向他,认真且平淡的道:“今天我生日。”
原本没打算说的,因为这种日子对靳珩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成年这天毕竟是个坎,总觉得还是要做一些值得纪念的事。全然没意识到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闻炎砸懵了。
“我……你……”
闻炎罕见的结巴起来,神情错愕:“今天你生日,我怎么不知道?”
靳珩心想你当然不知道了,我又没跟你说过。他看了一圈,对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到底没什么兴趣,然后走到收银台,拿了一盒东西,指尖轻巧桌面,惊醒打瞌睡的店员:“结账。”
店员是个年轻人,他见靳珩一身校服,大半夜来便利店买这种东西,目光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扫描商品入账。
靳珩付了钱,走出商店,发现闻炎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却见他还傻愣愣站在原地,复又折返回去把他拉出来:“走吧,回家。”
闻炎没说话,只是忽然把书包塞到靳珩怀里,急匆匆道:“坐这里等我,马上回来!”
六中下晚自习的时间很晚,这个时候街上大部分商店都打了烊,闻炎对这一片还算熟悉,依稀记得附近哪里有蛋糕店,一家家的找过去,结果都关了门。
还有最后一家店,里面暖黄的灯光透了出来,店主站在外面,正在给铁门落闸,闻炎原本都跑的没力气了,见状立刻掉转方向赶过去,眼疾手快把落了一半的门拦住了:“等一下!”
老板循声看去,见是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学生,不由得停住了动作:“怎么了?”
闻炎跑了七八条街,一时说不出话,俯身用手撑住膝盖,强行压住呼吸,过了一两秒才断断续续问道:“老……老板……还有蛋糕卖吗?”
老板想了想:“还剩几个小面包,你要吗?”
闻炎喘了口气,摆手道:“不是面包,我要蛋糕。”
老板道:“那你来晚了,蛋糕得提前一天定。”
闻炎也没买过蛋糕,他见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几个大的奶油蛋糕:“那种能不能卖我一个?”
老板笑他傻:“那是假的模型蛋糕,吃进去要死人的。”
闻炎郁闷的往墙上锤了一拳,不死心的问道:“那小的奶油蛋糕呢?切块的也行,我家里人过生日,真的急用!”
老板大概明白原因了,他把落下一半的铁门往上卷了卷,然后用钥匙打开玻璃门,在略有些空荡的货架上拿了一块便当盒那么大的牛奶味蛋糕,光秃秃的,就像没抹奶油的蛋糕坯。
老板问他:“蛋糕真没有,你看这个行不行,插两根蜡烛也差不多。”
闻炎:“……”
现在大半夜的,除了酒吧和24小时便利店,基本上都关门了,闻炎只能不甘不愿的掏钱付账,顺带着买了一包蜡烛。担心靳珩等太久,又是一路疾跑。
靳珩不知道闻炎要做什么,只能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着等他,过了大概四十多分钟,才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来,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靳珩下意识站起身,见闻炎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暗自猜测了一下:“你买蛋糕了?”
闻炎本来就觉得买的东西拿不出手,听他这么一问,更觉得拿不出手了,抓了抓头发:“他妈的,蛋糕店都关门了。”
他把袋子放到长椅上,从里面把那个光秃秃的牛奶味蛋糕拿出来,在靳珩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插了一圈蜡烛上去,用打火机挨个点燃,结果夜里风大,加上心急手抖,怎么都点不着。
“别着急,”
靳珩在他身旁蹲下,用手挡住风,接过闻炎手里的打火机点了根蜡烛,然后再用那根蜡烛把其余的蜡烛挨个点燃,暖黄的灯光亮起,将他侧脸照得温润如玉。
闻炎见状,急躁的心莫名一点点静了下来,他抬手帮着挡风,看了靳珩一眼,又偏头收回视线,磨磨蹭蹭的低声道:“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闻炎这个人活的很糙,各种意义上的,如果不是身边有人提醒,他甚至会忘记世界上还有过生日这么一回事,更何况是男朋友的生日。
靳珩不怎么在意:“因为你记性不好。”
闻炎连他自己的生日都记不清,前半生只能用浑浑噩噩四个字来形容。
闻炎记性确实不太好来着:“靳珩,这次我忘了问,我的错,下次我就记住了。”
靳珩知道,闻炎说过的话都会做到。他放下打火机,笑了笑,把手机屏幕指给他看:“还没到十二点,你赶上了,也不算忘记。”
事实上,靳珩说自己今天过生日的时候,有些鬼使神差,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告诉闻炎这个。
闻炎还是觉得这个蛋糕有些磕碜,但点了蜡烛好像也不算太丑:“那……吹蜡烛许愿?”
靳珩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闻炎眼皮子跳了一下:“要唱生日歌吗?”
靳珩笑了:“不用。”
他不信什么愿不愿望的,又或者说,并不知道可以许什么愿望,但还是依照闻炎的意思,缓缓闭眼,对着亮澄澄的蜡烛许了一个愿。
希望……
他们十八岁以后的人生,平安顺遂。
上一世太苦了,
所生所长之地,本该是家,而不是做梦都想挣脱的牢笼泥潭。
靳珩过了那么两秒才睁开眼,然后吹灭了蜡烛。闻炎略微放下了心,他拔掉那些燃烧过半的彩色蜡烛,然后掰了一块蛋糕递到靳珩嘴边,自己也吃了一块:“明天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靳珩摇头,他们现在只是学生,买太贵的东西其实是一种负担。见周遭街道静悄悄没有人,仅有树梢晚风,垂眸缓缓靠近闻炎,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靳珩说:“谢谢……”
闻炎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靳珩已经抽身离去,他无意识抿了抿唇,总觉得刚才轻飘飘的吻令人心悸难平:“……靳珩,生日快乐。”
靳珩笑了笑,没说话,他从椅子边站起身,把蛋糕收拾好,然后牵着闻炎往家里走,两道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靳珩不知想起什么,挑了挑眉:“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闻炎在六中门口揪着他的领子放狠话,还拍他的脸,只能用气焰嚣张四个字来形容。
闻炎快步走上楼用钥匙开门,支支吾吾半天不吭声,装傻充愣:“忘了,你明知道我记性不好……饿不饿,晚上只吃了两口蛋糕。”
靳珩跟在他后面走进房间:“不饿,你呢?”
闻炎见转移话题成功,暗自松了口气:“不饿。”
靳珩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上,有什么小东西从不慎口袋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那就洗澡睡觉吧。”
闻炎正准备应声,结果刚走两步,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捡起来一看,这才发现是……anquan套,大脑有片刻空白:“……哪来的?”
见鬼了,他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是他那个几百年不见的老妈?!
靳珩半靠在沙发扶手上,见状哦了一声:“我买的。”
闻炎更懵了:“你买的?你什么时候买的?”
靳珩指了指门外:“刚才在便利店。”
“……”
闻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捏着手里的小盒子,只觉得像烫手山芋,大脑短路下,问了一个很智障的问题:“你买这个干什么?”
靳珩笑了:“我买回来吹气球玩,行不行?”
操蛋。
闻炎觉得自己蠢到家了,他早该料到靳珩这厮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把东西扔了回去,耳根子红了个透彻:“妈的,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靳珩见闻炎转身想走,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来,然后顺势抵在墙上,也不知是不是无意中碰到了开关,客厅灯霎时暗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动,身形落入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温热的呼吸喷洒交织,暧昧缠绵。
闻炎胸膛起伏不定,心如擂鼓,他不自觉攥紧靳珩的肩膀,喉咙莫名发痒:“你……”
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声音哑的厉害。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划过了十二点。
靳珩五指缓缓贯穿闻炎发间,迫使面前这人抬起头来接受自己的吻,白日张扬乖戾的样子褪去,只剩下任人宰割的脆弱无助,被吮吻到舌根发麻,连牙关都开始僵麻。
“闻炎……”
靳珩低低出声,嗓音微哑,沙沙磨砺着耳膜,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漂亮眼睛在黑夜中妖气横生,摄人心魂。他仿佛记起什么事,指尖滑过闻炎的脸庞:“其实徐猛说的没错……”
闻炎脑子糊里糊涂,乱成了一锅粥:“什么?”
靳珩贴近了他的耳朵,缓缓啃咬:“你跟我缠在一起,真的会惹祸上身。”
例如上辈子的牢狱之灾,也许还有别的,一笔笔烂账,已经细数不清了。
闻炎被他咬的有些疼,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他妈的,轻点。”
至于什么惹祸不惹祸的事,似乎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闻炎闭眼喘息,感受着颈间留下的温热触感,不自觉仰起了头,脆弱的喉结上下滚动,像待宰羔羊。
他不是不懂徐猛今天在警告什么,但总有那么一个人,能令你不计后果的去做一些事,前路后路,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
就好像当年徐猛可以为了颜娜奋不顾身,闻炎也可以为了靳珩做同样的事。
二人跌跌撞撞的倒入了床上。靳珩深吻着闻炎,唇舌一一掠过那些或平或凸的陈年旧伤,然后轻轻舔舐,总会引起身下人的战栗闷哼,却还是照着那人所说的“轻一点”,温柔蚀骨,愈发磨人。
闻炎不懂靳珩为什么要固执吻遍自己身上的伤痕,只觉得痒意直直传到了骨髓,双目失神涣散,几经艰难吐出了两个字:“靳珩……”
“嗯,”靳珩把脸埋入他颈间,“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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