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他又叫了一声。
“滚啊!”眼前的女人被这个称呼刺激,突然大吼着甩开他的手。
小黎邃被吓了一跳,又慌忙再次伸手,去拽着女人的裙摆:“妈妈,别丢下我。”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妈妈,要叫我黎阿姨!”那女人怒目而视。
小黎邃很害怕,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就是妈妈啊,别人都有妈妈,为什么他不能叫妈妈呢,但即使不情愿,他还是怯怯地改了口:“黎阿姨。”
女人这才像是顺了气,转身往屋子里去了,他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跟上去。
这里是一栋四合院,面积很大,前有池塘后有花园,中间还有一颗三人环抱的大树,最外围是一堵高高的院墙,墙上的铁蒺藜网密集而冰冷,将这座居所围得密不透风,与外界隔绝开来。
从小黎邃有记忆开始,他便在这高院里一直住着,极少到外面去,偶尔几次出门,也都是坐在车上,和“许先生”一起。
许先生是位五十多岁的高个儿男人,人有点胖,总是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像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许先生是常常来看他的,教他读书写字,给他买小糖人,还送他玩具,带他出去看花灯,那是小黎邃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就坐在门槛上,等着许先生过来接他。
在他看来,许先生虽然不如别人的爸爸年轻好看,但他比别人的爸爸随和啊,既不逼他写作业,也不打骂他,还带他坐小汽车。当某一次许先生来接他的时候,小黎邃小声问他:“你是我爸爸吗?”
“我是你爸爸。”
“那我能叫你爸爸吗?”
许先生笑了笑,说了句“能啊”。
小黎邃从他身上溜下来,快步跑到前面,道:“我有爸爸啦!”
当天回到家,小黎邃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没想到妈妈听到了,却大发雷霆,把他的小糖人和小玩具全部丢进了荷花池里,连他最喜欢的孙悟空也没放过。
“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就把你也丢进去,听到了吗?!”
小黎邃忍着没哭,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从那天起,他便很少再见到许先生,连过年的时候也没有过来。后来他又长大了一些,开始懂事了,听做饭的老婆婆断断续续地提起,终于逐渐拼凑出整件事的原委。
他妈妈是外省一个镇上的大美人,他爸爸许先生则是一位高官,某次许先生随同领导视察的时候经过小镇,看上了他妈妈。许先生那时已有家室,但耐不住寂寞,想寻求点刺激,再三暗示无果之下,干脆强取豪夺,将他妈妈给带走了,关在这栋院子里,这一关就关了八年。
他妈妈虽不是大城市出身,但外貌出众,向来自视甚高,哪里肯受这种辱,只可惜家里无权无势,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一开始还闹过自杀,但屡屡被人救下来,换来变本加厉的折辱,后来她渐渐也疲了,索性不再吭声,成天坐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没过两年,黎邃便出生了。他模样生得好,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明明是张招人怜爱的脸,却不知为何屡屡不受下人们待见。在这高高的院墙里,除了许先生偶尔施舍一点温暖,连他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觉得他是耻辱的见证,不愿与他亲近。
小黎邃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一直长到六岁,有一天,外面的铁门突然被人砸开了,一大群穿着制服的男人冲了进来,对着院内的房门又踢又踹。当时小黎邃正和妈妈在后院里,紧张中,就听外面有人吵嚷说,许大官落马了,要清算资产没收赃款云云。
一时间院子里什么人都有,大家都争着抢着搬东西,小黎邃从没见过这么多野蛮的陌生人,一时吓着了,连被妈妈什么时候趁乱拽着逃出来都不记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跑进了郊外的森林公园里。
天快黑了,小黎邃跑了半天,早就身疲力竭,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树根绊倒,摔了个大马趴。手上陡然一空,他妈妈顿住脚步,低头看了他一眼。
正是华灯初上时,清冷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落下来,映在两人的眼里,黎邃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他从对方一闪而过的狠戾里解读出了妈妈的意图,她不想要他了。
下一秒,森林里响起成年人的疾步奔跑声,黎邃望着眼前独自逃离的人,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几乎是本能地从地上爬起追过去,一边哭一边跑。
可他那么小,哪里跑得过大人,没几下就追不上了,又摔在地上。
小黎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着背影声嘶力竭:“……妈妈!”他已经没有亲人,就剩下一个妈妈,哪怕妈妈待他并不好,那也是妈妈啊。
回音在小树林里响荡,远处的女人听见这个称呼,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黎邃又害怕又无助,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低头抹眼泪的空挡,脑袋冷不防被人敲了一记,他怔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妈妈气急败坏地站在他面前,牙齿咬得直响。
头又被狠狠揍了下:“你叫什么,我告诉过你,要叫什么?”
小黎邃呆愣片刻,结巴道:“黎、黎阿姨……”
“喂,那边干什么的,拐卖小孩儿啊?!”小树林一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名巡警,大概是被哭声吸引,突然用手电扫过来。
两个人都是一惊,以为是有人要抓他们回去,他们是趁乱逃出来的,不敢多做停留,忙急急地离开了。
两个人走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带,没有钱,没有电话,连身份证也没有。被囚禁了太多年,黎妈妈与外界早已脱节,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式,能不能找警方求助。
当初大门被破开,她第一反应就是逃,可真的不管不顾地逃出来了,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到这时她才恍然,这八年来囚禁她的,不仅是这堵高墙,还有一堵心墙。
为了安全起见,她决定不找警方,直接带着小黎邃回老家。
没有钱,她只好一路乞讨,因为怕被许家人发现,她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在附近的村镇上寻讨些路费饭食。这里都是些乡间野夫,观念落后又保守,有男人见她貌美,生出歹念,要抓她去卖钱,幸好被几位路过的淳朴村民相救,才得以安全。
黎妈妈受了惊吓,连夜带着小黎邃逃走,也不敢再去别人家里讨要东西。他们就这么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走停停,在途经省线边缘的一个村落时,身上的零钱和食物终于耗光了,黎妈妈也生了重病,一直咳嗽,再也走不下去。
小黎邃急坏了,四处求人帮忙,村里的赤脚大夫倒是个好人,见他们娘俩可怜,给他妈妈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这一瞧不得了。
“你这不是感冒,倒像是肺病,我建议你去大城市里拍个片。”大夫道。
黎妈妈听完只是摇头,小黎邃稚声道:“可是我们没有钱。”
赤脚大夫也为难,只好给他们指了条路,“村口那边有人卖血,价开得挺高,我看要不你们去问问。”
黎妈妈犹豫了一下,带小黎邃去了。来卖血的人还不少,都是附近的村民,这里一看就是个黑血站,连最基本的卫生条件都没有,一个针头用几个人。
虽与世隔绝这么多年,但最基本的疾病防治知识黎妈妈还是有的,她担心传染病,在村子里问了几个人,都说这里没人得病,才放心去抽血。
按理说生病人的血是不能用的,但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恐怕还没等回到老家,就会病死在这个村子里。
600毫升的血拿到了四百块钱,这侃侃只够路费,黎妈妈目光落到小黎邃身上,小黎邃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主动伸出了胳膊。
抽血的假医生一看,惊讶道:“这孩子也太小了吧,确定要抽?”
黎妈妈狠了狠心:“抽。”
一旁另一个采血的男人转过来:“这么急着要钱啊,要抽也行,先做个检查吧,万一出事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小黎邃被带进了一间黑屋子里,里面有好几个男人女人,整个过程小黎邃都是茫然的,只知道自己被人放进了各种仪器里,耳边还有奇怪的滴滴声。
做完检查,假医生抽了一百毫升血,小黎邃感到有点晕,被妈妈拿了钱,半抱半夹着带去吃了点东西。
休息了一晚,他们准备去村外坐摩的,刚走到村口,就有一对夫妻找上了他们,两个人都戴着口罩,看着着实不像是什么好人。
“你这崽子卖不卖?”男人单刀直入。
黎妈妈下意识把小黎邃拉近自己:“你们是什么人?”
“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就问你这崽子卖不卖,我们出一百万。”
黎妈妈怔了一下,手陡然一松。
小黎邃连忙拉紧了妈妈的手,生怕她把自己卖了,睁着无辜的双眼小声喊了声“妈妈”。
黎妈妈低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她对这孩子没有多少爱,甚至一直觉得他是阻拦她人生的绊脚石,但那一霎那她还是犹豫了。
“不卖。”她推开两个人,抱着黎邃快步跑远了。
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颠簸着回了老家,打开院门一看,老家的人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搬走了。黎妈妈一脸茫然,问了院里的一个老太太才知道,原来这里三年前发过一次大水,房子和庄稼地都淹了,老家的人为了生存,都搬到城外讨生活去了,具体在哪个位置,她也说不清。
黎妈妈绝望了,她盼了一路,唯一支撑的信念就是回去能和亲人团聚,此刻希望落空,她一下子承受不住,跌坐在地。
“黎阿姨。”小黎邃忙去扶她。
她失神地看向黎邃,眼神逐渐由绝望变得狠戾,双手气得直抖,小黎邃本能地感到害怕,往后退了两步,黎妈妈的病本就没好,被这一刺激,直接吐出一口黑血出来,晕了过去。
小黎邃吓坏了,幸好这时院外来了个送炭火的中年大叔,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抬去了卫生院,这里的医生是大城市里来的志愿医生,经验丰富,检查完黎妈妈的病症,神色凝重地下了结论:“肺癌。”
大人们听到这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小黎邃还不懂这是什么病,但他却懂得看别人的脸色,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急急地看向医生:“我妈妈要死了吗?”
医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准备一笔钱去市医院做治疗吧,或许还能拖上几年。”
几个大人都面面相觑,纷纷避开目光,出点力气帮忙他们很乐意,但涉及到钱的问题,只能敬谢不敏。也不能怪乡民们冷血,这病就是个无底洞,还是有去无回的那种,镇上又才发过大水没几年,有钱的早就搬走了,剩下的这几户,自己都是吃低保的,哪有钱帮他们。
黎妈妈在医院住了两天,实在交不起住院费,只好搬了出来,好在院子里的老太太心善,收拾了两间没人住的屋子供他们容身。
从那天起,小黎邃开始学习生火做饭,外加照顾母亲,白天天不亮就去山上捡柴火,晚上去别人田里帮忙捡稻子换点米。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黎妈妈终于挨不住了,没有药物的帮助,病魔的魔掌开始摧残她,短短两个月,她足足瘦了三十斤,脸颊都凹陷下去。
小黎邃看着她日渐消瘦,急得没办法,就在这时,有人找上了他。
黎邃望着眼前一脸刀疤的男人,认出这就是几个月前在外省村口拦住他妈妈的人,他本能地感到警惕:“你是坏人。”
“小子,你说对了,”那男人一口乡音,“我的确是坏人,但我手上有钱,你要不要跟我走,只要你跟我走,我就能给你妈治病。”
小黎邃心动了,他犹豫了一下,问:“别人家也有小孩,为什么你非要买我?”
刀疤男叼着烟笑了下,心说这小崽子还挺聪明,道:“谁愿意大老远地追着你过来,我也不怕说实话,有大老板出钱要买你的心脏,你跟着我走,就是死路一条,但是,我能保证给你妈找最好的医院。”
小黎邃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判断力,天知道等他走了,这个男人还会不会帮他妈妈治病。
刀疤男看出了他的疑虑,道:“放心,我说到做到,再说这钱也不是我出,全是大老板的意思,决定权在你,大老板说了,要你自己情愿才行,他不干损阴德的事。”
小黎邃犹豫了一会儿没说话,刀疤男也没急,在一旁抽着烟等他,天快黑的时候,小黎邃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我跟你走。”
当晚,小黎邃就上了刀疤男的小面的,他在车上看着医生们将他的妈妈抬进了医院里,小手紧握成拳。
“能走了不?”
“……嗯。”
小面的颠颠簸簸,左右摇晃,发出刺耳的轰隆声,小黎邃又紧张又不舍,频频回望,然而车子始终没有停,故乡的一切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之后是长时间的赶路,刀疤男一路开车将他带到了大城市的医院里,下车后,医生给他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并安排他在特殊病房里住了几天。
某一天小黎邃午睡醒来,发现门外有人在交谈,他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了外面的人在说“配型很成功,但年纪太小了,建议先送到有条件的地方里抚养”之类的话。
小黎邃隐约感觉对方说的是自己,果然,第二天病房里就来了一群人,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将他带出去,送进了一家福利院里。
福利院里孩子很多,多数都是聋哑人,小黎邃一开始还试图和他们交流,但渐渐就发现,这些孩子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像是被隔绝了。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惯,也许是从小就在缺少关爱的环境中长大,到了这里,和这么多聋哑孩子一起居住,他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除了出入不自由,生活上几乎是有求必应,吃穿也是被照顾到了极致。
一转半年,小黎邃在福利院里学会了很多,人也健康了不少,只是仍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大老板,也并没有人来要他的心脏,他被搁置在福利院里,好像被遗忘了似的。
然而,这一切的平静生活最终在某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戛然而止。
那天晚上他正准备爬上床睡觉,房间的门突然被挤开了,一个黑影跑了进来,捂住了他的嘴巴,拉着他就跑。
小黎邃受了惊吓,正要挣脱那双手,鼻间闻到熟悉的味道,不由一怔:“妈妈?”
“妈妈?是你吗?”他边跑边又问了一次。
拉着他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他冲进了雨里,小黎邃本能地信任,紧紧跟着,趁着雷声的遮掩一路穿过福利院的走廊,往大门跑去。一贯有人严守的保安室不知何时没了人,他们径直从窄门冲了出去,直至跑到河边,前面的人才回过头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嘶吼道:“你跑出去半年不回家,还有脸叫我妈!”
小黎邃被打懵了,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脸上火辣辣的。他甚至忘了哭,抬头看向母亲,眼里全是委屈。
头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黎妈妈气得直喘,喘着喘着,眼泪却掉下来了,抱着他开始嚎啕大哭:“妈找了你半年……”
呜咽声持续地回荡在雨中,小黎邃又意外又震惊,他原以为他妈妈是不会来找他的,毕竟在这些年的相处中,她对他表露出来的向来只有嫌恶。
等两个人收拾好重逢的失控情绪,河边多了一个圆脸男人,手里拿着个东西,用塑料布包着,那形状,看起来像个武器。
黎妈妈察觉不对劲,忙问:“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说帮我来找他的吗?”
那圆脸男人阴测测地笑了,“是啊,我是帮你来找他了啊,没有你,他怎么会主动跟你跑出来,又怎么会逃出陆家的保护范围,又怎么会刚好落到我手里。”
“你要干什么,你——”
不等话说完,那男人掀开塑料布,此时正好一个闪电打下来,照亮了他手中的东西,那竟然是一把枪。
“蠢女人,我说帮你你还真信?”圆脸男人上好膛,枪口移向黎邃,“小朋友,对不住,不是我要杀你,实在是你的心脏对我们来说是个大隐患,我们和陆家人的仇,只好先靠你泄泄愤了。”
说罢,他抬手就要开枪,黎妈妈瞪大了眼,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了上来,与他扭打在一起,一边对着黎邃吼道:“快跑,那边有条木船,快跑!”
小黎邃脑中一片混乱,他小小的脑袋暂时还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只能机械性地遵从母亲的话,扭头没命地往河边跑。
刚刚跑到河边,把木船的绳子松开,耳后传来一道刺耳的枪声,小黎邃回过头,就见他妈妈缓缓倒了下去,动也没再动一下,鲜血在地上逐渐弥漫开来,又被雨水冲刷开。
见到这一幕,黎邃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似乎已经忘了要去悲伤,四肢僵硬地爬上船,用力一蹬。雨下得极大,河水涨得非常高,绳子一松,木船立即漂出去一大截。
那圆脸男人面目狰狞地跑过来,站在河边,瞄准黎邃脑袋的位置,抬手就要开枪。正在这时,岸边极速开来几辆越野车,一个浑身武装的男人跳下车,几乎是在圆脸男开枪的同一时间射中了他的脚。
圆脸男一个晃悠,子弹偏离既定轨道射了出去,黎邃来不及躲闪,被射中了肩胛骨,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直直地栽了下去。
雨还在下,毫不留情地砸在脸上,木船渐渐漂远,岸边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小黎邃张了张嘴,用最后一丝力气扭过头,竭力向岸边投去视线,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在为首的越野车上,看见了一张年轻的、却无比熟悉的脸——那张脸,分明就是少年时期的陆商。
他被这画面刺激,浑身一震,猛地从幻境里挣脱了出来,缓缓睁开了眼。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黎邃浑身大汗淋漓地喘着气,就听见梁医生一边拍着他的额头,一边不停地在问他什么。
黎邃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他无暇去管这些,伸手拽住梁子瑞的白大褂,哑声问:“他知道是不是,陆商他……一直都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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