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国璋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吃完饭,他又一个人在院子里慢慢地散步转圈。
“相公,你在想什么?”
玉娘在施华洛的搀扶下,走出来问道。
“哦,玉娘。我现在设想自己是肃忠谋,再设想自己能掌握什么样的资源,动员什么样的人,然后在江州城做出什么事来,可以放外面的叛军进来。”
“那相公想出什么来?”玉娘笑着问道。
“想出一些来。不过肃忠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江州城内外禁绝,最新的消息传不出去,下达的命令又递不进来。前几天,有人在城墙上丢情报出来,被岑毓祥和罗人杰带人抓了几个;又有人放信鸽出去,杨金水带着人,搜出几十只暗藏的鸽子...”
施华洛微张着嘴,诧异地问道:“这些日子,暗地里的斗法,也这么激烈?”
“当然。城墙上的厮杀,刀刀要人命,城里的暗斗,也是招招见血,都马虎不得。经过这些日子的斗法,叛军和城里奸细的沟通法子,绝大部分已经被我们斩断了。”
“我们又在城里实行戒严。白天,百姓不得轻易出坊里,晚上,不得轻易出家门。街道日夜有兵巡逻,任何人都要盘查一番。叛军奸细,在城里互相沟通,也没有那么通畅了。”
“老爷,你这么做想干什么?”施华洛问道。
“逼叛军的奸细出错!只要出了错,就露出马脚,那我们就可以抓住他们的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
“老爷等待了这么久,现在准备敲山震虎?”
“他们那里是什么虎?就是一群老鼠而已。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都动起来。”
第二天早上,岑国璋与景从云等人在北门浔阳码头等候。
过了辰时三刻,几十艘大船缓缓地靠上了码头,两位军官跳上码头,拱手道:“荆门守备营千总王某某,岳州守备营李某某,奉钦差大臣、荆楚巡抚王公之命,前来增援,听从岑大人节制!”
“两位大人辛苦了!荆门、岳州守备营的弟兄们辛苦了!请下船直去校场,有热饭热菜等着大家。”
跟陆续下船的两府守备营的士兵们招呼了一声,岑国璋把王千总和李千总拉到了一边。
“昱明公到了江夏?”
“是的。王公的钦差仪仗已经进驻江夏的藩司衙门。调兵的命令四处在发。我们经过江夏,去钦差行辕拜见过王公。”
岑国璋不动声色地问道:“两位见到昱明公了?”
王千总憨厚地一笑,“王公日理万机,那有空见我们。见我们的是三明先生和薛大人,引着我们叩拜了圣旨和王命旗牌,然后再领了五千两赏银就继续开拔下来了。”
“这次你们两位各带了一千兵?”
“是的岑大人,我们各带了一千兵,都是我们守备营最能打的。”
“哈哈,一看就是能征善战的精锐之师。对了,后面还有哪里的援军?”
王千总想了想答道:“我在江夏码头听人说了一嘴,明天应该有德安、衡州两府的两千守备兵,后天应该是勋阳镇的一千五百兵。”
“勋阳镇的兵也来了。”
“他们顺着汉江,一路飘下来快得很。只是那些混蛋,没有银子是挪不动脚,所以才拖得现在。”
说了几句,岑国璋招呼了一声,顾光庸和郑若水笑眯眯地从旁边走了过来。
“来,我介绍下,这位是恒源通的大掌柜顾白石顾老板,这位是隆利昌的大掌柜郑若水郑老板。”
王千总和李千总有点发愣,什么个意思?
“我知道,弟兄们身上都有开拔银子。这一仗打完,朝廷还要发一笔赏银下来。这些银子都是兄弟们用命换回来的,是要养活妻儿老小的,万万丢不得。”
听岑国璋说到这里,王千总和李千总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可是这些银子实在不方便啊。带着身上,打起仗来,哪里还顾得上,怕掉了;藏在营房里,人多手杂,同袍里也保不住有心术不正的,怕丢了。实在麻烦啊。”岑国璋摇着头叹息道。
王千总和李千总听了后,也是感同身受。
“所以这里有个好法子。只要兄弟把银子存到恒源通和隆利昌两家票号里,十两银子就是十两票子,去这两家任何一家分号,见票即兑,没有一分一毫的火耗。”
“地方没有两家票号分号?没关系!只要贵地有恒源通、隆利昌商行的货栈,掏出票子就可以买东西,十两银子买十两银子的东西,足斤足两,没有一文钱的手续费!
王千总和李千总微张着嘴,呆如木鸡,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口水直飞的岑国璋。
这是我们要听命的督理江州民政军务的岑大人吗?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位精明的商贾?
“两位,是不是担心恒源通和隆利昌的信誉?”岑国璋压低了声音,头凑过去,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中关村、华强北卖碟的那些人。
“两位,昱明公与户部左侍郎覃大人联名上疏朝廷,保举了恒源通和隆利昌两家商号,为本次征讨战事的粮饷承办商。什么个意思?原本征讨土司的所需的粮饷,直接从这两家过手,其它物资,也由这两家出面采办转运。等到战事完毕,再由户部审核,江汉、荆楚两藩司给付。”
“现在大军改为征讨乐王谋逆,还是一样的。两位,你们想想,这等于是户部、江汉、荆楚的藩司给恒源通和隆利昌担保,你还怕他们能飞到哪里去?”
“王大人,李大人,岑大人,现在多了一家,豫章藩司也会为我等担保。”顾光庸恰到好处地添了一句。
“没错,现在在豫章地面上打仗,所费粮饷,豫章藩司肯定要承担一部分。”岑国璋一拍手掌说道。
“你们想想,其它票号的票子有这四处衙门担保吗?而且其它家票号还收火耗,恒源通和隆利昌收火耗吗?”
顾光庸和郑若水如同两个捧哏的,当即异口同声地说道:“绝不收,要是敢收一分一毫,天打五雷轰!”
可怜的王千总和李千总,被岑国璋带着顾、郑二人,忽悠得晕头转向。但是沉下心一想,这是大好事啊。
十几两、几十两银子变成一张票子,随身收在哪里都行。怕阵亡了钱丢了,可以提前通过这两家票号汇回家去,直接送到家里人手上,只需要一点点的汇费。
怕恒源通和隆利昌坑人?
户部和荆楚、江汉、豫章藩司四个衙门担保的商号都骗人,那就没得什么好说了。大家伙还平个屁的叛,讨个鬼的逆,干脆加入乐王,一起奉天靖贼算了!
王千总和李千总想明白后,知道这是件大好事啊!不过还有些细节需要再确认下。
“两位掌柜的,存哪家票号全凭自愿?”王千总问道。
“全凭自愿,想存哪一家都可以,条件都一样。”
“没错,岑大人特意把我们两一起拉来,就是让兄弟们多个选择,免得像是逼着大家伙存银子。”
这话说得有理。王千总点点头。
“其它守备营的兵存了吗?”李千总问道。
“潭州、江陵、鼎州,先来的这三府守备营的兄弟们,有八成存在我们两家票号里。昨天刚打了一场,阵亡了将近四百人。真惨。其中我们恒源通有五十二位,隆利昌,郑掌柜的,你那里有多少位?”
“四十一位。”
“对,九十三位兄弟的票子,贴着心窝子藏着,被同袍们送到我们这里。没说的,多少两银子,一毫不少地送到他们家人手里,要是敢收一文钱的汇费,我们就他娘的不是娘生爹养的,是他娘的畜牲!”
“好!”
听了顾光庸的话,王千总和李千总忍不住叫了声好。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着王千总和李千总领着恒源通和隆利昌的几位二掌柜,有说有笑地走向北门。
岑国璋转过头来,对顾光庸和郑若水说道:“这次承办军征物资,是一次尝试。两位,你们也看到了,里面的生意,大有可为啊。还请两位务必要把这次案子办好了。”
“大人放心。”顾光庸自信满满地答道。
郑若水却是无比敬佩地说道:“难怪我们会首说,姑——,大人要是经商,肯定又是一位陶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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