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裴知自己也觉得很烦啊!
把萧晨带到他要卖的那套房子里,门一关上他就暴怒训斥:"你是混社会的吗?!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谁教你的?!"
萧晨低着头不吭声,及肩的黑发乱糟糟的垂下来遮住了她眉眼,裴知高她一个头,低头看她、只看到柔粉色的嘴唇倔强地紧紧抿着。
她头发有一小半被绞去了一段,应该是刚才他还没去时吃的亏。身上穿着黑衣服看不出咖啡渍,但是被烫红的皮肤从脸到下巴到纤细的脖子、一路往下延伸,瞧着令人心疼。
真是……裴知自己没察觉,但语气不自觉缓和了不少:"叶怀远那里,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处理好,我来找他解决。"
"不用了。"萧晨垂着头,声音低低的,"我自己能解决。"
裴知叹气,"别再惹事了,你看不懂吗?他那位太太,你根本不是对手。"
萧晨突然笑了一下,冷冷的一声,不屑至极。
"刚才要不是你拦着我,谁不是谁的对手啊?"
"怎么?"裴知皱眉,提高声音问她,"我不拦着,你想干嘛?把她们都片成涮肉啊?"
萧晨冲他恶劣地一笑,"你下次别多管闲事,站在旁边看着,不就知道了?"
还有下次?!她这幅吊儿郎当的无赖样子,看得裴知真是火大无比:"你不工作?你的时间这么不值钱?非要用来纠缠一个已婚已育的男人?!"
暴君发怒了,萧晨却面不改色的,耸耸肩、朝他一摊手。这冥顽不灵的样子,真是比司空良还欠揍!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裴知怒斥。
"什么样子?"萧晨玩味地一笑,眼神里写满了戏谑地看向裴知,"我过去又是什么样子,你见过吗?不是装作不认识我的吗,裴知,演戏不演到底?"
"我……"裴知,难得地被问得愣住了。
是啊,刚才是怕叶太太受伤、叶怀远面前他不好交代,怎么还管起萧晨来了?
裴知没话说,更心烦了,随手一指左边浴室方向,不耐烦地呵斥她:"进去洗把脸,然后给我滚!"
叫人滚,还先让人洗脸,萧晨想笑,又怕此刻笑出来会真的被他捶一顿。她低着头转身慢慢往浴室走,突然身后的人大步追上来,动作很不耐烦地往她怀里塞了个小箱子。
白底红十字图案,是个医药箱呢。
萧晨转身,幸好他不耐烦到看都不看她一眼,否则此刻萧晨已经维持不住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真不知以何表情面对他。
裴知的房子跟他人一个气质--禁欲、低调、细节完美。
黑白灰色调的冷感装修、样板间似的没有生活气息。浴室里甚至地面没有一滴水渍,毛巾和浴巾叠得方方正正摆在各自位置。
萧晨悬着腿坐在洗手台上,上身黑衬衫褪了一半、一边给自己涂青草膏一边打量着裴知的浴室。
他就是在这里洗澡的啊……对着这面镜子刮胡子--他看着镜中他自己的脸时、表情也是这么冷酷的吗?
"你没工作?你的时间这么不值钱?"萧晨对着镜子学裴知刚才训斥她的样子,"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镜子里的人,笑容渐滞。
是啊,这一年多以来,萧晨你像什么样子?
洗手台上她的手机这时无声地亮起了屏幕,来电人是叶怀远。
"喂?"萧晨拉上衬衫,接起电话。
叶怀远的声音有些气急:"萧晨!你也太过分了吧!我太太怀孕了是个孕妇!"
"她怀的难道是我的种?跟我说得着么?"萧晨声音冰冷,"我给你三天时间,把她手里那些信的原件复印件全都找出来给我。你的老婆你自己搞定,少特么跟我唧唧歪歪演偶像剧,她再敢来惹我--"萧晨回忆了一下裴知的语气:"我就把她片成涮肉!"
"萧晨!"温文尔雅的昆曲小王子,居然也有这样暴怒的吼声:"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替她打抱不平是吗?你叫她自己来联络我!她嫁进欧洲古堡当女主人,现在把你推出来对付我、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根本不知道……你结婚。"萧晨脸色遽然惨白,勉强着自己维持语气平静,"就是我,看你不爽!"
窒息感,像潮水一般漫上来,萧晨紧紧捏着手机,无措地揪住自己衬衫衣领,努力照着明弋教的、三慢两快地做深呼吸。
叶怀远还在电话里发着脾气,萧晨无法再回应他了,她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回洗手台上。
"呼……"她打开水龙头、用流水声遮掩自己的急促呼吸和自言自语:"萧晨……别这样、别这样……"
别这样、不会死的,萧晨,你现在还不能死,能抛下一切去死的人有多洒脱、你不是不知道,你还不够资格。
萧晨将脸埋进放满了水的洗手池,水没过耳朵,轰隆隆的声音盖过翻涌回忆里那一声声的"晨晨"。
"啊……"萧晨猛地抬起脸,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神智渐渐恢复清明。
洗手台手机再次无声亮起,这次来电人是"永盛集团"。
是周时照昨天拜托她见一见的人,约好了两点在楼下那个咖啡厅见面的,这之后叶太太声称要把情书还给她,萧晨就约她一点钟在同个咖啡厅--她以为是简单的一个了结,没想到是场鸿门宴。
"喂?"萧晨接起手机,出声才发现自己哑了,她不适地轻轻咳嗽。
"您好,我是周时照的朋友,我姓裴。"男声低沉有磁性,听得萧晨腿一软。
裴--裴知?!
周时照的好朋友、永盛集团的总裁,不是个中年老头子、而是裴知?!
"冒昧打扰您,萧大师,"电话那头,暂时还一无所知的裴知语气很有礼貌:"很抱歉,我家里临时有急事,可能需要晚到半个小时左右。您方便等我半小时吗?"
"我……我也迟到了,"萧晨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不过,你是有什么急事呢?"
电话里沙哑女声、裴知听起来耳熟,而且这时他浴室的门传来打开的"咔哒"一声、电话里居然传来了同步的声音!
裴知心里一突,不敢置信地转身看去,果然萧晨站在浴室门口,手里拿着手机正在通话、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需要半小时这么久吗?"裴知听到面前和电话里女声远近同步、一字不差:"我已经洗完脸了,马上就要滚的。"
"……"裴知愣愣看着她。
永盛帝国的雷神,感觉自己如遭雷击。
萧晨挂断了电话,不慌不忙地踱步走到他面前近处。
哎呀,这真是……
裴知目光随着她移动,脸上神色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萧晨,慢条斯理地欣赏着他的眼神和表情。
她刚才在浴室洗掉了脸上的妆,眼眉和唇色都稍显暗淡了,但是此刻在裴知面前,她还是能有足够的自信挺直腰杆、仰脸直视他:"你好啊,"她向裴知伸出手,"我是周时照的漆艺师父。幸会!"
裴知机械地伸出手去与她相握,"幸、幸会。"
"你……"裴知努力地假装镇定、严肃发问:"萧大师?!"
"大师不敢当,"萧晨被他握着手,感觉到他手心的炙热温度,她克制着表情微微地笑,"你那个宅子的活我是都能干。"
萧大师,师承南国雕漆。
南国雕漆是中国漆艺的一种,始于明朝永乐年间,以剔红技艺为绝活、代代传承。
如今南国雕漆主脉在R县的贺家山上,当家人叫贺海,萧晨是贺海唯一的嫡传徒弟。
十六岁上山学艺,二十六岁以一架剔红神仙图小屏风名扬国际漆器展,南国雕漆如今的扛把子、第一刀,现在就坐在裴知对面的沙发里、双目含笑地望着他。
"那宅子在贺家山不远,我去过几次,明朝万历年间盖的,当时的主人是个阁老,大小油漆木作的人都是皇家手艺。可是那阁老姓司空啊,"萧晨问他:"那宅子你买了?"
裴知已经从震惊之中恢复了一些神智,只是跟她对话时脸色还有些不自然,"不是……我负责修缮。"
"宅子的资料你--您都已经看过了吧?"裴知轻咳一声,假装并不在乎自己中间那个生硬转折,艰难地维持着谈公事的严肃脸,"我先说明一下我的计划,还是您先谈一谈看法?"
萧晨舒服地靠在沙发里,笑眯眯地说:"你先说吧,我的话很简单的,就一句。"
"哦……那好,"裴知从背包里拿出电脑,开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向萧大师讲他拟定的古宅修缮计划。
萧晨一边听着磁性男声养耳、一边游刃有余地分心打量四周。
这房子装修得真不错啊,现代工业风格、她喜欢,客厅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她也喜欢,沙发的软硬程度都正合她心意,越躺越陷进去。
她整个人都快睡在沙发里了,分心的样子太明显,裴知不能忍,停下计划说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嗯?萧晨若无其事地看向他,冲他笑。
裴知微笑地很礼貌:"我的计划做得很不专业吗?不值得一听?"
"也还好啦……这些你查了很多资料才做出来的吧?"萧晨问,"我听说永盛集团是建筑公司一类的,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个专业古建筑修复团队合作呢?"
"因为这是我私人事务,跟公司无关。"裴知坦陈地说,"所以在价格方面,我也给不到永盛集团的业务那么高的水准。"
"嗯……了解。"萧晨神情理解地点点头,"我可以接这个案子,条件只有一个。"
裴知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请说。"
"一口价,一千万。"
裴知真的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什么?"
"嫌贵就直说,"萧晨挑着眉、吊儿郎当打量他,"故意装作没听到--戏可真多。"
不是、这都不是嫌贵的问题了……第一阶段总预算才九百多万!漆艺这一块就要走一千万、还不包括其他人工和材料费、仅是她个人报酬?!
裴知都没心思计较她最后那句话了。
但萧晨有心思计较啊,只是胆子不大、低声装作自言自语:"当我是无业游民吗每天都那么闲?我的时间有多值钱你知道么……"
居然敢用他的话反怼他?裴知一怒、不自觉地提高声音:"你嘟嘟囔囔说什么?!"
对他的天然崇拜让萧大师不自觉一哆嗦,但随即就镇定下来,有恃无恐地瞪他。
"你给我起来!"裴知恼火地指着她,"这里是你家吗?躺得倒舒服!要不要给你睡个午觉?!"
"你陪睡吗?"萧晨拿不正经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他包裹在黑色休闲装之下的结实肉体。
裴知被这家伙气的七窍生烟,简直要把她拽起来丢出门,可就在这时大门传来了"滴滴滴"电子锁按密码的声音,裴知暗叫糟糕!忘了卖房子这茬了!
可这时已经来不及把萧晨藏起来。
大门被打开,果然是司空良,带着中介和展曜开门进来,看到歪在沙发里的萧晨、果然他惊喜万分:"萧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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