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卿一时没说话。
她总觉得,明珠先前叫人来传的口信不像是假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又怎会是在外面偷听一两句便能拼凑出来的。
但斩杀宣读圣旨的太监这事非同小可,几乎可以与谋逆混为一谈了,她觉得,她这弟弟应该还不至于疯到这个地步。
她瞧着庞明珠,像是吓的不轻的样子。
也是她草率了,一听这事就怒从中来,明珠在东池宫本就被王妃压了一头,庞氏嫡亲的女儿,嫁入东池宫却眼睁睁瞧着一个荒野之地出来的丫头夺了自己的正妃之位,这多年来过的已是格外忍辱偷生,她这一闹,怕是又要叫她难堪了。
这么想着,便觉得此事继续纠缠下去怕是不妥,至少眼下不能纠缠下去了。
于是干笑一声,态度也软了许多:“那许是我先前听错了,这话原也不是自明珠这里传出的,只是外头出了这样的闲话,恰巧被我宫里的人听了去。”
她后退一步,容卿薄自然也不会步步紧逼,也跟着退了一步,顺着她的话道:“无风不起浪,这样的闲话传出来,怕是要置我们姐弟于不仁不义之地,我定回头叫人好好查一查,清理一番。”
容卿卿不便再待下去,让人去寻庞夏,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禀明道:“回长公主,大小姐说她许久未来东池宫,想在这儿多玩几日,就不同长公主一道回去了。”
容卿卿面色微变:“这孩子,玩玩玩,整日就知道玩,都多大的人了,本宫这几日便寻一门人家,把她打发了去!”
容卿薄笑道:“长姐莫要生气,夏夏还小,成亲之事不急于一时,她喜欢,在东池宫玩几日便是。”
他既开口留人,她眼下也是心烦意乱无心顾及女儿,左右她在自己舅舅宫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由她去了。
送走了长公主,庞明珠忽然就跪在了他脚下,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殿下,明珠知错了,殿下你饶了明珠吧……明珠再也不敢了……”
风掀起绣金凰的锦衣衣摆,他站在她身前,酷日当头,周遭的空气却都是冷的。
她听到容卿薄的嗓音,是至骨的冷漠:“叫月骨把人带来。”
庞明珠一听这话就怕了,哭着要上前捉住他的手,却被男人两三步避了开来。
“殿下——”
她慌了,大哭道:“殿下明珠真的知道错了,纵血他自小便护着明珠,求殿下开恩,不要杀他……”
容卿薄便微微俯身,眉眼间依旧是温和的:“月骨有没有警告过你们,不许泄露出去一个字?”
庞明珠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泪眼斑驳间,只觉得他瞧自己的目光都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她恍惚中忽然有种感觉,好似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他心里去了。
月骨不一会儿便将纵血带来了,一并来的,还有姜绾绾。
她手中撑了一把伞,遮住了头顶的烈阳,瞧见庞明珠一个人跪在日头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便站住了。
对她起不来什么怜悯之心,也懒得去听她哭些什么。
容卿薄瞧见她过来了,直接大步走了过去:“早膳用完了?”
他个子高,哪怕她瞧他过来下意识的举高了伞,还是有点戳他的额头。
他便随手接了过来。
姜绾绾道:“还没有,不过我也不怎么饿,长公主的千金寻过去了,正缠着拾遗陪她一道玩,我在旁边不大好,就过来了。”
她虽是说着话,眼睛却是瞧着那边的情况的,瞧见护卫搬了凳子来,又将纵血驾到上面去,于是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道圣旨……”
“哪里来的圣旨?”
容卿薄打断了她的话,顺手将她的脑袋也转向了自己:“早膳还未用完呢,你陪我一道去。”
“……”
……
用完了早膳,月骨竟真拿了两只风筝过来。
一只雄鹰的风筝,一只蝴蝶的风筝,画工精细,着色美轮美奂,姜绾绾不敢置信的把那俩风筝在手中来回几次。
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突然想与她一同放风筝的?
见她嘴巴都要惊的合不上,容卿薄随手从她手中拿了雄鹰的过来:“这是本王闲来无事随手涂鸦之作,瞧着还过得去吧?”
姜绾绾想,那他是挺闲的。
“放没放过风筝?”他侧首低头问她,声音低沉温软,滚烫的呼吸便落在了她额头。
姜绾绾呼吸一顿,本来想说没有的,不知怎的脑袋一空,就支吾着点了点头。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点了个什么头。
容卿薄原本举着风筝的手便落了下来,雄鹰的脑袋也跟着被压歪了。
“同谁一起放的?本王瞧着你那好哥哥云上衣也不像是个有闲情逸致陪你放风筝的人,那是谁?寒诗?……还是那庞川乌?嗯?”
姜绾绾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突然改口:“没放过,我先前哪有那闲情逸致过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你先前点头是什么意思?”
“……”
姜绾绾没料到就这么个小事情他都要揪着不依不饶,忙道:“我先前没听清,就随口应了一声,你瞧你……走走走,放风筝去了。”
说着,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捉着他的手便向外走。
路过池塘,远远的瞧见庞夏正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歪头与拾遗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拾遗只微笑着听着,全程都不见说一个字。
她心中便有些忧心,道:“今日这庞姑娘寻到拾遗就问他怎么没同她母亲提亲……”
容卿薄只淡淡瞧了一眼:“他若喜欢,本王替他备了聘礼便是。”
喜欢。
她与拾遗,一个是从血水中滚过来的,一个是自屈辱中熬过来的,若说她还剩那么一星半点的良心,那拾遗就是半点不剩了。
他哪里还会有那个心思去喜欢什么人,他想的只是怎么挑拨她同商氏的关系,叫他们同归于尽才最好。
“拾遗不是她的良人,别误了姑娘一生。”她说。
容卿薄却没什么心思去管他们的事情。
庞夏眼瞧着很喜欢拾遗,又是个执拗的性子,连长姐都懒得去管她,他就更懒得管了。
左右她做主,若定亲他便备聘礼,若不成也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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