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的。
他一定有后悔的。
女子一生都在追求相夫教子,岁月静好,但男子却不同,尤其是容卿薄这样生来便是极致尊贵的,他不会容忍自己屈居人下的,且还是十二那种出身的。
容卿薄撕下一块红薯来喂给她,挑眉道:“便是不做皇帝,我依旧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不用整日批阅那些繁琐的奏折,听那些个大臣们争的面红耳赤,岂不自在?”
红薯香甜,喂到她舌尖,却莫名的品出苦涩的味道。
姜绾绾觉得很沮丧,他一定是在安慰她。
开始后悔,那夜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再等一等,再等片刻,待容卿薄离开后她再离开,就不会出现这种覆水难收的局面了。
她没胃口,摄政王却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眼瞧着她不吃,便自己把那么大的两个红薯都吃了个光。
这三伏常年风雪不断,若不是习惯了,自是受不住那透骨的冷。
但眼下容卿薄却是极满意的,窗外狂风暴雪,屋内却是炉火正旺,满屋红薯香,他家王妃小脸红扑扑的躺在他身侧,满目忧愁,似是正为连累他失去皇位懊恼不已。
他自然是不会多做解释的。
她对他心有愧疚不是件坏事,自是能满足他的便尽量满足他,平日里不依他的也定乖乖依了他。
这么想着,便将沾了些许红薯渣的手递到她眼前:“你瞧。”
姜绾绾默默的看了会儿,便自他怀中掏出帕子,起身靠坐起来,一根一根的给他擦拭手指。
她擦的专注而认真,素来冷淡的眉眼在烛光中笼出一层薄薄的橘色光晕,平添了几分温柔。
那光洁的眉心间,尚带着未来得及敛去的疼痛与疲惫。
云上衣的一纸绝笔,像是抽走了支撑她身体的最后一根丝,哪怕如今她依旧眉眼清亮,可身体却空的像是只剩了一个壳子。
她甚至连同他抗争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沉入了一种过分死寂的安静中。
帮他擦净了,她冰凉的小手这才贴着他的,轻轻叹息道:“我先前同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为的也不过是叫你放我走,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容卿薄扯扯唇角。
怎么?怕他一时承受不住,同云上衣一样跳崖死给她看么?
可这话到了舌尖,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便又咽了回去。
想想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倾身贴过去道:“那你亲我一下,我便不放心上了。”
她没再说话,也没去亲他。
只把脑袋搁在他腿上,像只受了重伤极度虚弱的小动物一般,安静的蜷缩着,睡了。
容卿薄便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长指穿入她墨黑的发间,轻轻的顺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她枕着的地方濡湿了些,手上的动作便有些迟钝。
试探着,一点点的探过去,又在碰触到那片湿痕的一瞬被她捉住了手。
“别动。”
她说,声音含糊而沙哑:“哥哥,你不要动……”
容卿薄的心尖尖,就因为这一声‘哥哥’,无声而凶狠的缩了一下,迟闷的钝痛着。
……
姜绾绾这一觉睡的又深又沉,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拉入了深海一般,又似被另一只手拉扯着向上游去,她挣扎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梦里尽是精疲力尽。
直到听到院子里扫把清扫积雪的声音,唰——唰——唰,一下一下,规律而清脆,敲击着耳膜,这才将她从沉梦中拉回现实。
她睁开眼,被屏退的记忆便潮水般扑涌而来。
是了,她醒了。
对的,她没有哥哥了。
也不知是大幸还是大不幸,那个她一心想摆脱的摄政王来了,成了她一个不清不楚试着活下去的理由。
想来昨夜容卿薄是没少下功夫,她身子里浸透的那些寒冷之意几乎被驱散了个尽,否则眼下她怕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穿衣而起,开门便瞧见院子里已经被月骨清扫出了几条干干净净的路,自大门至厨房,再至两间茅草屋,最后是正厅,眼下正将其他地方的积雪清扫到一起去。
寒诗以前就干过这活,但也要在他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边干边骂,恨不得直接拿扫把戳她脑袋上。
那种时候她一般不会去主动招惹他,自己拿起扫把来就干了。
却不知这雪地也是可以扫到半点雪痕都不留的,自然是不怕脚下会打滑了。
这跟月骨一起过日子可是舒坦急了,做事太干净利落,直戳人心啊。
屋檐下结了细长的冰柱,容卿薄褪下了一身矜贵的黑金色束腰长衫,换了一套墨蓝色的宽松长袍,嵌墨玉的发冠换成了一支白玉簪,墨色的长发直垂腰际,南冥皇朝那个善谋权,专城府的摄政王气场便淡了许多,瞧着竟像个世外桃源的逍遥散仙。
正闲适的坐在铺着雪貂皮的藤椅中喝着早茶。
日光被雪光衬的刺目,她微微眯眸,似是要将他瞧个真切。
容卿薄便在她长久的凝视中,闲适的摇了摇手中折扇:“月骨也是个不中用的,连个早膳都不会做,王妃,本王可是饿了一大早了。”
姜绾绾在他温和低沉的嗓音中回神,清清嗓音:“你稍等,我去挖些萝卜来,先熬些萝卜汤吧,晚些再瞧瞧去山下买些……”
容卿薄啪的将折扇合上了,瑞风眸弯出些许弧度:“本王来你三伏山一趟,你便萝卜汤招待?本王可是记得在东池宫时招待你,却是日日不重样的。”
他存心刁难,她竟难得好脾气,继续道:“那我现在便去山下买些,你再忍一忍。”
容卿薄很受用她眼下的温柔,笑道:“东西都买来了,一群男人也不懂,便劳烦一下你了,可不许只做萝卜汤。”
姜绾绾便进了小厨房,一瞧果真小山似的堆满了食材,蔬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连新鲜的瓜果都在,就连柴火都劈好了。
她便不多说,撸起衣袖来开始做。
做菜,她不是很在行,唯一厉害的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也就一道萝卜汤了。
容卿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斜倚门柩,歪头瞧着她切肉的小模样,笑道:“突然记起来,我也就只匆匆尝过几口你亲手做的菜,成亲五年,王妃好大的架子。”
姜绾绾默默片刻,不答反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好端端的,又赶他。
容卿薄眉梢眼角的笑意便淡了许多:“急什么?眼下十二这皇位还未坐稳,眼瞧着我回去了,不得吓的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一提十二,姜绾绾心情不知怎的就沉了沉。
“我知晓凭你的能力,便是如今回去,搏一搏,也有七成胜算,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她将火生的旺了些,在噼啪声中,轻轻道:“我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是承不起你的这份割舍,若早知那番话会叫你冲动至此,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冲动么?
其实不然。
容卿薄对皇位的冷淡其实早有苗头,只是他自己不自知罢了,真正叫他意识到这点的,大约就是父皇下的那道圣旨,允他只要休弃王妃,便赐予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
若当初他应了,如今十二登基,便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谋朝篡位的污名了。
他弃了太子之位可惜,一如弃了皇位可惜一般。
可惜可惜,也只是可惜罢了。
可若那夜他选择了皇位,如今便该得知她在那风雪交加的云上峰顶,在昔日她多次屈就才得以保全的同门师兄弟的污蔑威逼声中决然赴死,死的无声无息,只字片语都不曾留下,那便不单单只是可惜那么简单了。
高处不胜寒,他若为帝,身边坐着的必得是她。
若不是她,那权利巅峰,那富贵至尊,那万人朝拜,似是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便在姜绾绾的沉默中,慢慢俯下身,低笑道:“本王来尝一尝,王妃做的萝卜汤味道如何?”
姜绾绾有些气恼。
一提这个他就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这分明就是戳到了他痛处,连谈及一下都很难过了。
既是这般难过,还不快想办法挽回,总想着逃避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心中越是生气,便连萝卜汤也不给他尝了。
容卿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伺候自己,也不恼,自己又不是没有手,于是用勺子盛了些在碗里,尝了一口,味道果然鲜美。
他甚是满意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萝卜汤果然不错,难怪将王妃养的如此白白嫩嫩,本王瞧瞧……”
说着就去捧她的脸占便宜。
姜绾绾气的推他:“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我出去了,早膳你自己做好了。”
容卿薄瞅准时机亲了她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顺着她出去了。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自是比不上东池宫,不过这也是姜绾绾能做到的极致了。
容卿薄对菜色还算满意,尝了一口糖醋鱼后,甚至还颇为赞赏的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眼神:“王妃竟还藏着这般手艺,想来这五年是我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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