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里,人在高高的卡座里面,面向舞台,有歌手在上面弹着吉他低声唱民谣。
庞广白蛮喜欢听人唱歌的,尤其是帅哥的,她进来就往里面走,刚泡完澡出来,头发都带着一点湿气的,蓬松儿柔软,隐约花香醉人。
又喜欢穿衣服靓眼,一出现在灯光下,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她从庞京墨面前经过,一个眼神也不给。
庞京墨笑了笑,擦擦嘴,佯装无事的样子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什么也不说,好像真的是来拼桌的。
“Bloodmary,加冰。”
她极为矜持的样子,点酒的时候下巴微微的收紧,眼神一直看着台上,那表情要说有多不待见,就有多不待见某些个别人。
某些个别人极为没有眼力劲,“有没有MARNI”
“有的先生,您需要吗?”
庞京墨点点头,庞广白眼皮耷拉了一瞬间,眼球迅速的翻转,心里一个冷哼扔过去,很明显,来求和的,她极为傲慢的换了个姿势,不是很想搭理这种人。
慢慢的端起来自己的酒,她很喜欢喝现在的各种饮料,包括酒,实在是舌尖上的一种享受,太丰富太有层次了。
她不是很懂,但是会花钱啊,我只买最贵最畅销的,这样准没错,好东西大家都识货的。
她手指又柔又尖,难得指甲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若有若无的搭在水晶高脚杯的底部,里面又是番茄汁的鲜红,她闻了闻,味道很强烈,酸甜苦辣都有,她刚才只是觉得颜色好看,恰好又是推荐的。
“不尝尝看吗?”
庞广白就跟聋了一样,没听见。
庞京墨就前倾着身子,伸手去帮她把上面的八分之一的柠檬挤出来调味,“现在试试看,虽然闻起来不是那么美味,但是喝起来蛮顺口。”
里面加了伏特加,番茄汁,芹菜根黑胡椒粉喝辣椒粉,他料定她不喜欢这样的味道的,庞广白吃东西很单一,她很少吃混合的东西,你给她吃大米就吃大米,吃小米就吃小米,要是大米里面放小米一起吃,她就翻脸,一口都不会吃的。
柠檬的味道极具有冲击力,庞广白面无表情看他一眼,豁然起身,喝什么喝,我喝你个棒槌啊。
烦着呢,不想看到你。
庞京墨牙疼,早知道她脾气这么大,他当时就不应该说话,他就是给庞佩兰挠死也不应该劝的。
看着那一背血腥玛丽,一饮而尽算了,满嘴都是番茄汁的味道,微微辣的口感,在舌尖跟牙齿间颤抖,极其缠绵悱恻。
缓缓吐出来一口气,得,认栽。
“先生,你的MARNI。”
庞广白听到敲门声,鬼笑了一下,然后不动,躺在那里,慢慢的打开一盒薯片,细嚼慢咽的。
门外声音跟接头的一样,门铃都不用的,三长一短,然后继续开始。
循环往复,庞京墨一边敲,一边觉得自己傻,但是没有别人看到,自己笑了笑,这不算什么,哄女孩子开心嘛,不算是上不得台面,然后继续敲。
我在用行动告诉你,我道歉。
后面的人安静如鸡的拖着托盘,里面是庞京墨的点餐。
庞广白听着蛮爽,但是又怕他走了,也怕他小人之心生气,捏起来一包薯片,一盒子里面就五包,一包就一片,她现在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只捏着啤酒咕咚咕咚的喝的透心凉。
然后爬起来,一只手把着们,笑吟吟的,“哟——竟然是你啊,我都没听到呢,一直在室外看星星呢,最近大概听了些不好的东西,耳朵有点不好用了呢。”
那个哟字,咬的绵长而婉转曲折。
务必达到没有一个字挑明,但是每一句话都在内涵的最高宫斗境界。
耳朵竟然还能生气,庞京墨差点没脚滑,真的,他认栽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段位这么高啊,指鹿为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其实还挺强大的。
“呐,知道你爱吃金箔,给你送来的。”
稍微一侧身,露出来后面的MARNI,金箔马卡龙堡。庞广白不一定喜欢马卡龙,但是她一定会喜欢金箔,每一个马卡龙上面都贴满了金箔。
庞广白不由自主的多看一眼,下意识的闪开,“放到我房间里来。”
庞京墨很自然的跟服务生换了位置,走在最后面,看着她在那里抠金箔吃。
“你耳朵现在好点了没有?”
庞广白看着他,“不清楚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慢性病还是急性病,关键啊,看会不会复发,如果有人要继续说的话,那我看我的耳朵会真的没有了。”
没有了,我就不用听了,我就当自己是个聋子,你就白逼逼吧。
“应该不会了。”
“那就好。”
“呀,忘记喊你一起吃了,真的蛮不错的,一起来吃吧。”
庞广白极为大方的邀请他,就跟眼里面才有这个人一样,一副我们还是好朋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和好如初的样子。
庞京墨算是服气了,一点脾气也没有。
他就吃马卡龙,庞广白就光吃金箔,庞京墨要是不吃的话纯粹就是浪费了。
甜的人嗓子眼里面腻歪。
俩人就这么和好了,庞广百情商有时候是真的在线。
你看她想不想了,她觉得值不值得了,我觉得你重要一点,我就多考虑一下,那我就用一下我的脑子,我觉得无所谓,不在乎的,我情商里面大概就都是水,给你气死。
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你作,就怕你又作又没情调。
这晚上要是跟庞佩兰一样歇斯底里跟庞京墨吵上一架,那就完蛋了,伤感情。
这不,庞佩兰就跟庞明兰掰了,庞明兰现在回来了,哪哪儿都不招人待见。
为什么不招人待见呢?
她当初走的时候难听点就是私奔,庞老爷不同意,结果她走了。当初她跳舞好,庞老爷专门把她送到奥地利萨尔茨堡国际芭蕾舞学院,人很有气质又是豪门千金,结果她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好好的芭蕾不跳了,跟一个玩嘻哈的美国小子跑了。
庞老爷登报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失望到透顶了,这些年全靠着五姐庞泽兰在接济,不然的话也早就混不下去了。
庞泽兰知道庞老爷作息,特意半夜来找,“爸爸,四姐真的知道错了,她已经很惨了,你能不能原谅她啊。”
庞老爷绷紧了脸,“不合适说这些,你如果有别的事情,可以讲别的事情。”
“爸爸,我要说的就是四姐的事情。当初她走呢,也不怪她,里面要有我的份,是我支持她的,人这一辈子,能遇到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很不容易,她既然遇到了,你又不答应,那只能走掉了。即使现在她过得不好,我也不后悔,因为她曾经得到过。”
庞泽兰这个人呢,真的是特别刚的一个人,她呢在二房不上不下的,上面有庞明兰,下面还有庞佩兰,不讨好,但是一点也不平庸,反而在三姐妹里面最正最有主见的一个。
当初她帮着明兰走,那现在她也有责任帮着她安顿好。
庞老爷看着她,庞泽兰很少来找他的,有事也不会开口的那种人,忍不下去了才来开口,“她当初能走,就要想到今天的后果。”
你有本事走,就要有本事过得好,现如今回来跟丧家之犬一样的,庞老爷心里早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了。
他喜欢有本事的人,或者说,是有用的人。
庞泽兰听他说话一点不松口,直接开口提了,“是,她活该,我帮她我也活该,可是爸爸,不是每个人都能对自己人生做好规划的,四姐现在呢,你说她报应也好,说她人没出息也好,可是她总归是我们庞家人,是一家人啊。你不能拿着对你下属的态度来对待她,她现在是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四姐她也长记性了,难道作为你的女儿,就不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人家普通人的父亲,女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都要帮的。
难道你庞老爷的女儿,还不如一般人吗?
“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适合做生意?”
庞老爷看着她继续说,“你做事情很卖力,也很用心,也很吃苦,可是五姐儿,你太操心了,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我有七个女儿,你心地最好,最善良。”
庞泽兰擦了擦眼泪,是啊,她就是操心受累命,不适合做生意不适合当老板,只能给别人打工。
刀子嘴豆腐心,做生意不需要这个,商海里面需要的是豆腐嘴刀子心。
他很卖庞泽兰面子,答应了,庞明兰只要不结婚,就可以继续从家族基金里面领钱,庞泽兰没想要很多,只是想给四姐一个保障而已。
至于家族产业,她是不会想的,看事情很明白,庞老爷是不会给二房的,只要二太还活着,那就
永远不会给二房。
当初二太闹得太厉害,手伸得太长,庞老爷很是忌讳,到现在对二太都讳莫如深。
庞泽兰难得有机会跟庞老爷见面,安安静静的吃一顿家常饭。
庞老爷看着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你离婚了不是吗?有没有男朋友呢?”
又感叹一句,“苏子也离婚了,你又说感情不和离婚,现在好了,四姐也要离婚了,等年初一的时候,我要去拜大佛。”
“没有用的爸爸,求神拜佛如果有用的话,那大家都去做找个好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睁大了眼睛,看看自己想要什么。”
又怕庞老爷帮她安排后面的人生,匆匆起来,“爸爸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庞泽兰走后半个小时,凌晨三点钟。
庞老爷在服用药物后,突然昏厥。
申女士第一时间联系医生,并且协助抢救,连续注入两支孤儿药。
庞老爷花钱买命,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每年西药花费,高达几千万美金,甚至为申家注资做科研。这两支孤儿药是常备的,其中一支已经超过百万美金。
她心里默念时间,十分钟后,庞老爷没有醒过来。
凌晨四点钟,庞老爷在医院抢救无效,确认脑死亡,医生正式宣告死亡。
曾经一度照耀港城半个世界的太平山灯火,熄灭。
“站住,你要去哪里?”
申女士喊住庞老爷的助理,她浑身都发冷。
助理看着她,“我需要去接Frankie。”
申女士瞪大了眼睛,“你已经通知他了。”
“是。”
助理是听庞老爷的,庞老爷出事的第一时间,申女士通知了律师还有法务。
助理通知的是庞京墨,接庞京墨上来,是他最后的使命了。
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按照庞老爷生前说的来做。
庞老爷的助理都跟在他的后面,去下面接庞京墨,申女士见他如此变脸,心里难安。
“喂,你姑父去世了,你来医院。”
申姜妹一边开车赶,一边嘱咐她,“你不要开口说话,不要着急,等律师到了再说,不要跟Frankie起冲突。”
“我知道。”申女士挂了电话,就看见打头的是冯邵,再后面是Alex,庞京墨跟庞老爷的助理走在最后。
庞京墨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庞老爷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也一直在休养调理。
庞老爷助理一直在小声跟他讲话,“之前五小姐来过,跟老爷谈很久,老爷答应让四小姐回来,每个月继续从家族基金里拿钱。”
“之后,老爷吃过宵夜以后去书房,之后吃了药,突然就晕倒了,太太在救护车上协助医生注入两支孤儿药,但是还是没有用,人没到医院就去世了其实。”
庞京墨摸了一把脸,他的脸有点木,进去看庞老爷最后一眼。
他看着这个巨人,现在已经轰然倒塌了,当初去接自己来的时候,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考究这么聪明的人,你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你的意思,很能耐,他不可避免的崇拜。
即使知道总有这么一天,但是依然觉得很惊讶,很突然。
他坐在那里,摸了摸庞老爷的手,还带着一点热气,但是却已经开始僵硬了。
出来的时候问,“其他人通知了吗?”
“已经通知了,”看了庞京墨一眼,犹豫了一下,“七小姐那边——”
庞老爷身边的助理在他身边很多年了,七小姐的身世他最清楚,庞老爷的遗产里面,讲真,没有她的份儿。
庞京墨没让他继续说,“我跟她讲,你不要管了。”
只要瞒得住,就没有人知道她不是庞小姐。
对于庞广白来说,显然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对她而言,没什么好事。
申女士在一边,她的律师也在下面等着了,申姜妹陪着她,看着庞京墨,“节哀。”
看庞京墨皱了皱眉头,申姜妹解释,“姑姑一个人,我担心她,所以来陪陪她,姑父走了,她最难过了,一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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