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动静吸引了旁人视线,不少就医患者及家属往这边看来,再齐齐发出惊呼。
场面一时失控。
而应泽站在病房门口,浑身发冷。
有人要害孟越。
眼前这一幕,还有昨晚的事……他固有的、在过去二十余年人生中养成的认知被打破,被骤然拽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应泽站在那个世界边缘,往深处看,是一片未知。
他直觉危险。如果应泽愿意,他可以就此抽身,不再管孟越的事。
装聋作哑,保全自身。
可孟越已经身陷囹圄。应泽想:如果连我都退出去,他要怎么办?孟叔叔和岑阿姨要怎么办?
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孟越一天天躺在病床上,孟叔叔岑阿姨日日消沉?
或许是应泽脸色太难看了,警察从惊愕中回神,先问:“应先生,你没事吧?”
应泽深呼吸,说:“没事。还要劳烦你们调查了。”
他嗓音很稳,但警察仍然听出一丝颤意。
警察面色同样不好看。他望着眼前一片密集的黄符,还有上面奇异的红色咒文。哪怕对玄学一窍不通,此刻警察也觉得,光是看着这样的场景,就十分窒息。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问了一句:“应先生,你刚刚为什么突然想让1号床和3号床的病人出来?”那两床人刚出来,墙皮就开始往下掉,警察不觉得这是偶然。
应泽沉默片刻。
他站在那里,身材高瘦,脸色微微发白。
因神情过于冷肃,连原本隽逸的眉眼都显得锋利、不近人情。
警察眯了眯眼。
这一刻,应泽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应泽原本紧绷的心弦在此刻倏忽微松。他把手机拿出来,关掉闹铃,看着新换上的屏保。
上面只有两个字。
“别怕”。
应泽一怔。
他想:孟越以为我在害怕。
他的神情在这一刻倏忽松软下来,带着点疲惫、困惑,整理好思绪,对警察说:“刚刚呆在房间里,直觉很难受,想要出来放松。”
想到房间里的布置,应泽又加了一句:“小时候我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呆在房间里的时候心慌意乱,走出来就没事……家里的长辈有点迷信,说是撞邪。见笑。”
前半句话是编的。至于“迷信”,到此刻,应泽已经不太确定了。
他小时候,听人说起小叔,一半说小叔出生的时候奶奶生病,所以小叔也天生体弱。另一半则说,应柏小时候撞了邪,身上沾着不干净的东西,只好去天问观长住。
这真的只是“迷信”吗?
警察审视地看着应泽。
应泽是海城颇为知名的青年企业家,嘉诚也是纳税大户,和各行各业都能打好关系。
加上一些长辈人脉,因此,应泽之前说起希望1号床、3号床病人挪走时,警方才勉强听了他的话。
到这会儿,应泽把事情硬生生扯到“撞邪”。警察原本该不以为然的,偏偏此刻病房里的布置,完全是印证着应泽的话。
警察打电话给物证科的同事,要他们再来一趟。
接下来,应泽看着警察封锁了病房,又找医院方面查证,这间病房是什么时间装修过、那些黄符究竟在墙里贴了多久。
这期间,应泽到小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手机摆在面前,孟越实时给他播报着警方拿到的口供。
备忘录上:说是四个月前装修的。另外两个床还算干净。
应泽没说什么。他身体靠在栏杆上,烟雾缭缭散在空气中。他低头,看着楼下的小花园,见到散步的病人、匆匆走过的医护人员。
医院是生与死最接近的地方。
应泽突然很庆幸,还好刚刚那一幕,孟叔叔和岑阿姨都没看到。
否则应泽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安抚那两位老人。
另一边,孟越一心多用。一面听警察向医院方面问话,一面找了台闲置的、连着医院内网的电脑,打开,去查自己那间病房的病人住院记录。
查着查着,他觉得有点好笑,在应泽的手机上浮出一行:我进来之前那个月,2号床进进出出了七八个病人。
然后到孟越这里,除去待在ICU的时间,他一躺就是九十天。
这事儿说是没有医院方面的人串通,孟越都不相信。
他心念一动,记起之前爸妈给自己念作文、念故事书那天,3号床家属和护士的对话。
护士对3号床家属说,他们家病人已经可以出院了。医院床位紧张。
但3号床说,2号床的孟越身体状况明明更好,怎么不让他先出院。
护士就不说话了,叹口气。
孟越把这件事告诉应泽。
应泽看到,拧着眉,掐灭手上的烟。
他回头去找警察,说了这件事。话里没说孟越,只讲叔叔阿姨之前与自己说过此事,但当时自己没太上心。刚刚想起来,才觉得,会不会有问题。
应泽又提出,既然3号床、1号床上都没有这些东西,或许那些黄符原本就是针对孟越的。
警察一个头比两个大,完全不知道这种案子该往哪个方向查。
当然,不会全无头绪。虽然不知道那些黄符有什么用,但显然,不带善意。
问题在于,根据现行法律,哪怕经营这一切的人真是为了“诅咒”、“害人”,也没证据表明孟越现下一睡不醒的状态真的和这些黄符有关。
说白了,仅仅是封建迷信。
若非嘉诚每年的纳税金额摆在那里,警方或许会劝报案人宁人息事。
可惜应总铁了心,一定要查出个所以然。
那就只能从最基础的方面入手。去找当初承包装修的工人,还有查监控,知道究竟哪些人进出过这间病房。
前一项还好,医院都有记录,警方很快联系到了工头。
后一项就很磨人了,需要花大功夫看。
此外,检验科传来消息,说黄符上的红色笔迹看起来唬人,其实就是朱砂。
所以接下来是查,四个月前,什么地方大批量采购了黄符纸和朱砂。
应泽和警察提起护士与3号床的对话后,警方去找3号床的家属查证。这会儿,3号床家属也惊魂未定。他们不愿意联想太多,可大家都从门缝里看到病房现在的样子。墙皮之下,砖块上的黄符成百上千,把整个房子都贴遍了。虽然天花板还完好,但从裂开的缝隙看,里面似乎也隐隐带着黄色。
想到家里病人在这种地方躺了那么久,3号床家属十分崩溃。
等到警方问话,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情绪化,话里带了很多有的没的,先说孟英哲和岑丽珠都是温和的好人,听说他家儿子也是青年俊彦,怎么就遇到这种事。然后疑神疑鬼,觉得孟越是不是在生意上得罪了人。
警察问道他们和护士的对话,3号床家属如梦初醒:“嗯,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考虑到孟英哲和岑丽珠的身体状况,这回,警察先让3号床家属指认那个护士。这是个轻松差事,3号床家属很快找到了人。
护士刚入职不久,被警方问起的时候,紧张到手抖,说:“孟越的状况,早就到出院的指标了。我们也问过老师,老师说既然病人家属想让病人留着,就留着……3号床不一样啊,他们住院费总是拖拖拉拉的,之前院里放话,如果再不交清住院费,就得让我们来垫钱。实话说吧,如果再劝几次,他们还不走,那张床可能就要直接被拉到走廊上了。之前?唉,那是给他们留面子啊。”
警方:“……”
护士说的情况很好查证。再问3号床家属,后者吞吞吐吐,也承认确有此事。
把这条断掉的线索反馈给应泽之后,警方继续去找工头、查监控,以及调查黄符纸和朱砂的来源。
这期间,应泽与孟英哲、岑丽珠夫妇沟通,加上一个孟越的主治医生,讨论是否要把孟越接回家照顾。
他简单描述了下孟越房间里的状况,没让两位长辈直观去看。饶是如此,孟家夫妇都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两位长辈握着彼此的手,相互支撑。耳朵里听着医生的话和建议,脑子里则在不断回想,自己这一辈子,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对方竟然会这么报复。
到最后,医生总结,孟越完全可以出院了。只是回到家之后,可能仍然需要护工。
孟家夫妇心情沉重地点头。
从医院到家,是雇了一辆救护车。
扶孟越的身体上救护车时,孟家夫妇特地看了担架半天,确定上面干干净净,没贴什么东西。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儿子就在一边。
夫妇二人想在救护车上陪儿子,被应泽劝下来。说叔叔阿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待在救护车上,可能会不舒服。
最后折中,由应泽的司机小张送孟家夫妇回家,应泽在救护车上看着孟越。
从医院走前,岑丽珠特地朝陪自己一早上的胡婧道谢。应泽也说,给胡婧放半天假,下午不用忙活了。
胡婧离开后,小张去车库取车,应泽则上救护车,看着孟越的身体。
孟越本人在他旁边。
他看着应泽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出一行字。
应泽:等回去之后,就告诉叔叔阿姨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声说,上一周收藏涨幅不太好,这周没榜单,所以之前的一点计划会打乱。
首先这周隔日更,也就是说下一更是周六啦。
然后也因为这个,年底大概率完结不了了
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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