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婧给应泽带来一个好消息。
她也有自己的心思。这种零碎小事,当然不会是胡婧亲自着手去办。但旁人办完了,来告诉胡婧,胡婧再转述给应泽,这就避免其他人与应泽接触太深,乃至绕过自己。
这种小心思说不上好坏,只是一种求稳。
说到底,她当下职位变化,可仍然是在给应家人打工。应泽很念旧情,如果不是这样,胡婧还不能完成从一个普通秘书到董秘的跨越式飞升。她自己从中得了好处,就不愿意再让别人走和自己一样的路。
胡婧笑道:“咱们这个楼虽然没有空余,但房东手上还有其他楼。”
她大致介绍几句,应泽听了,很满意,说:“那就找时间把合同签了吧。”
新成立的项目工作室只用占一层。群里进行过几次头脑风暴之后,所有人投票,抉择出几个平台名候选。而那个美术女生根据这几个候选,已经一一画了吉祥物。
画风软萌,带着点水墨风格。
“候鸟”是一只胖嘟嘟的小鸟,“途兔”是软乎乎的小兔子,“行旅”则是一个小包袱。
按应泽的意思,胡婧找的地方,是一个专门的商业楼,就做出租出去当办公室的生意,原本就有办公桌椅。日后再装修,只用挂一个他们工作室的牌子,带上LOGO。
这么一看,确定名字一事,迫在眉睫。
出于一些不好告知王璐、赵志新等人的原因,应泽本人对“途兔”敬谢不敏。原本还有点不知道怎么找理由——在旁人看来,这个选项可是应泽提出的,为什么这会儿又不喜欢了?
但有了吉祥物图案之后,应泽斩钉截铁,表示自己被胖嘟嘟小鸟戳中心脏,就它了。
接下来几轮投票,“候鸟”都占据上风。孟越品了品这两个字,觉得也好。
名字就这样决定下来。而应泽在沈市参加了几场大小饭局之后,与孟越一起,上了去二道白河的火车。
这是孟越主动提出的。
他说:“我突然想看看其他人的样子。”
其实自己租车时,孟越一样能“看到”其他人。他触碰车子,心念一动,就能见到先前把车开来交给应泽的租车公司员工、先前车子的清洗过程,还有上一个、上上一个客人。他见到毕业十年以后重聚的几位老同学,见到假期出行的一家三口。人间百态,各有喜乐。
看得多了后,孟越觉得,自己还是会有触动。
所以他决定在下一次接触灵眼前,来一次狠的。
他简单给应泽讲了自己的想法。
孟越知道,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应泽也一定会答应。
但他当下人性淡去再多,却始终没有忘记父母之间的每一次沟通、交流。
那是孟越身为“孟越”的根本。
另一个考虑在于,孟越觉得,自己把想法告诉应泽的话,知道他愿意让自己更加“人性化”,应泽一定觉得高兴。
后面果真如此。
两人讨论之后,买了下午六点多的火车票。要坐整整十四小时。
他们特地买硬座。这个季节,火车上人并不多。但仍然有人为了省钱买站票。到了车上,如果有空座,就在上面坐下。列车员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虽然孟越依然拿孟英哲的身份证买了票,可他的位置被人一屁股坐了。
孟越略觉郁闷。
应泽看完全场,没忍住,唇角弯起一点弧度。
孟越用控诉的眼神看应泽。
应泽想了想。他起身,与孟越一起去了两节火车相连的交界处。有人在这里抽烟,看一眼应泽,就收回视线。
应泽便继续往前,总算找到一个没人的交界处。脚下火车轰轰驶过轨道,应泽靠在隔板上,哪怕动作随意,都显得风流俊雅,问孟越:“怎么办?补一张软卧?”
孟越说:“我想了一下。”
应泽笑着点了下头,示意孟越说。
孟越:“软卧也不保险——”
应泽一怔,心想:不至于吧?
不过说到底,孟越买硬座的目的,是见到更多人。软卧的确有点不符合要求。
事实上,先前座位处,耳边都是嘈嘈杂杂的讲话声。听到的时候,应泽虽然觉得不习惯当下环境,座椅也有点过于狭窄、别扭难受,可孟越在他耳边说,这里之前坐过什么人、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时,应泽听着,还是有些感慨。
没有大悲大喜,都是普通故事、普通生活。
但应泽之前从未接触过。
倒是孟越。他大学时交际甚广,参加过各种活动,对许多应泽不了解的领域都有所涉猎。应泽安静地听他讲话时,心里会想: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孟越,那他一定已经和周围人聊开吧?
不像应泽这样。沉闷,只与孟越讲话。
孟越眼珠一转,含笑说:“小泽,我坐你腿上?”
应泽:“……”
他有点被呛到。
咳嗽两声,白皙的脸颊上多了点微红。
孟越正色妆容,郑重其事,说:“你想呀,这样一来,咱们只占一个位置。”
应泽脸上写满一言难尽。
孟越朝他眨眼。他身上有一种与应泽不同的风流不羁,兼先前许多亲密接触,此刻的孟越在应泽眼中近乎凝实。虽然是三四月,东北这边仍然干冷,未走出冬天。可火车里,一年四季都是一副模样,窗外又已经天黑,一片暗色。这当中,连孟越身上的夏装都不显得跳脱。
有一瞬间,应泽生出了“这会儿是过去某天,孟越还在读大学,他与人出来做项目,在火车上和我讲话”。
那是孟越大学生活里应泽没有参与的部分。
应泽谈不上遗憾与否。往事不可追寻。
孟越看出应泽走神,略觉不满,抬手就捏应泽脸颊。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一定无比惊悚:那个靠在挡板上的俊美男人,脸颊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量扯动。除此之外,他看着眼前那块空白,竟是在和人讲话的样子。
好在无人得见。
孟越比应泽略高,做这个动作也很顺手。捏了两把之后,觉得手感不错。还又揉了揉应泽的头发。
连番把男友当小孩对待之后,他又凑上前,脸颊几乎与应泽面孔挨上,笑眯眯叫:“小泽?老公?”
应泽哭笑不得。
孟越说:“哎,刚刚在想什么?”
他嗓音比平时略低,说话的时候,都带了点哄小孩似的语气。
应泽很吃这套,他看孟越的眼神,让孟越觉得,如果不是在火车上,那小泽一定已经过来,主动又迫切,想要把自己“吃干抹净”。
搞得他也有点期待了。
应泽回答他:“觉得如果大学那会儿,我和你一起出来一次,也很好。”
不用太多,一次就够,可以成为圆满回忆。
孟越笑了下,说:“啊,那现在是真的没办法。”
应泽:“……?”
孟越微微笑一下,说:“现在有正事要忙。等忙完之后,小泽,你如果还想玩这种,”他促狭地笑,“我可以陪你啊。”
之前他吃青春打扮的小泽,觉得别有一番滋味。那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孟越觉得:“大学太近了。我高中时候的校服应该还在吧?回去找一找。”
应泽的呼吸有点加快。
孟越琢磨:“哦,不在也没事,我可以自己做一件。”
他心灵手巧。
可以满足男友的各种愿望。
孟越话锋一转:“不过,我答应你这个,你也得答应我什么吧?”
他坚决不吃亏。
所以后面,应泽再回座位时,旁人看不到,但他能看到,孟越坚持坐在自己腿上。
不重,轻飘飘的,不会累。
可应泽还是因此面红耳赤。
孟越笑盈盈看他面红耳赤。
应泽低声说:“你也看看其他人啊?”不是说要来观察人间烟火吗?
他嗓音落在身侧男人耳中,对方“嗯”一声,没听清应泽在说什么,示意他再说一遍。
应泽大窘,含含糊糊说:“没什么,就……”
孟越这个姿势,一低头,就能咬到应泽耳朵。
他给应泽支招,让应泽顺利化解局面。慢慢地,开始和旁边人攀谈。
到午夜,许多人开始睡了,车厢里的灯始终亮着。
火车要第二天七点才到,应泽度过了人生中最特别、“难忘”的十四个小时。
到站的时候,孟越与应泽下车,冷肃空气扑面而来。
他们和海城那边的孟英哲、岑丽珠通了次电话,然后租车、上山。
孟越再度离开后,应泽随着这个季节稀稀拉拉的游客,上去天池。
走在路上时,一度下起蒙蒙小雨,起了雾。周围人都抱怨,说恐怕见不到天池。可等真正登顶,却见太阳拨开云雾,阳光洒落。
应泽手插在口袋中,侧脸隽冷,仿若一张画卷,看眼前粼粼波光。
山间水色,苍茫云海。
他仿若自言自语,问:“孟越,是你吗?”
手腕上的红线轻轻晃动。一阵风吹来,不同于身侧冷肃空气,而是温柔的,带一点夏意,抚上应泽侧脸。
应泽低笑。
他心情忽然开阔起来。
孟越遥遥“看”他。
他已经没有“心”了,可这时候,孟越的确觉得,自己涌起一股温柔情绪。
小泽啊。
孟越闭上眼睛,将自己融入周身环境,灵气吐息。
同时,天池边,联想孟越先前的话,应泽想:这一次,就是终点了吧?
然而七天后,孟越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
“倒是可以多待几天,但那样的话,就要影响这边生态了。”
孟越说。
“所以呢,咱们还是需要下一站。”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接下来的剧情就,激动地搓手手=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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