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骁南的问题,成功让虞浅沉默了两秒。
她把目光从程骁南脸上移开,看向会议室窗外,语气淡淡,却很笃定:“看你脸上沾了东西。”
这是一种借口,是虞浅小时候和一个化妆师学的。
听到这样的话,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脸,或者干脆去照镜子。
哪怕照镜子的人什么都没看见,回来质问时,也可以说,已经掉了吧。
算是岔开话题的好办法。
但程骁南没有如虞浅的愿,他靠在椅子里,神情自若地忽然笑开了:“没可能,你知道为了迎接你来会议室,我照了几次镜子么。”
他语气里那种熟稔的调侃,让虞浅愣了一下。
不过,总不能告诉他,你脸上沾了点绿吧?
“南哥!”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虞浅顺着声音看过去,程骁南那个小麦色皮肤的朋友正推门进来,看见她似乎有些诧异,向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迈进来:“虞浅在呢,正好,给彼得·潘老师的邀请函在我这儿,给。”
“谢谢。”
接过邀请函,虞浅起身,回眸时看见程骁南状似不满地看着他朋友。
行,知道不满就好。
对绿了你的人,能有戒心,是好事儿。
“你们聊,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出门时听见他那位朋友在和他说合作的事情:“昨天刚谈的,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原来他那位朋友,也是“Eleven”的工作人员。
程骁南连考虑都没有,直接回答:“不合作,这个品牌方早期有过欺诈女模的事情——”
后面的话被会议室门夹断,虞浅背对着会议室的方向,垂眸笑了笑。
时隔7年,虽然他性格上仍然有些揣测不透,但其实程骁南的确是长成了她最欣赏的那种男人,起码,他尊重女性。
但程骁南也是个,被绿了的,可怜人。
虞浅迈进电梯时,摸出手机给彼得打电话,想着时间还早,可以带彼得去餐厅喝一份醒酒汤。
彼得接电话的声音令人意外地神清气爽:“早啊虞浅。”
“醒酒了?”
他那边很吵,在放音乐:“醒了醒了,多亏你的醒酒汤,我真的太感动了!”
“什么醒酒汤?”
“早晨酒店工作人员送来的,不是你叫的吗?”
“不是,谁送的你都敢喝,小心有人投毒!”
虞浅皱眉,“你那边好吵,音乐关一关。”
“不是你让人送的?那可能就是酒店的人送的吧。”
彼得走近音响,虞浅这才听清楚,里面在唱:
“翻越过前面山顶,和层层白云,绿光在哪里......”
“GreenLightinMyLife!”
《绿光》吗?
虞浅对木着脸说:“你还挺应景。”
也是在挂断电话走出“Eleven”的办公楼,虞浅才忽然想到,她住的酒店虽然做事很周到,但也没有周到到,会给前天晚上在餐厅喝多的客人送醒酒汤,而且是在不打电话询问的前提下。
可是孙月又不在,知道彼得喝多的只有她。
还有偶然遇见他们、帮她送彼得回房间的程骁南。
会是他?
可是刚才在会议室,他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转眼到了十月十日,虞浅要出发去概念秀的举办地点,熟悉会场、定妆、彩排。
“Eleven”准备了一辆7座商务车,彼得非常容易晕车,被安排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第二排有两个座位,虞浅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戴上墨镜。
没想到的是,程骁南的女朋友也来了,在车子外面和程骁南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拎着小背包上车来,路过虞浅时,还很热情地同虞浅打了招呼。
然后来的是程骁南的那个朋友,听他们对话的意思,那位朋友也要跟着去?
虞浅觉得她隔着墨镜和车玻璃看程骁南,都觉得自己能看见一点绿。
那位朋友在车下面接电话时,程骁南弓着背钻进车里,直接坐到了第二排的座位上,和虞浅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
车上一共七个座位,驾驶位是司机,副驾驶是彼得。
程骁南要是坐在这儿,那一会儿他那个朋友上来,和他女朋友坐?
这弟弟是不是有点傻?
“喝么?”程骁南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虞浅面前。
好歹是她现在的上司。
还是应该给点提醒的吧?
虞浅没接水,身体前倾,压低音量,声音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你不去和女朋友坐吗?”
程骁南看上去有那么一点意外,眼睛眯了眯,也学着她,压低声音:“那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
不是他女朋友?
已经分手了?
既然分手了,那就没什么事儿了。
虞浅接过水,若无其事地道谢:“谢谢。”
程骁南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靠回自己的椅子里,阖眼。
他思考时,下意识用食指的第二指侧轻敲鼻梁。
虞浅没再看他,她的助理孙月因为生病没来,发了很多信息叮嘱她。
站在车下接电话的那位程骁南的朋友,收了手机上车,司机忽然说:“沈总,没人了吧,那我开车了?”
“没人了,开吧。”
沈总?
还是个总?
那位沈总走到后排,和坐在后面的女人说:“苒苒,吃苹果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就开始摸出一把水果刀,咔咔——咔咔——削起苹果来。
虞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哪里误会了。
她给孙月发信息,问“Eleven”有几个老板?
孙月秒回:
【两个!你和程总比较熟,不过沈总说他会给你送彼得的入场邀请函,你应该见过了吧?】
【好像听说沈总女朋友也和你们一起过去,他们是高中同学,感情很好,羡慕,嘤!】
【哦对了浅,程总很少插手公司的小事儿,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和程总说的,你可以找沈总,他很自来熟的。】
【我也好想去,我会好好养病的!等我!】
【拍了美美的定妆照片之后可以发给我看嘛,啾咪!】
这姑娘可能是生病在家憋坏了,信息一条一条地发过来。
虞浅越看脸上表情越淡。
身后的女人,自始至终都不是程骁南的女友?
坐在前排的彼得回头想找虞浅说话,回眸,正好看见坐在同一排的虞浅和程骁南。
因为窗外阳光晃眼,两人都带着墨镜靠在椅子里,不知道各自在想什么,动作出奇地一致,都在用食指指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鼻梁。
......这CP感。
彼得猛地转回身,想起九月虞浅回帝都时,在电话里说遇见了一个熟人。
一个撩过,但没在一起的弟弟?
那天帝都市区内有些堵车,车子进了三环就开始走走停停,终于到入住的酒店时,已经是晚饭时间。
概念秀的主设计师是不食晚餐的,虞浅需要先去见见他,所以没有和“Eleven”的人一起吃饭。
主设计师是很瘦,年纪比彼得更大一些,叫安谷。
最早虞浅和安谷合作还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后面有过几次合作都很顺利,所以虞浅进门时,安谷给了虞浅一个拥抱。
他说:“浅,我在做这场秀的设计时,常常想起你,但你母亲去世后我无法联系到你,和‘Eleven’谈合作时听说你在,我太开心了。”
虞浅做模特太久太久,很多工作只是工作,她并不喜欢,而有些工作是享受,是一种共鸣,就像同安谷的合作一样。
他们坐在一起,不知不觉聊到深夜。
安谷看了眼时间,11:07。
他才惊觉时间已晚,而虞浅还没用过晚餐。
安谷说着抱歉,把虞浅送出酒店里的临时工作室,挥手告别时,说很期待明天的合作。
这间酒店比虞浅住的那家还大一些,走廊里不算明亮的灯一直延伸到尽头,两侧墙壁上很有艺术性地放了复刻的油画,像中世纪的欧洲。
其实这酒店整体风格和当下流行的不太一样。
连门房间门锁都不是电子锁,是用黄铜钥匙开的那种。
虞浅沿着长廊走到电梯间,到了相应的楼层之后才想起,自己只记住了房间号码,并没有和“Eleven”的工作人员领钥匙。
也许应该会把钥匙交给彼得?
她这样想着,自光线略显幽暗的走廊里抬眸,却看见属于她的那间房是开着门的。
泛黄的灯光从门里泄出来,安静落在地毯上。
虞浅走过去,发现房间客厅里的椅子上坐着程骁南。
他的手机和手表都放在桌子上,一只胳膊搭在桌面上,额头抵在胳膊上,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但还没等虞浅走进去,趴在桌子上的人动了。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灯光,然后缓缓直起身,拎起他的手表瞧了眼时间,不满地“啧”了一声:“姓安的老头可真能聊。”
虞浅淡声说:“他一直都这样。”
程骁南没再回应,从兜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放在桌面上,然后戴好手表,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
出门前,他交代说:“纸袋里是饭,厨房有微波炉,你热一下再吃,有什么事情叫我,我住你隔壁,你吃吧,我先回房了。”
他这几句话自然得,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隔开7年,一直熟识,一直如以前一样。
虞浅也因此没说话。
倒是程骁南,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提醒她:“哦对了,这酒店很老了,隔音不怎么好。”
虞浅觉得这是个没什么营养的提醒,她一个人住这屋,又不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说完,程骁南走出去,帮她关了门。
没过多久,隔壁突然传来“咚咚咚”三声,用食指轻叩墙壁的声音。
好像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墙确实不隔音。
作者有话说:
程骁南:三下,什么意思,你懂吧?
虞浅:懂,隔壁住了个手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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