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玄凯怔了一会儿,抬眼再次看了看城楼下的明王军,又看了看柱子下一脸关切和焦急的上官凌云,立刻明白,无论谁胜谁败,孟小鱼这个千煞女都可能会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如若我们都死了,这事便作罢。可如若你活着,我要你发誓,你会竭尽全力保护好若兰和我的孩子,你会让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孟小鱼,我要你发誓!”
天渐渐暗了下去,一天又要过去了,可孟小鱼还是没有看到管愈。
她更觉倦怠,抬起沉重的眼皮,无力地看向葛玄凯,强打精神回道:“好,我发誓!”
她说完无力地垂下眼眸,耷拉着脑袋。
“快!把她放下来!”上官凌云再也顾不上其它,厉声命令身边的官兵。
官兵也都吓了一跳。这个妇人不会是还没用刑就已经死了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孟小鱼放下来,人尚未落地,上官凌云便已将她抱住,嘴里喃喃念着:“小雨?小雨!”
孟小鱼此时尚有一丝意识,却懒得睁眼瞧他。
“上官凌云,你给小王我出来!”卡木丹诚元又在攻城车上叫喊。
“今日已晚,双方停战,明日再说。”上官凌云亲自回了卡木丹诚元的话。
“凌云小狗,小王我告诉你,孟小鱼拜你所赐,体内软筋草之毒未解。你若再不给她服药,不用到明日她就一命呜呼了。那你就再也无法威胁到本小王了。”
上官凌云大惊失色,匆匆放下孟小鱼,朝着喊话兵就奔过去:“快,让他把药扔过来。告诉她,孟小鱼已经晕倒了,再不给药就来不及了。”
这厢上官凌云忙着向卡木丹诚元讨药,那厢上官烈锋又上了城楼,指挥人将葛玄凯放了下来。
管愈死了。卡木丹诚元这厮看来真不把葛玄凯当回事,吊了他那么久,除了扔两颗手榴弹外,就没问过他一句。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孟小鱼,毕竟她曾做过他的老师。
几个官兵将葛玄凯放下,松开了绑在柱子上的绳子,将满身镣铐的他扔在地上,立刻便远远地走开了。
这厮身上的气味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孟小鱼!”葛玄凯朝着孟小鱼爬过去,冷冷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她叫醒。
孟小鱼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却并未打开。但就这么个细微动作,葛玄凯却是看得清楚。她还醒着,醒着便好。
“孟小鱼,别忘了,你欠我的,你欠我全家的!”
葛玄凯声嘶力竭地朝着她大喊,边喊边从地上爬起来,纵身一跃,跳入了犹在翻滚的油锅里,油锅立刻吱吱作响,噼噼啪啪、嘶嘶啦啦声不断。
“他自己跳进的油锅!”有官兵惊叫起来。
“为何解开他的绳子?”
“他被吊上去之前本就只带着镣铐,从柱子上解下来就这样了。”
孟小鱼闻言大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蓦地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了那口大油锅和锅里被炸得兹拉兹拉作响的人,顿时泪如雨下。
她已经没有了哭出声的力气,所有的悲痛欲绝都被堵在胸口,眼前一黑,再次晕厥了过去。
城楼内的官兵霎时间都傻了眼,便是连上官烈锋和刘太尉都被这一幕惊得愣在了当场。
城楼外的攻城车内,不少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炸开了锅,骂声不绝,弓箭和手榴弹不停地从攻城车扔过来,吓得上官烈锋匆匆溜下城楼。
上官凌云此时已经拿到了孟小鱼的药,一个箭步冲到孟小鱼身旁,一把抱起她,也往城楼下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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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鱼再次悠悠醒转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榻上,精神好了不少。她转头打量着周围,忽然看到两张熟悉的脸,是甜枣和梅子。
两个婢女见她醒来,忽然露出了笑脸,欢喜地说道:“娘娘,您醒了?”
“这是东宫?”孟小鱼问道。
“不是。这是太子殿下的临时军营,殿下让奴婢们来服侍娘娘。”梅子回道。
“我走后,殿下有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殿下让奴婢们留在清池院,小心保管好娘娘用过的东西。”梅子回道。
甜枣补充了一句:“殿下只要回到东宫,就必会到娘娘住过的房间里待上一会儿。”
“外面战况如何?”
“奴婢们不知,殿下不许奴婢们出去。”
“那城中的百姓如何?”
梅子回道:“娘娘,都城被围困了近两月,听说很多百姓都没了口粮,街上饿殍遍野。”
甜枣补充道:“好在奴婢们都住在东宫,吃食虽大不如前,但终归不会被饿着。”
孟小鱼想起了书巫书屋里的众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够不够吃的?还有木盈华,如今都城被围,她大约也接不到客人了吧?她有足够的东西吃吗?陆掌故呢?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问道:“你们可知陆掌故?”
“认识。”甜枣回道,“他曾去东宫见过娘娘,奴婢知道他是娘娘的义父。”
“他如今怎样了?”
“奴婢不知。”甜枣和梅子同时回道。
“他辞官回乡养老去了。”上官凌云边说边走进门来,“全家老小全部走了,走得真干脆利落。”
孟小鱼心中一松,总算不用担心陆掌故了。
陆掌故当初在东宫见孟小鱼时,听她念了一首辛弃疾的《鹧鸪天》,当时便萌生了退意。
后来他帮着褐樟从护城河中救了孟小鱼,上官凌云次日便拜访了陆府,他觉得得罪了当朝太子,便更是去意已决,没两日便递交了辞呈,带着全家老小回了老家。
上官凌云朝着梅子和甜枣使了个眼色,两个婢女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可感觉好些了?”他温声问道。
孟小鱼觉得他与此人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未答话。
“对不住!我以为我给你服过软筋草的解药了,我并不知那药丸只能压制毒性。若早知如此,我定然不会令人将你弄到此处。”语气悲凉,脸色凄苦,眸光盈泪。
如今,管愈死了,自己的父皇也来亲自督战了,半壁江山的去留全押在这个病弱的女子身上,事情如何发展已由不得他作主。
孟小鱼却发出一声冷笑:“如今知道也不迟,你可以放我离去。”
“小雨,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上官凌云忽然坐到她的床榻前。
他已经两晚没睡了,显得极其憔悴,眼眶红肿,眼眶下面有很明显的黑眼圈和眼袋。
孟小鱼却并不回他,只是一个劲地冷笑。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小雨,你聪慧如此,竟看不明白你所舍命护着的管愈若爬上帝王宝座,也终将薄幸寡情?”
孟小鱼讥讽道:“你当人人是你?”
“呵呵!”上官凌云忽然一阵大笑,那笑声极为诡异,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怜,似激愤,又似悲恸,“小雨,你以为我欺你,诈你,轻你,阴险毒辣?你可曾用心了解过我?可曾想过我为何会如此?小雨,帝王之家没有又懒又饱、眼神不好的狮子。你不动,不跑,不攻击它,它也会扑过来咬你,杀你,将你撕扯成碎片。”
孟小鱼闭上眼睛,不想再费力跟他争论。
人不怕犯错,可怕的是一错再错,更可怕的是他从不认为自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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