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果然是阴险狡猾、不知检点的生物!
他竟然是自己未来的伴侣!
日记本里温柔缱绻的画像与文字,无不昭示着他对这只美貌魅魔死心塌地。
他的人生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差错啊,宁舟恼羞成怒地谴责着未来的自己。
宁舟用衣服裹着企鹅蛋,试图用严厉的眼神谴责这只魅魔,耳朵却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
魅魔显然注意到了这点,他眨了眨无辜又潋滟的眼睛,委屈地说道:“你以前都是主动亲我的,把我亲得喘不过气。”
没有记忆的宁舟无从分辨真假,少年的羞耻心又让他无法开口质疑。
于是,红耳朵进化成了冒着热气的红耳朵。
魅魔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得意,他一手托腮,用最纯情的口吻说着最勾引的话:“所以呢?我可以吻你吗?”
他好像笃定自己的引诱会成功,因为他总能在这段亲密关系中占据主动权,这种隐秘的自信,在他七年前的爱人面前,突然冻结了。
魅魔的笑容也冻结了。
十八岁的圣骑士拿出了一瓶酒,这一定是烈酒,因为只有酒精浓度足够高的酒,才能在这样极寒的天气中保持液态。
“不可以。我不能用吻去做交易。”宁舟拎着酒瓶,竭力镇定地说道,“我用这瓶酒跟你换它。”
少年人不知变通,天真又固执地遵守着自己的原则,他坚信亲吻是因为爱情,而不应该是出于交易。
这种天真,就是这样的天真,在感情上,他的宁舟一直都是这么天真。
魅魔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然后他笑了。
再没有故作勾引,也没有刻意撩拨,却比任何一种精心练习过的笑容更美。因为他含笑的眉眼间溢满了无从掩饰的爱意,如同脉脉秋水,又如绵绵春雨,全数盈在他的眼睫间。
——他一定深深地爱着我。
任何人见到他这样的笑容,都会这样坚信。
跪坐在地上的魅魔抬起头,那一抬眼的温柔中,他款款说道:“你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换它。它本就是你的。”
宁舟不解地蹙眉。
魅魔仰视着他,微微下行的眼尾为他平添了无数无辜的多情:“因为它属于我,而我属于你。”
多么令人怦然心动的话语,几如恶魔的引诱。
恶魔总是如此擅长欺骗。他本可以把话说得更动听,巧舌如簧地哄骗他,直到骗到一个犹疑的吻。他也可以蓄意图谋,用娴熟的演技演出一个被情人忘却的可怜人,用委屈的眼泪哄到一个安慰的吻。
可偏偏眼前的魅魔不再引诱他,他不再试探,不再欺骗,他突然间变得诚实——至少看起来诚实。
“在来到魔界前,我就知道你在融合试炼中出事了。我急匆匆地赶来,生怕救不了你。对于你身上的‘时间逆流之刑’,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但是先知指点了我,他给了我一个技能,只要你同意我吻你,我就可以用这个技能结束你身上的诅咒。”魅魔轻轻叹气,“我本来觉得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这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面对突然转变了态度的魅魔,宁舟心中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他把企鹅蛋藏进了衣服里,这才闷闷地说道:“这听起来像个恶作剧。”
“对,像个恶作剧。在你身上施加了‘时间逆流之刑’的人和给了我这个技能的人是同一个人,他就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但请不要误会他,他这么做是为了延缓你身上毁灭本源的诅咒。”
“……我知道。”宁舟说道。
他说得很简短,没有说出来的话远比说出来的要多。他没有对魅魔解释自己小时候与先知的过往,那些被不靠谱的长辈捉弄的童年回忆,他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
气氛渐渐和缓了下来,魅魔将他失忆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年轻的圣骑士怀里抱着企鹅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讲,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看眼前人美貌多情的脸庞。
“所以你也不知道融合试炼中发生了什么?”宁舟有些失望。
“是,这些只能等你恢复记忆后告诉我了。”齐乐人说道。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现在的宁舟回答不了他,齐乐人在心中无声叹气。
宁舟又安静了下来。他把手伸进衣服里,试探企鹅蛋的温度,似乎是担心过热,他稍稍敞开了大衣的衣襟。
齐乐人看他摆弄企鹅蛋,觉得有趣极了,津津有味地看着,惹来了宁舟怀疑的一瞥。
他笑了:“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企鹅蛋孵化时需要的温度的?”
“摸一摸企鹅腿间的育儿袋,和人类的体温差不多。后来用水银温度计测量过。”宁舟说。
齐乐人歪了歪头:“它们就任你摸吗?”
要知道,育儿期的动物可是很暴躁的。
宁舟沉默了半晌:“它们啄我。”
齐乐人:“噗——”
这一声忍俊不禁的笑激活了齐乐人脑中更多的画面感,他仿佛看到年少的宁舟怀揣着刚捡来的企鹅蛋,因为担心蛋壳里的幼崽会死掉而忧心忡忡。于是他潜入企鹅群,偷偷摸摸地去摸人家企鹅的育儿袋试探温度,企鹅们立刻怀疑他企图偷蛋,愤怒地啄他不安分的手。
被冤枉的“偷蛋贼”一定既生气又委屈,无奈且焦心,在冰天雪地里急得额头冒汗。
这一想象让齐乐人笑得更开心了,他起初还想忍,可是当他看到宁舟抿着嘴不吭声,严肃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他笑得越发放肆,根本直不起腰来。
宁舟豁然起身,一声不吭地继续锯木头去了。
齐乐人这才觉得坏事了:“等等,我们再聊聊呀,我帮你治治手,还有那个吻……”
滋啦滋啦滋啦,宁舟继续锯木头,锯得木屑飞舞,噪音连天,雪松枝梢上的积雪都随着这震耳欲聋的锯木声哗啦啦地往下掉。
齐乐人支着下巴坐在篝火旁,唉声叹气。要和青春期的别扭男孩子交流,可太困难了。现在他最大的情敌是满地还没有锯好的木头,看来在宁舟自己消化掉这份羞窘之前,他是没法哄得宁舟回心转意了。
宁舟专心致志地修房子,下定了决心假装听不见,齐乐人在篝火旁烤了一会儿脚,决定去沙丘行宫里找点吃的,再拿点暖和的毯子出来,他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了。
此时他已经不着急了,他有一种莫名的信心,对宁舟的信心。他笃定宁舟最后一定会接受这个吻——他从未怀疑过这点。
在此之前的小波折,就当做是情侣之间的情趣吧,齐乐人心想着,嘴角不由翘了翘,这些可是能拿来取笑宁舟一辈子的宝贵回忆呢。
篝火旁,魅魔无声无息地遁入了半领域中。
一股莫名的心慌感,宁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猛然回过头,一片白茫茫的雪松林间,已然没有了魅魔的身影。
宁舟瞪大了眼,怀疑是苍白的雪光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眼,可是再度睁开时却仍然没有见到那只狡猾的魅魔。
他这才意识到了不好。
他不见了!
宁舟丢下锯子,快步回到了篝火旁,像是跟丢了猎物的野狼一样,在原地焦急地闻来找去。他张了张嘴,想要喊他几声,可是那个人的名字却凝噎在嘴边。
齐乐人。
这三个字魂牵梦萦,仿佛是夜深人静的睡梦中,他无数次呢喃过的祷告词。
可偏偏现在的他却说不出口。
“我属于你。”他这样说。
可是这句话,却不是说给他听。
齐乐人,属于二十五岁的他。他们经历过的生离死别、生死相许,都未曾发生在十八岁的他身上。
他只能从自己的日记里,从虚无缥缈的感觉中,去还原,去想象。他仍旧不了解齐乐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爱他。
淡淡的惆怅与失落中,宁舟不得不思考齐乐人不告而别的原因。
是生气了吗?是对他失望吗?还是他厌倦了在雪地里和一个一门心思锯木头的木头人浪费时间,偷偷溜走了?
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让人觉得沮丧。
宁舟悄悄在心中埋怨着前几天的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地把木屋修好呢?要是早一点修好房子,就不会让他在雪地里坐着了。
也许他就不会走了。
又或许,他应该答应那个吻……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那个熟悉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篝火旁。他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长毛斗篷,手上抱着一捆毯子,毯子上还放了两只奇怪球状物,从材质看,像是由木头削成的。
魅魔被毛茸茸的白色斗篷包裹着,神情里的可爱胜过了外貌上的美艳,他惊讶地看着放弃了锯木头的他,温柔多情的焦糖色眼睛好似在问他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宁舟下意识地站好,把手插进斗篷的衣兜里,转头看篝火。这种装酷的样子全因他长得足够英俊,才显得讨人喜欢。
魅魔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甜滋滋地笑了起来,没有拆穿一个少年人可怜可爱的自尊,而是笑眯眯地问道:“要喝椰子汁吗?我刚摘下来的哦。”
宁舟这才找到了把视线转回来的理由,他斜睨着椰子,显得犹豫不决。
但他犹豫不了太久,因为狡猾的魅魔太了解要怎么对付他了。
魅魔放下了毯子,拿起椰子敲了敲:“哎呀,好像冻住了。你能帮我煮点水吗?我把椰子放进去热一热。”
于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动被牵着走的宁舟,在回过神来之前已经帮魅魔煮好了热水。
等到魅魔把热好的椰子打了洞,插上吸管递给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恍然回想起:他好像没有同意要喝椰子汁。
但为什么他已经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椰子,嘴里还咬着吸管了呢?
他的身下还有一张色彩斑斓的美丽毛毯,在雪地中散发着温暖的热量,这也是魅魔刚才带回来的。魅魔就坐在他的身边,和他靠近很近,很近。
他很狡猾,在说服宁舟坐下之后,自己才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坐下。
宁舟没法呵斥他坐远一点,也不好自己站起来坐远一点,他只能默认了这个亲昵的距离——谁让这张暖和的地毯只有这么大呢?
魅魔也在喝椰子汁,他双手捧着椰子,每喝几口就要满足地喟叹一声,露出被热乎乎的饮料温暖的愉悦表情。
“椰子汁好喝吗?”魅魔歪了歪头,用温暖的声音问道。
“嗯。”
魅魔甜蜜地笑了起来:“是你送我的哦。你送我的沙丘行宫里,有很多椰子树。它帮了我不少忙呢。”
宁舟困惑地皱了皱眉,他想不出椰子树能帮上什么忙。
魅魔笑得更甜了,他伸出手指,在宁舟的椰子上画起了圈圈,白皙的手指像是在施展什么恶作剧魔法,引得人移不开视线:“我前几天才用椰子毒死了人。”
宁舟一口椰子汁吸进了气管里:“噗……咳,咳咳!”
耳边传来魅魔的笑声,带着一点可爱的洋洋得意。
“骗你的,没有毒死。”魅魔笑弯了眉眼,还不等宁舟完全消化他的恶作剧,他就又把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调头,“只毒了个半死。”
宁舟忽然觉得,嘴里的椰子汁都不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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