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茶的姿态也是极美,唇里咬着一点茶沿,一点点地喝,浓密的睫毛下流光如波,似有一些挑衅,却挑衅得人整颗心都痒。
谢轻随突然地理解了人间所说的所谓“昏君”,因为,他此刻,也有一种色令智昏的感觉,就算此刻摆在他面前的真的是毒药,他恐怕也会面不改色地喝下去,更别提是小小的一杯茶。
陵澜托着下巴,他只是喝了茶,却像喝了酒一样,雪白的面颊泛着红色,几个指节一点一点地点着面颊,眼神清泠,这样似醉似醒,半醉半醒,整个人比十坛酒还更醉人。
谢轻随约摸知道茶里是加了点什么,不然陵澜不至于这样。可他不在乎,陵澜想他喝,他喝就是。只要他高兴,毒药就是美酒,他愿意博他一笑。
更何况,还是他们一起喝,那是情趣。
他毫不犹豫,举杯就喝下,喝完了还给陵澜看空空的杯底,问他,“我喝了,是什么样的毒药,何时发作?我好做个准备。”
他说得轻,琵琶声一段一段,连绵不止,隔着纱帘如迷乱中不断散落的明珠坠地。
歌妓低头撩拨琵琶弦,听到帘幕之后,忽然地响起一阵东倒西歪之声,有个极好听的声音说,“这毒发作,还需要个药引。”
明明是清泠泠的声音,听来却旖旎得不行,连歌姬拨弦的手都颤了颤,随后马上,那声音就取笑起来,“哥哥你听,她弹错了。”
另一个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嗯?我没听出来……”
“这都听不出,你是白长了耳朵。”陵澜轻轻拧着谢轻随的耳朵,“我看看,这个耳朵是不是假的。”
他挨过来,果真聚精会神地看,眼睛雾蒙蒙的,口里的热气无形地扫过耳骨,谢轻随再也忍不住,一把把他整个带过来,“你在勾引我吗?”
这一整天,他若有若无,若即若离,每每都把他撩拨得不行,可他自己看上去却又正常得很,弄得他不上不下,觉得自己是不是禽兽得过了头。直到现在,他变本加厉起来,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大概知道喝的是什么东西了,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药,近了他,“勾引我,需要用这种东西吗?这种东西对我可没用。”对他有用的,是他这个人。
陵澜却认真地说,“需要的。”
他整个脖子都飘着淡淡的红,像是酒劲上来,又像是从头到尾地发了情,莲花香越发引人骚动,活生生地要人的命。
谢轻随感觉今天一整天时不时被他引起又不得不压下的火都重新勾了出来,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是他自己太过禽兽,没想到,他自己禽兽是真,陵澜的有意撩拨也是真。
他撩拨得可真够熟练的。明明有意,在此之前,却都弄得像都是别人的错觉,反反复复地搅得人上上下下。
谢轻随有些咬牙,把陵澜抱正了些,抵着他的头,“你怎么这么会玩弄人心啊?”
他想问,你有没有还这样撩拨过别人。在身躯的滚烫中,这个问题却尤为清晰,由不得他不深想,在意得不行。
这份在意,远远超过他身体灵力的缓缓停滞,以至于他一时不曾察觉。
陵澜望着他,笑吟吟地把手抚上他的胸口,“人心?这颗吗?”
他低头贴上他胸口,其实却是在察探这具身体的灵力如何了,果然察觉到谢轻随体内灵力在渐渐凝滞。
他唇边含笑,轻轻地道,“大概是因为,人心只有破碎的时候,才最动人。”
谢轻随身体越发滚烫,没听清陵澜的话。但陵澜这样紧贴着他的胸口,他觉得,他还能忍下去,就真的不是个男人。然而,他所有的动作却在下一刻顿住了。
陵澜慢慢推开他,凝视着他,像是觉得很满意,笑了起来。他笑得漂亮极了,却没有半分亲昵,像是变回了在月神殿时候的模样,眼里再没有方才的亲昵与若有若无的引诱。
谢轻随的身体还滚烫着,却又奇异地浑身泛着酸软,他本该是百毒不侵,此时这样,反而有点新鲜,“小师侄,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陵澜道,“我不是早说了,是毒。”
他慢慢给自己另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脸上的红晕就消失殆尽,“专门为师叔调配的毒,其实也不算毒,若是师叔不动欲,我是怎么也奈何不了堂堂巫族大祭司的。”
“原来还是我的错。”
陵澜点点头,“师叔定力太差了。”
谢轻随回味了下刚才的过程,还有那杯分明没有任何毒物的茶,有些赞赏,像夸奖自己家的小孩子一样地说,“小师侄真厉害。”
他没力气,索性就靠着茶几,“那小师侄是要如何?”他装模作样地思忖,“莫不是……为了在上面?其实我也是可以让你在‘上面’的,不必下药。”
他没了灵力,还不忘调笑,陵澜这几天早习惯了,也不介意,“上面下面的,师叔随意就好。只是我不能陪师叔了。不然,师尊恐怕会生气。”
他与谢轻随说话的时候,虽然温温柔柔,却也无情得很,只有提到“师尊”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
灵力全失,谢轻随也没觉得什么,但陵澜最后的那句话,却让他的笑容真的慢慢收了起来,低声重复了一句,“师尊。”
想起今夜过后,什么莫名其妙的师娘,他都不会有了,陵澜心情不错,拍了拍手,就有数个男男女女从门外进来。
谢轻随看着那些环肥燕瘦,“这又是什么?”
陵澜坐在谢轻随对面的小桌上,两手撑着桌,轻侧着头,欣赏谢轻随此时不能动弹的模样,对他说,“谢礼。”
“师叔,咱们志趣相投,师侄才特意给你选了这么许多,男的,女的,上面的,下面的,应有尽有,你随便挑,不用客气。”
谢轻随忍不住笑了,“这竟是谢礼?”
“是啊。”陵澜掏出一根烟火棒,在手心点燃了,琥珀色的瞳孔映着花火,像有几分真心实意,又像只是全然的冷漠,“谢谢师叔,让我得到了一个童年没有得到过的玩具。”
他看着烟火一点一点在他手心湮灭,在烟火燃尽之前,他松开了手,“虽然得到了,也就是这么回事吧。想要的东西,还是当时就得到,才是满足的。”
谢轻随看着那根烟火棒在地上变为灰烬,想到的却是他梦中所见,六岁的陵澜蹲在墙角,怎么点也点不起来一根烟火棒时的委屈与伤心的模样,轻声说,“是吗?”
“自然是。”陵澜答得坚定,那一点灰烬再看不出火花的痕迹,好比他的过去,也早就已经是风中消散的余灰,不必留恋,也不会怀念。
“就像我不希望师叔做师尊的道侣,就必须马上让你做不成。只要师叔破戒,就不再有那个资格。所以,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不过,师叔这几日实在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也感念,所以特意给师叔选择的机会。”
谢轻随听他口口声声的师尊,好像他做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他那个师尊,而其他人,通通完全不重要。他自然更是。
陵澜在意他的师尊,在意得那么毫不遮掩,有一刻,谢轻随竟然觉得,他还会给他这样“选择“的机会,是真的很大一个让步,甚至该当——受宠若惊。
“那阿澜原本是打算怎样?”
陵澜耐心地缓缓解答,“那就不会有这些上上下下,男男女女了,可能只有十七八个壮汉。”
“我说过,师侄自小没爹教没娘养,混迹市井,手段总是不那么好看的。再加上师叔从前在船上还那样羞辱过我,当时,我可是非常讨厌师叔的。不过现在,一笔勾销了。”
谢轻随低着头,沉默许久,才喃喃自语似的说,“为了他,你真是用心。”
都说完了,陵澜就站起来,“良宵苦短,师叔请尽兴。”走了一步,他又想起什么,“巫山神令还你。”
他把令牌远远扔到谢轻随身上,但谢轻随没接,任由它就这样滚到了地上。
他说,“我没力气,拿不到。”
陵澜于是走过去,捡起了令牌。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一阵灼烧之感,倏然席卷全身,像是业火重燃。他自从来到这里,月圆之时也再没有发作过,更何况他是特意挑了朔月。
陵澜止不住地踉跄了一下,而同时,他的手也被人扯住,拉到一具同样火热的身体上,“要我破戒,可以。但我不要他们,我只要,小师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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