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半个小时的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后,警官终于想起来问:“你们谁来说说,今天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聚众去清吧闹事?”
躺在地上的黄毛死鱼似的挣扎着弹了一下,却没能阻止三角眼一下子跳起来,指着虞泽一阵慷慨激昂地秃噜:“因为这小白脸不讲道义!抢我大哥马子!头可断血可流,马子不能被撬走!道上的谁不知道——”
“打住!”警官又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合着教育了半天你一个字没听进去是吧,啊?咱们走的是社会主义中国特色和平道路,和谐社会!就算是有什么感情纠纷,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解决的,非得聚众闹事,啊?”
祁源一直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上去直接就开干了,此时一听三角眼的话,眉心一动,眼神移到了那张过份漂亮的脸上,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虞泽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了抬眼皮子,和他对视一眼,眼神冷漠且毫无波动。
警官对着众人又是一番关于法治社会、和谐社会的教育,直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两口水,这才想起来问虞泽,语气里隐含一丝八卦:“不过,你真抢了他女朋友?”
虞泽:“没有,不认识。”
黄毛一听就炸了,猛地抬起头来,手指哆嗦着指着他喊:“敢做不敢认是吧?小洁把手机屏保都换成你的照片了!还说你是她的新老公!我说怎么前段时间还好好的这几天说冷淡就冷淡了,不是你撬我的墙角是谁?!”
警官:“我听着你这嗓门还挺大的啊?没受伤就给我起来抱头蹲着!”
虞泽垂下了眼睫,冷淡地重复:“没有,不认识。”
那边的黄毛又要反驳,却被老板打断了:“你说的那个小洁,是不是扎了个高马尾,眼睛大大的,但是笑起来眯眯眼,总是穿着隔壁晨曦中学校服的女生?”
“是!我就说你们肯定认识小洁!还不承认!”
“咳咳,是有这么一个女孩子。”老板咳嗽了一声,“你说的那个屏保照片,是有一回她偷拍的虞泽,被我看见了……但是她说会在晨曦中学帮我多多宣传一下清吧,我就咳咳……”
老板越说越心虚,眼神乱瞥了一阵,定到黄毛身上,语气严肃起来:“但我可以打包票,虞泽不认识你女朋友,更别说撬你的墙角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我也觉得,肯定是有什么误会。”那边祁源终于把黏在虞泽脸上的目光拔了下来,语气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深长,“喜欢虞同学的人,那可是把二中绕一圈儿都排不下——不至于抢你的女朋友,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老板:这是安慰还是……他怎么觉着黄毛看起来更生无可恋了?
等到警官觉得教育得差不多了,那帮人的家长也都匆匆赶到了。十七、八岁的男生,一个个脸上都挂了彩,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被挨个领回去。
临走前,黄毛还是不甘心地找机会凑了过去,问虞泽,“兄弟,你哪个学校的?”
祁源大长腿一迈,两步跨到虞泽身边,似笑非笑地看了黄毛一眼,“怎么,还没挨够棍子?”
“不不不不不……”黄毛被他一靠近,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疼起来,连连后退,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了。
“黄志远!你还快不给老娘死过来!脸都给你丢光了!”前方传来一声怒吼。
黄毛吓得又是一抖,丢下一句:“兄弟,这件事要真是我误会了那我对不住,咱们山高水长有缘再见!”说完赶紧跟上了亲妈的脚步。
回去后少不了又是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
来的时候是被警车接来的,回去的时候却没有专车包送了,老板只能先去街上打出租。
好不容易拦住了一辆车,老板身残志坚地用完好的左手打开了出租车后座的门,“来,你们俩先进去。”
祁源双手插在裤兜里,恢复了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你们回吧,我还有点事。”
老板:???“那个,祁同学,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你仔细回忆一下,你来清吧时是不是牵了个小不点儿?”
“操!”祁源皱了皱眉,“把他给忘了。行,跟你们一起回趟清吧。”
虞泽:……你是傻逼吗?
清吧里的顾客早就被老板送走了,走之前还一并给所有客人买了单。
几人回到清吧时,祁麟已经哭累了,正嘬着棒棒糖,跟小孩儿头挨着头一起玩泡泡鱼大作战。结果一听到哥哥的声音,立刻“嗷”地叫了一声,撒欢地冲向了祁源,抱住他的大腿就不松手了。
祁源嫌弃地往后仰了仰,“祁麟我可警告你,敢把你的鼻涕擦在我的裤子上,我就把你的玩具全部扔了。”
“”哥哥哥哥……祁麟这会儿连最喜欢的玩具也顾不上了,就知道抱着他哥的大腿傻乎乎地笑。
那边的小孩儿眼眶也有一点红,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小声道歉:“对不起……今天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呢小城,这事儿不是你的错。”老板摸了一把他的头,又转过头跟另外两人说:“折腾到这么晚,大家都还没吃晚饭,饿了吧?我打电话叫几个菜,一起凑活着吃一顿?”
虞泽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不用了,我要先回——”
“好啊。说实话刚才的运动量有点大,还真有点饿了。”祁源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似真似假,“虞同学,今晚我可是帮你打了一架,不会连顿饭都不给吃吧?”
虞泽冷冷地暼了他一眼:“我没让你帮,多管闲事。”
祁源不认同地连连摇头:“啧,你这话就不对了,虞同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再说,你要是被那帮孙子打出个好歹来,我抄谁的作业啊,你说是不是?”
虞泽:“滚。”
一旁正在点餐的老板顿时惊了,他认识虞泽这么久,少年虽然冷淡了点,但跟任何人都维持着礼貌合适的距离,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直白不客气,或者说……不见外?
送餐的人来得很快,祁麟早就饿了,偷偷爬到椅子上跪坐着,飞快地用手去拿餐盘里的大虾,不巧被祁源看到了,一边恐吓他用手拿东西吃肚子里会长大虫子,一边把小胖墩抱下来去洗手。
吃饭时,老板显得有些兴奋,话也平常更多了一些。正在可惜自己今天伤了胳膊不能亲自动手、以及追忆着以往年少时的飒爽英姿,一阵手机自带的“叮叮咚咚”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虞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心不自觉地拧了拧。
“出去接个电话。”他低低地说了一句,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周陈生有些焦急的声音:“小泽啊,今天不是放假了吗?这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还没到家啊?”
虞泽握着手机站在冷风里,“忘了跟您说一声,放假不回去了,要留在学校学习。”
“啊?不回来了?”周陈生愣了一下,又追问道:“为什么不回来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话还没说完,声音拉远了一些,再次清晰时那边换成了虞女士。
虞女士向来娇柔甜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心低落,“小泽,你为什么不回家啊?你走之前不是跟妈妈说好了,一放假就回来吗?”
虞泽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说什么呢,说我当时不过只是敷衍你的?
“本来我跟你周叔叔都定好了机票,难得你哥哥也在家,我们一家人一起开开心心地去度个假,多好啊,结果一整天你的电话都打不通……”
电话里的虞女士还在抱怨,虞泽的表情却在她提到“一家人度假”时,瞬间重新变得冰冷起来。
纤细修长的手指按在手机壳上,隐隐可见用力到发白的骨节。前方是黑沉沉的夜,虞泽的眼睛里一片冷漠。
他出声打断了虞女士的自说自话:“定好的旅游,你们去就好了。”
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他忍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你们才是一家人,不包括我”,掐断了通话。
四周很安静,虞泽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身体都有些僵硬了,才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准备回清吧。
一转身,祁源正靠在门边上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了一根燃烧的烟。
“不好意思,烟瘾犯了,出来抽根烟。”祁源背着光,虞泽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然后那道强烈到难以忽视的眼神,就这么钉在了自己身上。
虞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但他现在没什么心情搭理他。
脚步一动,他继续往清吧里走,路过门口时,懒洋洋靠着门的人突然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语气含笑:“朋友,哪个学校的?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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