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刺史夫人僵硬地跪坐在柳安安身侧,亲手替她剔除鱼刺时,刺史府的宴席,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柳安安偶尔视线扫向尴尬难忍的姜夫人时,略有歉意。
姜府小孙女也只比她小两三岁,姜夫人的年纪,做她奶奶都足够了。如果却因为暴君一句话,堂堂刺史夫人,只能屈尊来服侍她一个妾。
但是柳安安不敢拒绝。
发话的人是暴君。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妾被刁难了,找回来的面子是他的。而且听他的那意思,来伺候她,是姜夫人的造化。至于刁难她的州判夫人,连这个伺候人的脸面都没有。
柳安安给替她剃刺的姜夫人道了谢,咀嚼着鲜嫩的鱼肉,眼神飘向州判夫人。
她还站着。
许是不知所措,不敢落坐。白了脸,惊恐地来回打量柳安安姜夫人,以及男客那边。
男子的席面,许是州判大人忍不住,主动端了酒杯上前。
“楚公子也该知道,我家中小女,两个月前曾拜见过楚公子,好好的姑娘出了趟门,回来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两月有余。内子也是想到柳……柳姑娘和小女曾认识,才将她当做了小辈来对待。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楚公子看在我那可怜的小女面子上,饶过急糊涂了的内子吧。”
这一番话说的诚恳。席间太过安静,这话也飘到了柳安安耳中。
她这才想起来当初留到最后的,除了一个被赐死的姑娘,还有一个出身好的姑娘。原来就是州判府的。
州判夫人原来是因为这个……
柳安安放下筷子,对姜夫人低语:“夫人,我这儿不需要伺候了,你请便吧。”
暴君刚刚只是说,请姜夫人来给她剃刺,这会儿鱼已经全部剃了刺,她就有理由让姜夫人离开了。
人家是堂堂刺史夫人,若是真的当做仆妇去使唤,就算暴君是一国之君,也怕姜刺史寒心。
柳安安觉着,她哪怕是个妾,现在也是一个懂事明理的好妾。
姜夫人松了口气,略带感激:“多谢柳……姑娘。”
姜夫人坐在柳安安身侧服侍,心如火烧的,多坐一刻,就难受一分,能早些离开,她求之不得。
等人离开,那边州判的话也得到了答案。
坐在主位的暴君只是漫不经心转着酒杯,薄薄的唇一掀,是几分薄凉。
对州判的话,没有半分回应。
州判弓腰站在他面前,额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局面一时僵住。
柳安安收回视线。这会儿已经不是什么夫人小妾的戏码,暴君和他的臣子,无论说什么都不是她能去想的。
这鱼新鲜又没刺,暴君还真有一点说对了。她还就真喜欢吃。
于是,不敢去关心‘国家大事’级别对话的柳安安,埋下头安心吃鱼。
正吃着,眼前阴影垂在她的眼皮上。下一刻,州判夫人深深屈膝行礼。
“柳姑娘,刚刚是我无状,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看在我那可怜的女儿份上,原谅我吧!”
州判夫人行礼时,一脸的懊悔和羞愤。与刚刚轻蔑又厌恶的模样,截然两人。
柳安安咬着筷子,下意识去看褚余。
男人端着酒杯,明明在看她,却在与她四目相对的同时,正大光明移开了视线。
他移开了视线!
把她明显请求一个决策的视线,给让开了!
柳安安慌了。
这,他不管她,难道是要她自己做主吗?
可是,这可是州判夫人,是他的臣子,地方官的女眷啊。
柳安安咬着下唇,到底不习惯一个年长她许多的夫人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再加上那个并不知道有没有害过自己的州判姑娘,她犹豫了下。
“夫人请起。”
州判夫人得了她的话,这才直起腰。
堂堂州判夫人,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妾跟前低头赔礼致歉,把自己的脸皮子往地上踩。自己一时嘴快,却让自己现在臊得无地自容。
接下来,左右两侧的妾都不敢跟柳安安说话了,姜夫人亲自来请柳安安,说是右侧那个位置,她娘家侄女身体不适已经回去休息,请柳安安去坐。柳安安可不想去给人家当猴子瞧,谢绝了。
这一顿筵席,除了褚余柳安安外,所有人都吃得十分艰难。
筵席过后,褚余要单独留下,让柳安安独自先回去。
临离开刺史府时,柳安安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众星捧月。
以姜夫人为首的一干正头娘子们簇拥着她,无一不是带着小心的笑,顺着她的话讨好着她。
这一趟姜刺史府做客,接下来三五天,杨府的门房天天都来柳安安的院子。
“柳姑娘安,今日又有姑娘的礼,是经历府夫人送来的。”
柳安安正在屋内练字,叹了口气放下笔,将挽起的袖子整理好。
“送去东跨院吧。”
从她回来后,姜夫人率先送来了整整一个妆奁盒,说是她在通州府出嫁的,之前没能见着她,有些遗憾,特意补上添妆。
添妆……柳安安心知肚明,她没有出嫁的礼,也和姜夫人没有那种关系,根本只是个由头罢了。
柳安安连接都不敢接,立即带着礼单去请教褚余。
“公子,今日姜刺史夫人送来了礼单,说是给我的……”柳安安含糊了句,“……瞧着都是很贵重的,怎么处理才好?”
褚余放下手中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抬头接过礼单,却是问她:“送给你的什么?”
柳安安含糊不过去了,声音细细地:“……添妆。”
礼单上扫一眼,都是些珍贵的金玉珠宝,不乏一些稀罕的玩意儿。
算是出了血本。
褚余放下礼单,在礼单上勾画了几笔。
“给你的添妆……什么叫添妆?”
男人好整以暇,等着小姑娘的回答。
柳安安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了衣裙。
脖子都有些泛出粉色。
添妆……添妆都是少女出嫁前日,闺阁好友娘家女眷来,给她的妆奁盒添置陪嫁的。
暴君当真不懂,还是故意戏弄她?
“添妆,添妆就是……”柳安安没法给他当真详细解释,就含糊着,“女眷给……给小辈中女孩儿的礼物。”
“当真如此?”男人背靠着交椅,故意压低声音,“若是让我知道你骗我……”
柳安安吞咽一下,慌慌张张打断褚余,迅速改口:“是娘家女眷给新嫁娘妆奁盒里的陪嫁!”
说完,她眼眶也有些微红。
姜夫人心知肚明她是怎么到暴君身边的,用一个添妆的名声不过是个由头。可是她一个连什么仪式都没有,青布马车被送进来的人,哪里有什么出阁宴,添妆这些。
这辈子都没有。
她曾经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出嫁之日,姊妹亲朋来庆贺她时,会是多么的热闹。
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还要被拿来当一个由头。
褚余静静看着她。小姑娘好端端的,忽然就难受了。要哭不哭的模样,倒像是他欺负了她。
他把礼单还给柳安安,只是吩咐她送来多少收下多少。
“她们该孝敬你的,你只拿着。”
柳安安似懂非懂。
然后忽然想明白了。
以往她也曾听义父讲起过国家大事,其中就有国库空虚之时,帝王以各种名义,向朝中大臣搜刮钱财。她腹诽,姜刺史想要讨好暴君,何必让夫人用这种由头。
“说归说,有什么值得哭鼻子的。”褚余吩咐完,看着柳安安,语调平平,“这些东西算什么,做你的添妆也不知道羞辱谁。”
“想要添妆,回京后给你添个够。”
“到时候,你再哭给我看。”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不!我不想哭!
褚余:不,你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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