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游车河 > 第15站 咳嗽和爱情无法掩饰

北城遇上初春,电影《摄氏零度》拍摄渐渐尾声。

    这天拍摄的两位主角的分手戏份,也是电影高潮。

    小演员关明航满心做着大明星的梦,白日梦触礁现实。小编剧傅柏止步于两人的感情世界里,心想哪怕一无所有,他们依然能拥有彼此。

    一个以追梦为生,一个满足于爱,如此不同的两个人注定走不到一块。

    关明航不愿看傅柏为他放弃自己的梦想,每天打几份工维持他们在北城的生活,也没有信心去面对外界对同性的种种偏见,更不想终此一生都困在看不到阳光的出租屋里,做一只说服自己只要有爱就行的井底之蛙。

    爱会消失,但自我是一辈子面对的。

    于是,他决定离开。

    两人爆发了一场争执,拿自己的一颗心狠狠撞击另一颗心,碎片洒落满地,无人去捡。

    彭泽曜的表演自然没得说,乔训历经几个月的打磨,表现也较开拍前有了极大的进步,可圈可点。

    两位演员互相配合,合力贡献了一场张力十足的对手戏。

    宣年坐在监视器前,安静得很离奇。

    在绝大多数时候,理智的他很能分清楚电影与现实之区别。《摄氏零度》这片子虽以他的经历为原型,但也加入了许多设计和编造的成分,所以傅柏并非他,关明航也不全然是前任蒋唯勋。

    这个故事有他们的影子,又不独属于曾经的他们。

    尽管如此,宣年还是为这场戏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好像在大白天清醒地做一场梦。

    蒋唯勋分手时说的那些狠心又绝情的话语如在耳边。

    那时候,蒋唯勋因为拒绝潜规则,得罪了圈内一位知名中年演员,刚有一点走红的迹象就被无情打压——近一年接不到任何工作,每天在家苦苦等。

    初来乍到北城能无所顾忌地跑龙套,没脸没皮地干各种活儿,因为一无所有所以百无禁忌。但蒋唯勋彼时自以为是个名人,也尝过被追捧的味道,哪里还拉得下面子去展现自己的落魄和狼狈。

    他被可笑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困在了原地。

    宣年一边忙着拍摄毕业作品,一边到处打散工接私活,想过凭自己的能力养活两个人。他怀抱这样天真的想法,每天自顾自地努力拼搏,以为蒋唯勋会等他。

    直至有一天,蒋唯勋的经纪人周林找上门,劝他离开蒋唯勋。

    “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是他的负累。”

    周林毫不客气地开腔,然后连珠炮似的将宣年数落一通。

    再然后,蒋唯勋也对他说别这么天真,求他放过他。

    宣年一度想不明白,他不过想认认真真爱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负担。

    到后来,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就干脆不想了。

    拍摄进度顺利,当晚收工后,宣年心里始终憋着闷着不舒服,例行遛狗时路过影视城里的一家宵夜档,他对一直跟在左右的彭泽曜提议,“喝点酒吧,今晚哥哥带你做个大人。”

    彭泽曜看出宣年今天情绪不怎么对,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了。

    几杯黄水下肚,一瓶白酒霎时没了大半,其实主要还是宣年在喝,彭泽曜在看。

    不知怎的就聊起今天拍的分手戏,宣年被酒精熏红了脸,问他有什么想法。

    彭泽曜兴致缺缺,不怎么喜欢这场戏,只淡淡地说:“没什么想法。”

    宣年瞪着一双蒙着水汽的大眼睛,趴在桌上看他,双颊红红,有点儿可爱。

    彭泽曜受不了这小狗看主人般的注视,他感觉自己不该给出这么简短粗暴的回答。

    他确实不怎么喜欢这场戏。早年间他演戏方式强调沉浸,会将自己完全代入其中,后来感觉到这种入戏方式对自我伤害太大,渐渐学会七分给角色三分给自己,分清楚自我和角色之区别。

    戏一结束,他就从戏里出来,绝不沉溺于有害的逗留。

    比如这部戏,他在演绎傅柏以及他与关明航的故事,但并非完全丧失自我地沉没其中,他始终保留自我对角色和故事的看法。

    两者进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地在彭泽曜体内共存。

    “那你说,你说他们为什么会分开啊?”宣年不死心地追问,一手还拉着彭泽曜的手,摇了摇。

    彭泽曜受不了宣年这种无意识的撒娇。

    他想了想,回答宣年三个字:“不够爱。”

    “一个想给的,另一个不想要,想给的人自我感动,不想要的人想逃,”彭泽曜继续道,“有一句话是,对于解决自我的渺小感,爱情不管用,自我这个深渊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填补。傅柏只有承认了这点,承认关明航其实不够爱他,他才能够完全走出来。”

    宣年似懂非懂,灌了自己几杯酒,没再多说一句。

    他终于成功将自己灌醉,彭泽曜背起死沉死沉的他,跟滴答一起护送他回去。

    要是让记者拍到,估计又要乱写一通。

    “宣年,你真沉。”

    彭泽曜看似抱怨,脸上却带着笑,然后将他往背上颠了颠。

    宣年将自己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半梦半醒,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睁眼睛,笑得很温柔,连脸上细小的纹路也很温柔。

    “阿曜,你真好。”

    他喝醉了口齿不清,但语气也是真的甜。

    彭泽曜像是被撸顺了毛的小猫,心情大好特好,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接话:“宣年,你真笨。”

    宣年还是那句:“阿曜,你真好。”

    彭泽曜幼稚鬼上身,还想多听他说几遍,于是如法炮制:“宣年,你真坏。”

    宣年却突然哑炮,收紧手臂抱住他脖子不回答了。

    彭泽曜只当他睡过去,没想过了一会,宣年含含糊糊地说了五个字。

    声音很小,彭泽曜却听得明白。

    他说,你真挺好的。

    五个字撩拨得彭泽曜心里发酸,他抬头望了望没有星星的天空,沉默了一路。

    满腔惆怅心事终于到了某个不吐不快的临界点。

    “我这么好,”彭泽曜稍稍侧过脸,对趴他背上闭着眼睛的宣年说,声音很轻很轻,“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肯喜欢我?”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无法掩饰,咳嗽与爱情。

    爱情里有两种人无法叫醒,胆小鬼和傻瓜。

    宣年觉得自己都占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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