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与臣子在御花园切磋箭术,萧起州一直都未怎么说话。待结束时,萧起州身旁的箭靶晃动,即将要砸到他的身上,薛战快速伸出手,将箭靶撑住。而萧起州只感觉到耳畔一阵掌风,待回过神来时,就看到面前的帝王将箭靶扶正了。
萧起州一愣,瞧着郭安泰和何朝恩他们都围了上来,才后知后觉道:“多谢皇上……”
薛战爽朗一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这会儿倒并不像那平日威严残暴的天子了。仿佛待他如兄弟般……真的将他视作大舅子似的。
萧起州面色微怔,却也未在多言。
待萧起州与郭安泰都离开时,何朝恩才缓步上前,问道:“皇上这手……可要瞧瞧御医?”虽没什么大碍,可那箭靶边沿似是有些粗糙,大抵是扎着手了。
“不必了。”薛战抬头看着萧起州离开的背影,淡淡道。他素来不会在意这些细微的小伤,觉得跟挠痒痒似的,根本不上心。等看到萧起州与郭安泰都走了,才转头问何朝恩,“皇后今日做了什么?”
何朝恩回话道:“皇后娘娘,今日去了咸安宫。”
姨母……薛战的眉头皱了起来。
……
郭安泰与萧起州并排出去,他是堂堂的吏部尚书,位居高位,平日里与萧起州倒是没有什么交集。这会儿却是主动与他说起话来。想起刚才这萧起州的英姿,他便笑笑道:“萧大人的箭术果真不错,下回本官定要再与萧大人切磋切磋,不知萧大人可会赏脸?”
先前宫宴之事,萧起州也是清楚的,虽不喜那郭家老母,可这位郭大人性子和善,他倒是生不出什么恶意来。尽管他是新帝的左膀右臂。
方才射箭的时候,见着这郭安泰虽是文官,却也习得一手好箭术,心下倒是佩服。这般文武双全,委实难得。萧起州便道:“郭大人客气了,只要您提前通知下官,下官自然不会不去。”
郭安泰道:“如此便好。”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上回本官母亲对萧五姑娘多有得罪,虽已赔了不是,可本官心下还是有些歉意。还望萧大人替本官捎个话,希望萧五姑娘不计前嫌。”
小女孩儿之间的事情,他这个大男人不好插手,可此事是因他母亲而起的,若是依那萧五姑娘所言,见着素宜便说一回,那他这个当兄长的,不好坐视不管。
那日的事情的确是过分了。不过萧起州听说,那郭老夫人是当着皇上的面儿赔的不是,既是如此,那此事便揭过去了。又见这尚书大人态度如此诚恳,他们萧家若是再计较,倒是失了将门的风度。
于是颔首道:“下官定转告郭大人的话,下官那五妹妹年纪虽小,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郭安泰这才放心。
……
薛战这便去了咸安宫见薛氏。薛氏刚赏花回来。薛战过去,见她身边并没有萧鱼,才开口道:“今日姨母……找了皇后说话?”
薛氏并不喜欢萧家人,所以他才让萧鱼尽量少与她接触。而姨母的性子他也清楚,并不是那种无端端会找人麻烦的,毕竟萧鱼是小辈,便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与她也是没有干系的。
帝王英俊不凡,气势摄人,任谁看了都会下意识生出敬畏之心。薛氏看到眼前这样的薛战,就想到刚找到他时的模样。
她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想起那美艳娇柔的萧鱼却是不喜,说道:“萧家养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那小丫头容貌虽美,可心思却远不及她那贤后姑母。战儿,这样的女孩儿,当个嫔妃勉强使得,又何须将皇后之位都给她了?”
薛战并未犹豫,直言道:“姨母此言差矣。男人之间的事情,本就与女子无关……朕娶她,是真心想和她过日子。朕不管她是萧家的女儿还是谁家的,朕只知道,她现在是朕的妻子。朕是男人,她既跟了朕,就得护着她。”
见薛氏变了脸色,薛战接着又道,“先前的事情都已过去,还望姨母莫要一直耿耿于怀。”
薛氏只道这薛战是被那萧家女儿迷了心窍。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他先成了家。
薛氏白着脸道:“你这是犯糊涂。”
薛战直来直去,并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妥。有些话总是先说清楚比较好。他道:“朕将你视作亲母,自然敬着您,皇后也是将你当成长辈尊重的,还望你莫要因一些陈年往事,为难一个无辜的小辈。就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你外甥的妻子。”
走之前,薛战的步子顿了顿。
他的背脊挺直,势如山岳,身上是帝王的霸气。而后缓缓说道:“而且那萧家,也未必不能真心归顺、为朕所用。”
而萧鱼与薛氏赏花回来,就直接回了凤藻宫。这薛氏说是找她说话的,一路上却是冷落她,让她干巴巴站着,却也碍于身份不好走。她往日在护国公府千娇百宠,到了宫中更是人人巴结,像薛氏这样待她不冷不淡的,倒是头一个。
不过这也好……明面儿上的不喜,总比表里不一的要好。她最不喜那些绕来绕去勾心斗角的。
站了半日,萧鱼坐下来让春晓春茗替她捶了捶腿。春晓与她说了今日在御花园,薛战留了她大哥一道切磋箭术之事:“……奴婢听说,大公子箭术精湛,百发百中,皇上很是欣赏。”
说到这个,萧鱼便与有荣焉的笑了笑。
她大哥的箭术,的确是连她父亲都要夸赞的。她父亲从小便教大哥和卫樘一道学习武艺,她大哥虽优秀,可卫樘却比他更加出色,虽是男儿,不好整日斤斤计较,可她大哥心里还是有些挫败,暗暗与卫樘较劲儿。
他旁的都不及卫樘,唯有在箭术上极有天赋,所以每回比赛箭术,她大哥总是出尽风头。
她也是见过薛战射箭的,与她大哥较量,应当颇有看头。
便听得春晓继续道:“奴婢还听说,那箭靶子险些砸到了大公子,幸亏皇上及时出手。”
是嘛。萧鱼想,她大哥瞧着斯斯文文的,可从小在军营待惯了,难免有些大大咧咧。不过薛战那蛮汉比之她大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会儿倒是心细了,竟还出手救了她大哥。
正想着,薛战便来了凤藻宫了。
萧鱼赶紧站起来,过去迎他。待走到宫门的时候,就看到大步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走到她身旁,她都来不及行礼,他就顺手的牵着她的手,往里面带。
只好跟着他一道进去。
不过这会儿握着他的手,虽是如往常般粗糙厚实的,却隐隐更显粗糙。进殿内时,她才抬起他的手瞧了瞧,看着他布满茧子的手掌,食指下方的掌心嵌进了木屑。
稍微仔细看就看出来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吗?
萧鱼晓得这木屑嵌进去会有些疼,可这蛮汉,倒是没感觉似的……她蹙起眉头道:“里面有东西,臣妾给皇上挑出来吧。”
他是不在意这些的,不过被她这么一说,的确隐隐有些疼。薛战低头看着她白净的脸,只觉得她整个人都亮盈盈的,散发着光芒。
那双手轻轻托着他的手掌,她的手小小的,他随意一握就能全部卷入掌中。便点头道:“有劳皇后了……”
春晓去拿了萧鱼平日做绣活儿时的针线。萧鱼握着他的手落座,纤细的小手握着绣花针,低头替他将掌心的木屑挑出来。挑之前,手一停,道了一句:“可能会有些疼。”
薛战看着她静静垂着的扇子般的眼睫,笑了笑。然后敛起笑意,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朕是男人。”
她当然知道了……萧鱼也下意识弯唇,男子汉大丈夫,自是他们这些女儿家比不了的,皮糙肉厚不怕疼的,更何况是这么个乡下汉子呢。萧鱼拿着针,真想用力戳几下,看他到底怕不怕疼。
不过真的要落手了,她倒是不敢了,只小心翼翼的挑,嘴上喃喃说道:“臣妾听说了皇上与臣妾的兄长射箭之事,这是那箭靶子弄得吗?”
薛战低低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脸,见她全神贯注,很体贴的模样。
见薛战言辞淡淡的,萧鱼也就没继续再提了。不过她知道这会儿薛战刚从咸安宫那边过来,想来是知道今日她与薛氏赏花之事,就开口说道:“今日臣妾陪姨母去赏了话,不过……”其实不必和他说了,可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姨母好像不大喜欢我。”
她的声音又甜又糯,并不是刻意的那种,而是天生的甜润嗓音。
他很喜欢听她说话,说什么都要,觉得很舒心。薛战道:“那是她还不了解你,等了解了,她会喜欢你的。”
说得好像他很了解她似的……其实她也没有这么招人喜欢吧?
晓得这大抵是他的安慰之言,萧鱼听听也就过去了。
他的皮有些厚,挑的时候便要费劲儿,女孩儿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下狠手,只能慢慢的来。待那木屑终于要被挑出来的时候,她面前的男人忽然凑了过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萧鱼双手一颤,差点将整个绣花针都插`进他的掌肉之中了,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急急道:“你做什么。”
薛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着问道:“年年,你是因为你大哥,还是……”
什么?萧鱼抬起脸看他,眼睛略睁大了一些。
他又凑近了一些,继续说。
“……你在心疼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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