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受的伤?”
陵澜说,“那些星星太锋利了,我想摸摸他们,一不小心就伤到手了。”
说是伤,其实伤口很小,因为陵澜是怕疼的。他不过是寻个借口来找人罢了。
他毫不犹豫地给星星甩锅,借口信手拈来,虽然看着可怜,其实演得也不太走心,眼神悄悄往房中看,眼睛里写着好奇。
月神殿中,从来不可妄言。也从没有人敢在神面前说谎。
这样的情况,对月神宿尘音来说还是第一次。那点小伤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作为唯一的神,他也无需婉转,直接问道,“为何说谎?”
陵澜一僵,“我没有呀。”他没受伤的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袖口,是心虚的模样,但他贼喊捉贼,“师尊你不可以污蔑我。”
宿尘音道,“船身设有我的法术,北斗不会伤人。”
一句话,把陵澜所有借口都堵死了。
月神还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他是真的只是好奇,没想到,陵澜被他这么一说,原本用拙劣演技装出来的三分委屈,却变成了结结实实的十分委屈。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师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何时说过不要他?这一下翻转得太快,宿尘音都没反应过来,他的小徒弟已经伤心欲绝地往回走,“我回人间去了。”
他一个凡人,又怎么回去。况且,他哪一句说了不要他了。宿尘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陵澜没回头,兀自往前走。他没法,只能以神力将他拉回来。
被拉回来的小徒弟眼眶通红,虽然没有眼泪,却比掉了眼泪看上去还可怜一些,琥珀色的眼中是深深的低落与伤心,抬眼看他的一刻,仿佛刚才骗人的不是他,而是他看着的人。
第一次经历被人骗,骗人的还比被骗的更受伤。在那一眼中,宿尘音感到轻微的心口一紧,依稀是三日前那一夜,他从他怀里抬头,默不作声鼓着脸看他时的感觉。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让他有了不要他的错觉,更从来没有应付过这样反复无常的徒弟,仍是说,“我几时说过不要你了。”
这话里有微微的无奈。对一向寡情冷淡的月神来说,已是大大的意外。
陵澜很可怜地说,“师尊你暗示我说谎。”
虽然神力渐衰,可日月星辰与天地五行,仍是在宿尘音的掌握之中。陵澜的样子太可怜,可怜到宿尘音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对星辰失去了控制。
可陵澜抽了抽鼻子,忽闪着微湿的睫毛对他说,“虽然我是说谎了。可师尊如果心疼我,就算知道我说谎,也不会拆穿我的。”
明知是谎言,却不拆穿,哪有这种道理。宿尘音眉头微敛,觉得小徒弟想法不太对,陵澜却理直气壮,“别人家的师尊都是这样的。”
宿尘音从没带过徒弟,却也知道这想法绝不是对的,有意想纠正小徒弟的想法,却听陵澜又说,“而且我说谎,是为了想看师尊呀。”
宿尘音一愣。
“这三天,徒儿一眼都没有看到师尊,可我不是您的徒弟吗?”
“徒儿自小没有爹,也没有娘,有了师尊,师尊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徒儿以为,我以后会像别人一样有人疼了,隔壁小石的师尊就很疼他的,天天都在一块儿。可整整三日,这么久了,师尊却一点都不理我,也不管我,我只有一个人……”
三日,对神来说,比一刹那都短。而且,宿尘音确实没有教导弟子的习惯,此次收徒,也只是算到人间有一段师徒之缘,才将陵澜带了回来。
可他没想过,这三天,对一个无父无母又刚从虎口逃脱的少年来说,会是怎样害怕与不安。
如果陵澜不说,或许宿尘音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到了月神殿,就会将他交给长老教导。
陵澜说完了这几天的苦水,就开始不安。他刚才虽然说着要走,其实他又能去到哪里。
他无父无母,在人间又是那样伤痕累累地出现,如今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以为最亲近的师尊却一直忽视他,让他甚至不得不用星星割破自己的皮肤,才敢来见他一面。
想到这里,月神一向清淡的眉眼间也渐渐聚起浅浅的自责。
沉默有点久,陵澜还在想要不要加把火,忽然听宿尘音轻声道,“那别人的师尊是怎样的?”
陵澜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从来清淡没有丝毫多余情绪的月神,第一次询问起了自己的徒弟,怎样才是一个好师尊。
陵澜眼睛骤然明亮起来,琥珀琉璃色的瞳孔瞬间有了星辰般的流光,所有的黯然都一扫而空。
那双眼一直亮晶晶地看着他,宿尘音突然又有了刚才那种,心口微微一紧的感觉。
陌生,但并不让人排斥。
陵澜趁热打铁,说一个好师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心爱的徒弟带在身边,因为“房间好大,他离师尊好远,一个人害怕。”
宿尘音没感觉到他的害怕,可他想起陵澜说的,一个好师尊,不会随便拆穿徒儿因为想与师尊亲近,而说的小小的谎言,不然会惹徒弟伤心。于是,他没有拆穿他,点了点头。
然后下一刻,陵澜就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小被子一溜烟跑了过来,比他哭着说要回人间时快了不止十倍。
他以为,这样就算过去了。可没想到,他的小徒弟却是个大大的麻烦精。
陵澜搬到宿尘音的房间,当天夜里就说要洗澡。
“凡人都是要每天洗澡的。”陵澜坐在自己专门打扮好的床边,床脚还都绑了一个小铃铛。
宿尘音放下书信,“此处无水。”
陵澜也知道,“可是我想洗澡嘛。”他就喜欢看他为难的样子。
宿尘音确实有些为难,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他就从天际引了一道银河水到陵澜指定的木桶里。
陵澜:……
接下来的日子,陵澜又提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师徒准则,有些只是随口胡诌的,宿尘音却都听得认真,只要不违天时,都一一照做。
他确实是在尽量满足自己唯一的弟子,尽到一个“师尊”的责任。甚至陵澜有一次说,想早上起来就能吃到千里之外的一家甜糕,第二天起来,他就真的看到热乎乎的甜糕摆在了他床头。
但从始至终,他胸口的那片花瓣,却从来没有烫过。
宿尘音对他百依百顺,也努力做好他认为的“好师尊”,可他自己,却没有半分真正的喜怒哀乐,也从来不笑,一直是温柔而淡漠。
陵澜坐在他的书桌旁,看他一封又一封地处理三界卷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忽然伸手抽走他手里的卷案。
宿尘音对这个大胆放肆的弟子已经很适应,不恼也不气,以为他又有了什么新点子。
没想到,陵澜却说,“师尊近日对弟子劳心劳神,教会弟子许多东西,弟子无以为报,也教师尊一点东西好了。”
身为徒弟说要教师尊,他也自然得很。一下子溜到宿尘音身边坐好,“我教师尊,什么是喜怒哀乐。”
没有喜怒哀乐,就从头学起。没有七情六欲,他就一点一点地给他长出来。
“喜,就是这样。”他歪着头,很近很近地看他,在他面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师尊收了我做徒弟,我很高兴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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