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皇陵的路上,孟小鱼盘缠充足,又有褐樟和枝椓的帮助,她除了吃饭、看书,便是睡觉和做梦。
这一路上,她想了又想,最后决定还是先不去都城找长公主上官柔儿帮忙了。一是她想自己先来皇陵碰碰运气,保不准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哥哥;二是她不想欠完管愈的人情后再欠长公主的。
她与管愈此生恐怕只能有缘无份了,可他却又送盘缠又送护卫,其用意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不想和她从此永不相见,毕竟如今这世道,男人后院妻妾成群是常态。
三十多日后,她终于到达了中盛郡北部的皇陵。
尚赫当朝的皇陵与历朝历代的皇陵都不同,它是一整座创世灵山。
相传当朝开国皇帝创世皇打下这江山时,刚刚驻军都城外要攻打都城,谁知天上忽然乌云密布,风雨大作,虽是白日,却比黑夜更暗。可这创世灵山上却神光大作,大放异彩。翌日,有好事者登山探寻,竟于山顶发现了一块玉石。
玉石当日便被献给了创世皇。创世皇认为此为吉兆,领着军队一鼓作气,当日便攻下了都城,占领了整个尚赫。随后,创世皇令工匠将玉石雕刻成传国玉玺,又将创世灵山定为皇家陵墓。
枝椓驾着马车带着孟小鱼围着创世灵山转了半日,才找到皇陵的大门,可那大门竟是紧闭的,门口守卫森严。
孟小鱼让枝椓下去跟守卫打听哥哥和田大海的消息。枝椓回来后却说,皇陵早在去年年底便已修缮完毕,至于修皇陵之人,守卫并不知去向。
当时天色已晚,人马都已疲倦,孟小鱼便决定先去投宿客栈。
次日,她继续着了男装,和褐樟一起又到了皇陵门口。因枝椓头日里已经在皇陵露了脸,孟小鱼怕他被皇陵守卫认出来,便将他留在客栈。
她故意粗着嗓音问守卫:“小兄弟,家母曾是慕容皇后的贴身婢女,后承蒙皇后照顾出宫嫁了人。在下这次去都城办事,母亲特意交待要过来祭拜儒皇和慕容皇后。不知小哥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进去祭拜他们,了了母亲心愿?”
守卫蹙眉扫视了她和褐樟一番,颇为不耐地说道:“此处是皇家陵墓,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祭拜的。”
“兄弟,在下远道而来,也没啥拿得出手的。”孟小鱼陶出一块银子塞到守卫手上,“这点碎银子就给几位小哥买点酒喝。你看,在下香烛纸钱都买好了,兄弟可否通融一下,在下进去烧给儒皇和慕容皇后就走。家母问起,在下也好有个交待。”
守卫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往怀中一塞,露出了几分笑容:“小公子,不是我们不通融,可这是皇家陵墓,规定在那儿呢,除了皇家之人谁都不许进去祭拜。我们要让你进去了,这碗饭也就吃不成了。”
另一个守卫也接口说道:“就是。别说饭碗保不住,脑袋能不能保得住还难说。”
孟小鱼见进门无望,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打探消息:“两位小兄弟,昨日在下在客栈遇着一大伯,他说他是来找儿子的,他儿子三年前被征来修皇陵一直未归。”
其中一个守卫似有所悟:“就昨日那人?好像是赶着一辆马车来的。”
“八成是。他说他昨日来此问过,才知道去年年底皇陵就已修缮完毕,可他儿子却一直未归。在下见他伤心难过,一时不忍,便同意今日帮他再打听打听。小兄弟可知之前修缮皇陵那些民工的去向?是否有安排回家?”
“这个我们也不知,我们这批看守皇陵的人都是今年随璃王殿下一起来的,并不知以前之事。”
孟小鱼不免失望,却仍不死心:“小兄弟可否帮忙打听打听,可还有人是去年就在此处当差的?他们或许知道的多些。”
“原本倒还有几人,可上月都被太子殿下调走了。”
“小兄弟可知太子殿下调他们去了何处?”
几个守卫连连摇头。
孟小鱼正准备再问几个问题,门却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门内走出一个二十二三岁的男子,衣着样式虽然简单,衣料却是极好的锦缎。
“小的参见璃王殿下!”几个守卫一看到男子,都齐刷刷跪了下去。
当今皇上的众多皇子当中,就六皇子上官凌云文武双全又宅心仁厚,二十岁不到就曾在西北关带兵退敌,击退西岭国的数次进攻,皇上还特意封他为璃王,许他留在都城辅政。
孟小鱼刚刚听守卫说,今年守陵的人都是随璃王一起来的。也就是说,上官凌云这么个前途无量的六皇子竟然被贬来守陵?
孟小鱼想归想,动作却未迟疑,双手举过头顶,朝着上官凌云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草民何宇,参见璃王殿下。”
上官凌云闻言,眉间微露不悦,然后仔仔细细盯了她半晌,冷声问道:“何宇?你乃何方人氏?何故在此?”
孟小鱼自幼生活在渔村,村民们大多没什么文化,说话也很随意。即便她当管愈书童之时,管愈和她说话也很随意。
此时一听到上官凌云文绉绉、冷冰冰的问话,她便有些惊慌,表面上却十分恭敬地答道:“草民乃望南郡海口县海源镇人,本要去都城办事,奉母命顺便来祭拜儒皇和慕容皇后。然草民刚刚才得知,皇陵并不许人随便进出,草民正欲抱憾与几位守卫小兄弟告辞。”
果如她与褐樟说的一样,她撒了个谎,没敢说自己是宇宁人氏,而说是来自望南。她也不怕上官凌云识破,横竖他也只是随便问问,总不至于还真去调查她的原籍。
“既是一介草民,你母亲为何非要你来祭拜本王先皇祖父母?”上官凌云一片狐疑。
他的皇祖父上官儒出生在皇宫,除了做太子时带兵去过宇宁,其它时候都生活在都城,而他的皇祖母慕容薇乃南川公主。这两人都不可能跟望南郡偏远地方的草民有深交。
“家母曾伺候过先皇太后,后承蒙先皇太后照顾出宫嫁了人。家母一直念念不忘先皇太后之大恩大德,可惜草民家离都城太远,家境又不够殷实,故家母一直未能返京谢恩。此次草民来都城办事,家母特意交待,若有机会定要到皇陵祭拜先太上皇和先皇太后。”
孟小鱼本来只是想寻机会跟守卫打探哥哥的去向,未曾想过会遇到璃王上官凌云,更想不到他会发出一连串提问,此时只好硬着头皮撒谎。
上官凌云剑眉微蹙,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她一身青布长衫,身材瘦削,外表柔弱,声音低沉中带着清润,低眉俯首时便能看到发髻上若隐若现地插着个白玉发簪。
“你要去都城办何事?你母亲既曾侍奉过先皇祖母,又怎会不知你并不能入到皇陵?”
上官凌云的话咄咄逼人,说得孟小鱼心里直发毛,暗暗叫苦不迭,正所谓撒一谎,必以十谎以蔽之,无奈之下她也只能自圆其说了。
“草民自幼好读书,如今已到束发之年,却既不懂为官之道亦无经商之才,幸而书读得不少,而今自己也能写几本书,拿到书肆不日便售卖一空。草民便想自己开一间书肆,读书、写书、售书都不耽误。然写书容易,抄书却难,草民便有了仿印章之法来印书的想法,然草民所居之地太过偏僻,读书人不多,爱买书之人更少,恐售书之钱抵不过印章成本。草民家境贫寒,做不起折本的买卖,便想去都城找大点的书肆合伙。”
孟小鱼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得还合情合理。
她这话也不全是撒谎。活字印刷术是她在宇宁管府就酝酿好了的主意。只是她囊中羞涩,没有本钱租地方开活字印书坊,故而只是将想法在心中酝酿好了,只等着自己找到哥哥后,一起挣些本钱再来做这事。
她离开宇宁时,管愈送给她的金银倒是不少,估摸着省着点开个书坊倒是够了。可如今哥哥却不知去向,她哪里还有心思想活字印刷的事?
听孟小鱼如此一说,上官凌云还真来了兴致,刻意收敛了一身的清冷,温声问道:“你倒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个印书之法?“
孟小鱼无奈,只好仔仔细细地将活字印刷的主意说了一遍。
上官凌云边听边点头,又觉得这地方不是谈话的好场所,便干脆邀她进皇陵里面边喝茶边聊。
孟小鱼求之不得,正好可以看看皇陵里面是否真的早已没有了修缮的民工,说不定还能趁机打探出哥哥的消息。
“这位是……?”上官凌云看着褐樟问道。
“褐樟,草民的护卫。”
“噢。”上官凌云微微颔首,“不如请褐樟在外头候着如何?皇陵里面甚是安全,周围有不少皇家禁卫军守着,何公子可放心。”
孟小鱼立刻了悟,这个上官凌云怕是觉得褐樟身份低微,不想他跟着进去,才把话说得如此委婉。她只好让褐樟在外面等着,自己心中虽有些忐忑,却仍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跟着他进了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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