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康默记的人头,李晔心中的杀机和愤怒平息了许多,“不必了,多杀无益,把尸体送还契丹人即可。”
这件事也提醒了李晔,随着公主、皇子们的成长,婚嫁大事也迫在眉睫。
包括德王,已经到了适婚年纪。
朝中不少大臣已经盯上了,前段时日赵崇凝还上书,建议德王娶妃,以鼓励百姓生育。
赵崇凝还煞有介事的挑选了几个清流的女儿,如御史中丞沈佩俨的长女,前宰相太原王溥的侄女……
李晔都按下不表,李裕这一年的表现让李晔颇为满意,渐渐脱离赵崇凝,用心实事,李晔可不想再让他与清流捆绑起来。
不过婚事是迟早的。
“德王殿下府中似乎藏有谋士,末将多方打探,都未查明其人身份。”薛广衡低声道。
“不用查明是谁,只需看着德王,别让他走上歪路。”既是皇长子,又是嫡长子,这样的身份,收一两个幕僚太正常,若是没有人为其出谋划策,才说明问题很大,在不损害国本的情况下,李晔允许正常的竞争。
这几天李晔也想通了。
大争之世,一个没经过竞争上位的皇子,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兵威战凶,如何坐的稳天下?
清流大臣们看重德行和身份,但李晔其实更在意能力一些。
除了长子德王李裕,还有李祤、李禊、李禋、李祎都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
这个时期正是世界观和性格形成的重要阶段,留在宫中已经不合适了。
李晔思索了一阵,便决定让皇子们匿名入武营和同龄孩子一起成长,学文还是习武全在他们个人,当然,暗中还是有皇城司的人看顾。
大唐的崛起让李晔信心高涨起来,他的野心不止于中土。
这个时代的一大好处就是只要刀子够多够狠,就能打下偌大的天地。
只要这些皇子里能出一个像李嗣周的人,就能为他省下不少力气。
“还有,辽东方面的消息也要加大力度,皇城司再增设一个统领,专门负责契丹、草原之事。”李晔的思绪回到现实之中。
春耕还未开始的时候,河湟与陇右就开始忙碌起来。
天唐府物资大规模的转运到廓州。
凤翔的物资转运到岷州。
别看凤翔距离岷州不过四五百里,但崎岖艰险的山路不下于蜀道。
唐代之前之所以不大力经营陇右,就是被山路阻隔。
但随着道路被开发出来,到了盛唐,陇右的作用便被日益凸显出来,大唐经营河西,陇右便被辐射进来。
若是没有元景成这两年孜孜不倦的修建栈道,开发水道,凤翔的物资很难运进陇右莽莽群山之中。
一个国家的兴起,往往是全方位,绝不是一两个能征善战的将领就能完成的。
李晔几次有意把元景成补充进天心阁,都被他拒绝了。
用他的话说,他生性愚钝,不堪重用,只想为大唐做些实事。
这样的人才是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的脊梁,李晔心生敬意,只能秘密调派皇城司的人保护他。
两年的时间,河陇与关中已经连成一片,不止如此,元景成还扩宽加深了泾水的水道,从长安至今入渭水,再转泾水便可直入朔方!
关中与西北的联系大大加强。
而朔方在张全义的治理下,已经在乾宁五年开始向长安输送粮食和肉食。
名震关中的河滩羊就是从朔方送来。
不仅如此,朔方还有力的支援了丰州和凉州。
冯行袭的伤整整养了两年,才能下地行走,但想恢复成当年却是不能。
李晔直接调任他为凉州防御使,主持凉州的防务。
如此一来,朔方就成了后方大本营。
大唐境内各地,已经不需要关中输血。
若是没有大的战事,河湟、河西还可滋养西州。
而唐廷除了去年跟朱温在荆襄死磕了一把,历次用兵都是速战速决,尽量不影响境内的经济。
在这个大背景下,张行瑾与杨崇本的出兵,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这两军都不在唐军的正式编制之下,张行瑾部众里百族混杂,若按照唐军惯例,需要分拆裁汰其部众,不过李晔考虑到廓州地缘的特殊性,保留了其建制,挂在辅军之下。
廓州对面就是高原,从大非川、兴海曲折向上,地势越来越险峻,关中子弟无法适应高海拔带来的呼吸困难,体力和精神都快速下降。
李晔起初令坐镇天唐府的李巨川招募吐蕃、吐谷浑人组建一支高原军。
然而李巨川在军务上,能力欠缺,主要精力都放在归化策的推行上,李晔只能把此任务交给廓州张行瑾。
好在张行瑾这几年的成长,没有让李晔失望。
其本人精通吐蕃语,不断招募逃奔高原的农奴和军奴,弄起一支两万人的大军。
岷州杨崇本部众基本都是当年的凤翔军,早就跟他一条心了。
李晔干脆把他当鹰犬养着。
毕竟是史书上留名的人物,坚决脱掉绿帽子,在朱温最鼎盛的时候造反,被打趴下了,站起来继续干,居然成功熬死了朱温。
乾宁七年三月,廓州、岷州先后出兵。
兴海第一个受到冲击。
皑皑雪山之下,兴海城显得特别安宁祥和。
梵钟苍浑的声音响彻四野。
“佛主有令,打开城门放唐军入城!”听到这样的命令,兴海守军们如释重负。
正如天唐府在注视高原一样,高原也在注视天唐府。
兴海是眼睛睁的最大的地方。
两年前,陆论藏横空出世,发下宏愿,止高原之干戈,一片虔诚的信徒迅速聚集在他身边。
所有天唐府出现的东西,兴海必有。
辅军、正兵、归化策,佛寺、忠义堂、宣教使……
全都被巧妙的修改了。
然而两年的时间,不足以令他在高原上崛起。
面对装备精良的廓州军,陆论藏下达了开城的命令。
张行瑾本以为兴海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拿下了,开始还以为是诈降之计,等到城主亲自出城时,张行瑾才知道此城是真的投降。
“大唐天下共主,吐蕃亦是臣属。”陆论藏宝相庄严,仿佛真的佛子转世。
吐蕃达磨赞普朗达玛灭佛之后,数不清的蕃僧逃亡河陇或者西域。
在汉家典籍面前,蕃僧与唐僧渐渐融合。
这样的人很多,凉州有悉伽多,瓜州有著名的法成。
所以当陆论藏出现在张行瑾面前时,他不由得感到一阵亲切。
特别他身上的气质,张行瑾嗅到同类的气息。
“论藏早年流离在凉州,上过阵,杀过敌,至兴海,忽一日醍醐灌顶,于是遁入佛门。”他的解释非常合理,挑不出任何毛病。
张行瑾看他脸上的烧痕,宛如狰狞的恶兽,总觉得有那么一丝胆战心惊,“和尚有大功于社稷,本将举荐你入凤翔法门寺!”
陆论藏笑道:“菩萨低眉,金刚怒目,高原佛门,一手佛经,一手屠刀,大不同于中土,将军欲要扫平高原,非在下不可。”
这人气质一会儿像个得道高僧,一会儿像个老练的枭雄,令张行瑾无法捉摸。
但一句“扫平高原”,正搔到张行瑾心中痒处。
乾宁七年的张行瑾已经二十三岁,一个野心勃勃的年纪逐渐被边缘化,其中苦味,只有他冷暖自知。
“本将也想看看你何德何能!”张行瑾眼中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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