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八日的时候,《睥睨天下》终于被孟小鱼讲完了。卡木丹诚元又拿来一本《纵横捭阖》,让她一边读一边讲故事。
孟小鱼这下总算找到了拖延的机会,故意假装自己从未读过此书需要时间消化,期间的道理也难以想出合适的故事来讲解。
卡木丹诚元当然不依,很不耐烦地催促。
孟小鱼故意面露苦恼之色:“这本《纵横捭阖》讲的就是帝王权谋之术,里面说的都是道理,既非史实也非寓言,你让我如何编故事?例如这句‘智者不锐,谋者不露’中的智者不锐,指的就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懂得收敛光芒,不会轻易卖弄,善变通,用柔和的方式解决问题。所以真正的智者,在很多人眼中却并不聪明,反而显得有些软弱无能。但智者有一个优点,他不会过于锐利,故而不会轻易被利器所伤。其实也就是大智若愚的道理。这话你让我如何编成故事?”
“那你编一个故事,说有个人是如何个‘智者不锐’法就行了。”卡木丹诚元却不依不饶。
“且不说我也想不出这么个人来,就算我想得出来,如此厚的一本书,你让我每四个字就编个故事出来,你到翌城前还能听得完吗?”
“听不完大不了小王我也睡在这马车上,你晚上也给我讲就行了。你总得举些例子出来,让我知道真有智者不锐的帝王才行。难不成这世上竟无这种皇帝?那这本书读来何用?”
卡木丹诚元的口才还真不错,说得孟小鱼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干脆开始耍赖:“这书又不是我写的,你问我我也答不出来。我乏了,先休息一下,顺便想想我可曾在书中读过这种人的故事。”
她便这样又混过了两日。到了第十一日,她仍未收到哥哥的回信,便拒绝讲书中的任何一个字。
当然,在这十日当中,她也曾试图逃跑过一次。
她存好了一水囊的水,又偷偷藏了些牛肉干,到了晚上人马酣睡之际,偷偷牵了一匹马走出营地,然后跳上马就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
因她忘了给马准备草料,所以一路上为了让马有足够的能量,她便只能跑跑停停,有时候还得扒开积雪找些干草根给马吃。
她从黑夜跑到天亮,又从天亮跑到晌午,直到水喝光了,牛肉干也啃完了,马也跑不动了,那才跳下马来,自己做了个雪屋躲进去休息。
她刚躲进雪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走出雪屋一看,卡木丹诚元一个人骑着马,站在不远处对着她露出他那特有的邪魅笑容。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卡木丹诚元说道:“我是俘虏。俘虏若不想着逃跑,还能对得起俘虏这名号吗?”
卡木丹诚元不但没生气,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是这么个理。那你继续跑吧,本小王绝不抓你。”
孟小鱼是很想继续跑,可那马却躺在雪地上,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她弄了半天,把自己弄得也筋疲力尽了,却仍是无法将马拉起来,只好气急败坏地放弃了。
卡木丹诚元既不催促也不恼火,骑在马上玩味十足地看着她折腾了半天马,最后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呵呵一笑,朝着她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上了自己的马,双腿夹紧马腹,一声吆喝,带着她就回到了军队。
从那次以后,孟小鱼就再也不想跑了。就算要跑,也得等到春暖花开,草木生长了之后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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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二日,孟安归的回信终于来了。
卡木丹诚元可不讲究什么君子风度,拿到信时,自己先拆开读了,然后才晃晃悠悠地上了孟小鱼的马车,将信递给了她。
孟安归收到妹妹的信时,已经勉强能从榻上坐起身来,但伤口仍旧疼痛,肋骨也未长好。所幸他从信中知道了妹妹还算安全,女子之身也未被发现,卡木丹诚元掳了她去,竟是要她去给他讲书。
他担心妹妹被发现是女子,回信中仍旧以何宇称呼她,又安慰她说自己并无性命之忧,伤也好了大半,两位将军都对她被劫持之事感到非常气愤,等天暖关口重新放行后定会派使臣跟北翌赎回她云云。
至于褐樟,孟安归也没敢说他摔断了腿,就怕自己的妹妹毛毛躁躁,一气之下会找卡木丹诚元雪恨。他只想自己的妹妹平平安安地回来,可不想她为了给他和褐樟报仇而丢了性命。
孟安归知道,自己的信定然会被卡木丹诚元看到,故而并不敢随便说营救她之事。事实上,卫将军和徐将军都早已放弃了派兵攻打的想法,卫将军已偷偷着人在打探孟小鱼的消息,但要营救她,就得等璃王将这事上奏皇上,然后派使臣过来跟北翌谈判。
孟小鱼读完哥哥的回信后,不禁露出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
她隐隐觉得哥哥和褐樟似乎都有隐情,无法来营救她。至于徐将军和卫将军,想当年上官烈彦一个皇上被俘后,尚赫都无诚意赎回,更何况是那她这个新兵蛋子呢?
“怎么,知道自己成了被弃的棋子?”卡木丹诚元一脸戏谑的笑,“不对,本小王认为你在尚赫军队,连棋子都算不上。你心心念念的哥哥,他对你的态度……啧啧啧!”
卡木丹诚元那表情,得意中夹着嘲讽,不屑中带着悲悯,让孟小鱼恨不得拿把刀插入他心脏,让他那种臭表情立刻在她眼前消失。
卡木丹诚元却不依不饶,继续伤口补刀:“你这般看着我干吗?难道我说错了吗?哎,小王我就觉得奇怪了,孟安归之前不是挺照顾你的吗?连房子都愿意让你同住。难不成他也有龙阳之好?本小王听说尚赫军营里断袖之风还挺盛行的,刚好你这人过于阴柔,缺少阳刚之气……”
“卡木丹诚元!”孟小鱼终于忍不住了,气得飞起一脚就往他身上踢,却被他一闪身躲过。
他边躲嘴巴还不停:“你哥哥是不要你了吧?军中男人多的很,不缺你一个。哎哟喂!你还踢?别以为本小王让着你就会容你不停地放肆。”
他反应极快,三两下就跳到了孟小鱼的后面,将她双手反擒在后。
孟小鱼被他掐住的手腕生疼,手臂完全使不上力,加上刚刚被他说得极是委屈,那泪水便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卡木丹诚元这些日子已经有所察觉,孟小鱼自从那次烧了三日三夜好了之后,这模样竟一天比一天更阴柔了。
许是因为坐在马车内不再被寒风摧残的缘故,这人脸上那两坨皴裂的红逐渐消失不见,便是那脸色也一日比一日白皙娇嫩。还有那唇,不再干裂了后,竟是无比的粉嫩。这会子她憋着满眶的泪水,似乎一眨眼就要掉下来似的,看着还真像个女人。
他顿时觉得无趣,松了手,不屑地说道:“打也打不过,斗嘴也斗不过,就会一副哭丧的熊样。尚赫国的读书人就是文酸娘气!真没劲!”
孟小鱼懒得理他,抱膝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兀自想着心事。
哥哥一定不会放弃她,田大海也不会,褐樟、阿檀木和所有的护卫都不会。哥哥这样写肯定有他的考量,他们暂时无法来救她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无论如何,她知道哥哥身体没有大碍就好了。她只需好好保全自己,想办法逃跑便好。
想明白了这些,她便心中一片澄明,无论卡木丹诚元如何搬弄是非,她决定都不理会。
卡木丹诚元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你的要求本小王已经做到了,你赶紧继续给本小王讲书。”
孟小鱼整理了一下思绪,拿起《纵横捭阖》,说道:“这一句‘得人心者得天下,得天下者必先得人才’,太好理解了,我就不讲故事了。”
“那不行,没故事本小王可记不住。”卡木丹诚元又开始耍无赖。
“你不用记住,你都在这样做了。你的那些属下那么忠心于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收了他们的心?你把我掳来为你讲书,难道不是想得人才?”
“那不同,小王我毕竟还未得天下,目前还算不得英雄。你必须给我讲一个故事来证明这句话说得对才行。”
孟小鱼迫不得已,跟他讲了刘邦项羽的楚汉之争。她把故事背景放在了三千年前一个叫单越的西方国家。
卡木丹诚元信以为真,非说等他拿到了尚赫皇位后,一定要亲自去访问单越。
孟小鱼知道他又在说大话了,也不再跟他斗嘴,继续讲书。
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继续往翌城走。这一路上,孟小鱼偶尔能看到一些牧民住的大帐篷或毡房。卡木丹诚元说,为了让牛羊能吃到足够的草,那些牧民经常会换地方住,所以他们不会建太难拆的屋子。
卡木丹诚元基本不去打扰牧民,偶尔会跟他们买些牛羊回来宰了吃,或者跟他们买些牛奶或羊奶。那些牧民也很奇怪,个个一见到他就叫他小王爷,好像这么大的草原,人人都互相认识似的。孟小鱼百思不得其解,这草原如此大,牧民如此多,他们为什么会都认识卡木丹诚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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