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迟离开后,整个屋子都寂静得可怕。
纪时耳边只有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仿佛能感受到血管里的血液在飞快流动,过了许久,奔涌沸腾的血液才慢了下来,他麻木而僵硬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小腿碰到沙发,他就像只泄气的皮球,颓丧地瘫在沙发上。
他靠着沙发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眶和眼睛都因愤怒和委屈而发红,像极了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王八蛋,大骗子,顾简迟,你个混蛋。”纪时低声咒骂着,可这样的咒骂并没有让他好过些,他缩着肩膀,声音逐渐从咒骂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然后开始默默抹眼泪。
哭着哭着,他缩成了小小一团,窝在沙发里,又惨又可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时的哭声低了下去,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只见他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映在他脸庞上,未干的泪痕清晰可见,眼睛周围一圈也红通通的,睫毛像是泡过水一样,湿湿的。
夜色渐渐沉了下去。
第二天,纪时四点多就醒了,他眼睛疼得有些发涨,努力了好几下,才艰难地睁开眼,然而眼睛又干又涩。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实,全是梦,具体梦到什么,他其实也记不清了,只记得画面纷杂,乱哄哄的,吵得他脑袋又胀又疼。
纪时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时钟,才四点多,此时他虽然全身都困乏疲倦,但又毫无睡意。
因为是冬天,窗外黑漆漆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纪时木然地搂着抱枕,呆呆看了一圈客厅,如果不是身体发出的信号告诉他,他确实哭过,如果不是明显有些凌乱的客厅告诉他,昨晚这里确实发生了争执,他几乎都要以为昨天的事是一场梦。
梦醒了,顾简迟还是那个顾简迟,是那个运气很差,总接不到戏的小艺人顾简迟。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纪时吸了吸鼻子,目光扫过茶几上的情侣水杯,然后就死死定在了那上面,仿佛他能用眼神将其烧出一个洞来。
纪时的手指紧紧揪着毯子,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忙乱地开始找垃圾袋,然后将袋子抖了抖,把那碍眼的水杯扔了进去,接着是卫生间里的漱口杯、牙刷和毛巾,甚至是顾简迟常用的碗筷,他都扔了进去。
这些陶瓷和玻璃器皿在袋子里发出“哐哐当当”的清脆响声。然后纪时很随意地将这一袋东西扔在了沙发上。
他又找了个大袋子,把顾简迟的衣服也全部拿出来塞了进去,一个袋子不够装,他又拿了第二个袋子,他完全是发泄似的塞衣服,袋子被装得鼓鼓囊囊,衣服也被压得乱七八糟。
一瞬间,衣柜就空了一半,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放小物品的格子上,他拿起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是那对袖扣。
这对袖扣就好像一个开关,让原本心情已经平静一些的纪时又激动起来,他握着丝绒盒子的手微微颤抖着,现在他知道,这对袖扣大约是真的了。
不过是真的又怎么样?
他宁愿东西是假的,人是真的!
纪时握紧了丝绒盒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它单独扔在床上,再继续装其他的衣服,等他把衣服装完,环顾了一圈,寻找这卧室里还有什么是属于顾简迟的东西。
他很绝望地发现,不仅有,还挺多,比如他睡的这张床,还有挂在阳台的许愿牌……
纪时揉了揉酸涨的眼睛,踩着椅子把许愿牌取了下来,看着许愿牌上的名字,恨恨地用指腹按了一下。
一通收拾后,已经快五点了。
他也不管现在是清晨,直接给顾简迟打了个电话。
最好这家伙已经睡了,然后他就可以把顾简迟吵醒,借此报复顾简迟了!
然而纪时的愿望没有实现,因为那边几乎是秒接,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顾简迟急促的呼吸声,纪时愣了愣。
顾简迟没想到能接到纪时的电话,有些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纪时,你打电话来了啊……”
顾简迟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温柔。
他声音本就好听,这么一唤纪时,纪时的心弦就都颤动起来。
纪时意识到这点后,马上警告自己,绝不能心软,绝不能再上这个骗子的当了!
纪时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你家在哪?”
顾简迟茫然地“啊”了一声:“我家?你不是知道吗?”
纪时怒气冲冲地说:“我是说你的真家!!!”
顾简迟如梦初醒,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哑着嗓子,犹豫地说:“其实……我在你家楼下。”
纪时愣怔了一下,顾简迟一夜没走?就待在楼下的车里吗?不知为啥,他心里居然有些酸酸涩涩的。
纪时抿了抿嘴唇,狠下心道:“你别走,等我下来。”
顾简迟眼睛一亮,以为他们之间有了转机,忙道:“好好,我不走,我就在楼下等你。”
纪时挂了电话,拖着两大袋衣服和一小袋杂物,走几步歇几步,最后终于走到了电梯口,他乘着电梯下了楼,刚走出单元门,就看到顾简迟站在车边,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两人隔着□□米远,纪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顾简迟,明明只过了一夜,顾简迟却好像颓废了许多,下巴上长了一圈青色的小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鸟窝,身上的衣衫也皱巴巴的,全然不见往日的优雅与自得。
顾简迟看到纪时手里拿了那么多东西,在犹豫几秒后,还是走了过去。
纪时抬起手,抗拒道:“你别过来。”
一个命令一个动作,顾简迟一动不敢动,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纪时。
纪时拖着袋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顾简迟那儿挪。
原本顾简迟奇怪纪时带了什么东西下来,可等纪时走近了,他看清袋子里装的东西后,再也无法平静,快步上前,抓住纪时的手,急切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纪时垂着眼睛,先是看到了顾简迟的鞋,听到他的疑问后,他才松开了袋子,直起背,定定看着顾简迟,冷漠道:“把你的东西还给你,还有你买的那张床,我到时会让搬家公司送到你家去。”
话音落地,两人就陷入无声的僵持中。
过了许久,顾简迟才艰难地开口:“你……你要赶我走?”他的嗓音已经喑哑干涩得让人不忍去听。
“怎么能用赶呢?”纪时不冷不热地笑道,“应该是请顾总回宫,你的真家不比我这个简陋的破小窝好吗?”
“既然你也知道我那里比你这里好,那我又为什么要住你这里?”
纪时被他的话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瞪着顾简迟。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顾简迟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我从没有觉得你这里简陋或者破,相反,你这里比我那更像家,因为这里有你啊。”
纪时握紧了拳头,努力把顾简迟的话屏蔽掉,不想受他的干扰。
“纪时,从没人不远千里赶来为我过生日,从没人这么念念叨叨,只是希望我好,也从没人能给我家一样的感觉,只有你才能。”
“顾简迟,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可笑吗?你喜欢我,所以骗我?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纪时苦笑道,“我真的错了,我以前以为你演技很差,现在我才发现,你演技好得很。你就放过我吧,我不想陪你这大少爷玩游戏。”
纪时说着说着,眼泪又有些不争气地想要往下掉,他忙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袖扣和许愿牌,用尽全身力气塞到顾简迟怀里。
顾简迟看到他还回来的东西,身体僵了僵。
“你都拿走,我们缘分就到这了,以后尽量不要见面了!”
“纪时!”顾简迟抓住他的手腕,不愿意放他走。
纪时恶狠狠抬起头,那目光凶悍得让顾简迟一怔。
“放开我。”
“……”顾简迟其实不想松手,但他想起昨晚跟好友们求助时,好友们提醒他,求纪时原谅是一场持久战,不要急于一时。他越急,纪时可能跑得越远。
于是他思虑再三,还是放开了纪时。
纪时整了整衣领,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体面些:“以后再见面,你就是AA影视的顾总,我就是经纪人纪时。”
说完,他决绝地转过身,佯装潇洒地离开。
“纪时。”
背后响起顾简迟沙哑的声音。
纪时下意识停了一下脚步,犹豫一秒后,他还是回了头,人还没站定,就感觉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
接着,他双唇微微一热,是顾简迟的吻,不同于以往的甜蜜,这个吻是苦涩的。
很快,顾简迟就退开了,他定定地看着纪时,态度坚定地说:“我不会放弃的。”
“……”纪时愣在原地,他惊讶于刚才被顾简迟偷亲成功,更惊讶于顾简迟亲了他之后,他没有感到反胃恶心,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于是恼火地说,“随便你!”
纪时回了屋,呆呆看着空了一半的屋子,好像他的心也被挖去了一半。
他靠着门板,决定不再想那么多,先是给公司的人事发了条请假信息,然后又给宫贺发了一条信息:你有重要的和难以决定的事再联系我,今天我需要休息。
纪时发完信息,就把手机扔在床头,然后趴上床,用被子将自己一蒙,准备睡个回笼觉。
这一觉还是很多梦,纪时根本睡不好,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按道理他应该睡饱了,可他双眼无神,好像熬了一个大长夜一样。
他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万幸,没有工作上的事。
宫贺也只是回了他一句:知道了。
然后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倒是哈尼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哈尼:宝贝,你还好吗?我刚才问你同事,你同事说你请假了,需要我去看你吗?
哈尼:你是在家吗?
哈尼:哈啰?在吗?你OK吗?你别吓我。
哈尼:你是不是还在睡?睡醒了的话就回我一下哈。
纪时看着哈尼的信息,心里一暖。
男朋友算什么!不对,是前男友算什么!还是朋友好!
纪时:我在家,我没事,就是有些累,请了个假补觉而已。
哈尼:你终于回我了,我都打算上你家看看你还活着没了。
纪时:呸呸呸,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活着,我还要活得好好的、棒棒的。
哈尼:那你等等我吧,我带了奶茶和吃的,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纪时:行,等你投喂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纪时家的门铃响了,是哈尼到了。
哈尼一进门,就热情地说:“来来,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我买了萝萝家的黑森林,还有心心家的海盐芝士,都超好吃。”
纪时打起精神,努力笑道:“又是蛋糕又是奶茶,你这是要甜死我啊。”
哈尼看到纪时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犹豫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起来很勉强……”
纪时:“……”
哈尼张开双臂道:“你要想哭的话,就哭吧,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纪时倔强道:“不需要,我坚决不会再为那个王八蛋流一滴眼泪。”
“有志气!说得好!三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圈里,大帅哥小帅哥多的是!我们再找一个就好!”哈尼同仇敌忾地骂道,“反正睡也睡过了,享受也享受过了,不亏!”
“……”纪时哭笑不得地说,“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捣乱的?”
哈尼讪讪道:“当然是来安慰你的,只是刚才那句也是我的真实想法罢了。”
大约是被哈尼这么一打岔,纪时心情也好了许多,他点点头,道:“其实你说得没错,顾简迟那样的,老子睡了也不亏!”
这边,纪时家里的气氛好了许多,反而是顾简迟那边,一片愁云惨淡。
本来昨晚的颁奖典礼之后,顾简迟收到了很多采访邀约,但他让朴不凡能推就推,能改时间就改时间,然后他又把两个好友约出来见了面。
包厢里,顾简迟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宋明朗和方瑜跃面面相觑,直到顾简迟又要开一瓶酒时,方瑜跃才出声劝道:“比起一个人喝闷酒,你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也好让我们帮你出出主意?”
方瑜跃不愧是大经纪人,一语就戳到了顾简迟的要害。
宋明朗也道:“对啊,你把我们叫出来,总不会是陪你喝酒的吧。”
顾简迟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果然没有再继续喝,而是闷闷道:“事情比想象的更严重,他把我赶出来了。”
宋明朗和方瑜跃不约而同地说:“啊?赶出来?”
“对。”顾简迟委屈道,“他把我衣服全都扔了出来,还把我送的礼物全部还了回来,我们彻底分手了。”
方瑜跃轻咳一声,道:“其实这结果,我一点也不意外。纪时脾气火爆,他知道你骗了他,肯定会这么做,但也正因为他脾气火爆,你们重归于好的机会很大。”
第一次恋爱,结局还是被甩了的顾简迟眼睛亮了亮:“怎么说?”
“纪时那种性格,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原谅你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根据你的描述,我觉得他也不是真的那么恨你,现在只是在气头上吧。”
宋明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对,其实像纪时这种明着发火的人,还好说些,像我家那位,生起气来,闷声不响的,可吓人了,而且我有时还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方瑜跃无语地看了宋明朗一眼,宋明朗的那位在生什么气,不是很明显吗?只能说恋爱真的会降低人的智商,比如顾简迟,又比如现在的宋明朗。
方瑜跃哀叹,完鸟,他们臭皮匠军团现在就剩他一个人的智商在苦苦支撑了。
顾简迟道:“你那位设计师生气,不是因为吃醋吗?”
方瑜跃:“……”果然,不是自己的事,就精明得很。
宋明朗摸摸头,道:“诶?是吗?”
顾简迟道:“他生你的气,百分之八十是吃醋,百分之二十是你太爱玩了,让他觉得拴不住你吧?”
这下不只是方瑜跃,就连宋明朗都震惊地看着顾简迟。
宋明朗惊讶道:“你怎么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一下就成为爱情导师了?”
顾简迟摆摆手,回到自己的事上时,他又变回了那个委屈巴巴的小可怜,脑子里一点思路都没有,道:“所以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方瑜跃:“……”
宋明朗:“……”
这家伙是双重人格吗?!还来回切换得这么自如?
方瑜跃道:“其实现在爆出了身份也好,你就可以以各种名义,光明正大地接近他了,AA抛一个合作过去,他能不接?以他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很低。”
方瑜跃继续道:“再说,就算他这次不接,还有下次,都是一个圈里的人,你机会多的是。一开始,你也不用太焦急,就慢慢和他来往就好。”
宋明朗也道:“对对,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润物细无声’嘛!你就一点点去润他!”
顾简迟手指摩挲着酒杯,认真思考着两位好友的建议,同时也在考虑具体的实施方案,许久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总结道:“我明白了,就是用资源砸。”
宋明朗和方瑜跃:“???”这个总结倒也算简单粗暴精准。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看到小天使说昨天那章有点搞笑,哈哈,其实这个就是我文的风格啦,想要的就是那个效果,主要是因为纪时本身也不是那种很悲观悲情的人,他有点自带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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