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摆设不多,一张四方的桌上摆着茶水点心,正中间搁着一个琉璃瓶插花,同床榻间隔着到山水画的屏风,暖炉烧的正旺,周围干燥又温暖。
她漫不经心的瞥了眼那帘帐垂落的床榻,没靠近,转而在桌前坐了下来。
桌子上还有一个小暖炉,正适宜煮茶,她漫不经心的喝着,半点要去睡的意思都没有。
喝完一壶,她忽然扬声把九黎叫了进来,然后把空了的茶壶往前一推:“再给我沏壶茶。”
九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道:“主子,夜里不宜饮茶过多,主子还是尽早歇息吧。”
喜宝歪了歪头,脑袋上毛茸茸的流苏随着她这个动作在发丝间滚了滚。
“一口一个主子的叫着,你是叫我啊,还是在叫旁人呢?”
九黎这次没说话,只默默低头沉默着。
喜宝顿觉没意思:“出去吧。”
折腾他做什么,他不听元璟的,难道还要听她的不成?
九黎似是松了口气,退出去,顺带将门关上。
然后下一瞬,就听到屏风后头,元璟压的又低又沉的一声:“喜宝。”
她冷笑一声:“终于舍得出声了?”
里头没动静。
喜宝绕过屏风,一抬手便挑开了帘帐,瞧见了元璟。
他平日里衣裳多是绣龙袍的明黄衫,如今只一身墨色收腰身长衫,领口露出的一段颈线条极漂亮,白的惊人,就靠在枕间,一双薄薄的瑞凤眼里有难过:“喜宝生朕的气了,要丢下朕同旁人一道去崖县吗?”
喜宝最受不得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好像被欺负了的孩子似的委屈又无辜。
她努力忽视要软下的心肠,抬高下巴:“是啊,怎么?你也要去啊?”
她说这话,就是故意为难他了。
元璟如今这样的身份,就是掉根头发丝都有可能关乎社稷安危,除非大张旗鼓的带兵出巡,否则私下里,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皇宫的。
像今夜这般,都已经在踩着钢丝走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涌来大批刺客,令他身陷囵囫。
像是感应了这句话似的,外头忽地响起一阵又密又急的脚步声,踩踏着木质的地板,由远及近,发出沉闷而惊心的咚咚声。
喜宝愣了下,转身就听到九黎在外头冷呵了一声:“什么人?!”
刀剑出鞘,冷刃撞击的声音撞击着耳膜,元璟刚要下榻,被喜宝按住:“你别动!我出去看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扭着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元璟放肆的瞧着她软糯的侧脸,唇角忍不住微微一弯。
他的喜宝勇气可嘉,说要好好保护他的话,原来不是一时冲动,真想好好保护他啊?
保护他一辈子么?
喜宝不知道他此刻想了些什么,只三步并作两步靠至门窗边,往下瞧了眼,确定后头没有刺客围上来后,便径直去了门外。
元璟这次出宫自然是秘密之行,没有带护卫在身边,只九黎他们几个怎么够,她得去帮一把。
外头已经打的不可开交,桌子椅子茶杯碎的到处都是,夹杂着好几道抱头鼠窜的住客的身影。
喜宝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谁落下的剑,一脚踩上栏杆,刚要下楼,身后忽然响起一阵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
她怔了一怔,蓦地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种时候,她首先要做的不是帮九黎他们迅速结果那些刺客,而是待在元璟身边,确保他不会损伤一丝一毫。
“元璟——”
她叫了一声,转身冲回去,就看到两道黑影顺着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靠窗的一张椅子摔在地上,元璟站在屋子里,自肩头至腰背处的衣衫被切开,血迹正迅速洇湿开来。
喜宝如遭雷击的站在那里,恐惧排山倒海的袭来。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生出一种他很快就会倒下去的错觉。
“元璟!!”
她又叫了一声,也或许并没有叫出声来,她的喉咙收紧,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冲过去抱住了他。
被割开的血肉近在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崖底,他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随时都会死去。
元璟低头,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栗,眸色略略复杂,却也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朕没事,朕是一时着急去寻你,大意了,没防备他们竟从后窗潜入……”
他还能说话。
喜宝像是一下子被一只手从深渊里拉出来,回过神后忙用力扯下衣衫,至少要先把血止住。
要是有毒怎么办?
她慌张的想,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扑簌簌的落泪。
元璟这个受伤的却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只笑着给她擦泪:“没事,有喜宝在呢,朕不会死的。”
官府的人闻声而动,很快楼上楼下的就站满了持刀的侍卫。
白行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一身银白衣衫一丝不苟的穿着,显然还未入睡。
太医还在诊脉,表情异常严肃道:“皇上,此毒药性极强,皇上切不可随意走动。”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药丸递上去:“皇上先含服此药,可暂时压制毒性。”
门外有侍卫守着,白行简进不去,也不打算进去,只远远的瞧了一眼。
此毒药性极强。
嗯,是挺强的,这世上见血封喉的毒药单他知晓的就有七种,刺杀皇上这样的大事,请来的刺客在剑上涂的毒药竟叫这皇上半炷香后还神志清醒半点不见要撒手西去的意思。
可偏偏就是这样,还哄的那傻姑娘一愣一愣的,乖乖陪在一旁挪都不挪一下。
不就打算带她去趟崖县么?
便是真不想她去,也不需下这样的血本吧?
白行简淡淡叫了喜宝一声。
喜宝红着眼睛过来,哭唧唧的喊了声师父。
白行简微微颔首,片刻后,自怀中取出一支银蛇钗递与她:“这是你……”
他似是迟疑了片刻,才道:“你师母的贴身之物,待为师寻到她,会飞鸽于你,有些事,待那时再谈不迟。”
喜宝心头记挂着元璟的伤,也没去想这‘有些事’是什么事,只知道这次是真不能陪师父去崖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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